《红楼梦语言话术》018

冷子兴的名字要注意。作者写此人绝非正面而是讽刺居多。

“冷”，冷眼旁观、冷言冷语之意。“子”主要指子女晚辈，有“小儿”之意。“兴”，有兴之所至、言谈无忌、胡言乱语之意。结合起来可理解为：小人兴之所至的闲言碎语。

他与贾雨村主动提到京城的贾家故事，是以贾府家仆的女婿自居。看似掌握第一手资料，实际却是胡言乱语，不乏造谣诟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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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兴的话与日后兴儿的话前后对照，两个“兴”，以兴儿之小儿口舌影射冷子兴小人之言不可全信。尤其贾府奴才讲述主子的话，也要分开认识。

多姑娘就是：“可知人多嘴一概听不得的”。

袭人说得更加直接：“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编的连畜·生不如。”

都说人言可畏，冷子兴的话就是可畏之言。他名“冷子兴”，小人大话、胡言乱语也！

当他听说贾雨村与贾府“同谱”，便仿佛知情人一般叹息说如今的宁荣两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

这话实际是一句废话！宁荣二公起点何等之高，子孙虽然承袭了富贵，但爵位降等世袭，爵产日益减少，权柄也不如以往，自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甚至可以说，宁荣二公的起点太高，哪怕贾家再出个宰相，也不可能再达到当初的巅峰。如今子孙爵位、爵产、能力都比不得宁荣二公，可不就“不比先时的光景。”

冷子兴如此说也不过就是故意卖关子，甚至是“仇富”之心作祟，故意贬损罢了。真实的贾家如何，他也只是听岳父母和媳妇一面之词，再加工后“贩卖口舌”罢了！

贾家兴亡的道理，贾雨村远比冷子兴更清楚。但他也没必要仔细追究冷子兴话中漏洞。至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他这等身份的人该说的话。于是他便提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

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外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边一带花园里，树木山石，也都还有棻蔚洇润之气，哪里像个衰败之家？”（引程甲本第二回）

贾雨村这段话非常重要，皆因他提到贾府在南北二京各有一座宁国府和荣国府，且南京的没人，人都在都城。只这一句就证明贾府的现状是明代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的情况。

贾家迁都之前在南京当官。迁都之后，京城的皇城和王公府邸等都是姚广孝奉旨督造，才会有“敕造”二字。

曹雪芹泄露这段信息，再结合日后贾雨村复职的“应天”也是明朝专属之称，关于贾家的“原型”肯定要再商榷。不过我们并不侧重这点，实际也是《红楼梦》最不重要的环节，他们是谁都不影响“以史为鉴”的兴亡教训。

言归正传，贾雨村的话中意思，是以他此时的身份和见识，客观分析贾家的现实。

他毕竟坐到知府之位，远比冷子兴闲言闲语的“笑谈”要更加客观。但就像内行人永远不要和外行人辩解一样，贾雨村立即就被冷子兴给喷了。

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也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引程甲本第二回）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但改变不了无知之人的自以为是。冷子兴就充分表现出公园大爷纵横捭阖的家国大事理论。谁也不如他明白！

想他一个古董贩子竟然嘲笑一个前市长“不通”，也不知道是他无知者无畏，还是他做贾府仆人的女婿的骄狂自大。反正他的勇气，梁静茹肯定给不了。

不过，要注意冷子兴这段话中的“真与假”。曹雪芹借冷子兴的口讲说贾家，肯定不只为了让他胡说，而是以他一个贾府“外围”之人，在基本的事实上去夸大贾家现实，以便“引导”读书人的先入为主。而冷子兴指出贾府现状的三个现实，却都是客观实情。

其一、人口众多，铺张奢侈。

其二、安富尊荣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

其三、后继无人。

经济紧缩、发展受阻、人才断档，正是贾家面临的三个最大危机。

但贾家真就不行了么？肯定不是。以宁国公、荣国公的权力和地位，他们有生之年能积攒多少钱？二代贾代化和贾代善依旧手握重权，明里爵产，暗中灰色收入有多少？

中国人最善于攒钱。不说像严嵩、和珅，就说贾雨村一个小小的知府干了几年，他家里还缺钱么？

以荣国府为例，两代荣国公积攒的家底难道到了第三代，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花没了？怎么花的？

所以，贾家今不如昔是事实。冷子兴说的三个问题也是事实。但要说此时的贾家就内囊尽了纯属胡说八道。真穷了，林黛玉也不可能看见贾家三等仆妇吃穿用度不凡了！

事实上，真正让贾家穷了的是出了贾元春省亲那档子事，花钱太多根本不是一人一家能够承受。而在此之前，尤其是在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贾家并不穷！

不过，贾雨村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贾家穷富，而是听说贾府后继无人而感到好奇。而他这么一问，才真正勾出冷子兴要讲的重点。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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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