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清明节的潘家园，老张摊开掌心给我看他的核桃。阳光斜斜切过那些沟壑，琥珀色的光晕在他指缝间流淌，我喉咙突然发紧——那纹路里好像藏着千年古刹的钟声。

一、那个春天，我栽进了核桃纹路里第二天揣着三个月的绩效奖金，蹲在地摊前挑了俩“野生闷尖”，摊主信誓旦旦说这是“百年老树果儿”，我愣是没敢还价。3800块换来的俩核桃，从此成了我裤兜里的祖宗，连上厕所都得攥着怕摔了。

那会儿真以为刷核桃能刷出人生真谛。凌晨两点还在用猪鬃刷给核桃“搓澡”，白T恤蹭得油亮发黑，媳妇说我睡觉说梦话都在念叨“三分盘七分刷”。后来星月菩提、猴头核桃像雨后蘑菇似的冒出来，直播间里“百年陈籽”“绝版树王”的吆喝声比庙会还热闹。有回半夜抢了串“爆老星月”，第二天才发现花的是闺女幼儿园学费，硬着头皮找同事借了钱补窟窿。二、攀比这事儿，比核桃纹路还扎人2020年的文玩交流会彻底给我下了蛊。老炮儿们手腕上缠的哪里是手串，分明是金箍棒。李哥那条“玉化小金刚”在射灯下泛着玻璃似的光，我低头瞅瞅自己腕上灰扑扑的串子，脸上臊得慌。当晚就把购物车里298的小金刚删了，换了条标价8800的“树王”。

魔怔起来是真要命。为了蹲缅甸代购直播间的“一代盘龙纹”，定五个闹钟半夜爬起来抢货。有回拍到条“天花板级”金刚，转账时手都在抖——那串钱本该给老家装暖气片的。阳台成了我的“文玩ICU”，绿松石泡着婴儿矿泉水，密封罐里躺着用红酒醒着的崖柏，媳妇说咱家飘着一股子中药铺掺合酒吧的怪味。三、泡沫碎的时候，扎得满手血去年老爷子住院，我把保险柜里那些“藏品”掏出来时，手指头都是麻的。“至尊凤眼”当初三万二收的，贩子拿放大镜瞅了半晌，吐了个数：“顶天八千”。最诛心的是那串供在丝绒盒里的“绝版盘龙”，直播间里新人福利价99块还送刷子，和我那条两万六的“天花板”并排着，活像照妖镜里的真假美猴王。

深更半夜摸出最早那对官帽核桃，五年盘下来纹路都磨浅了，却透出熟栗子似的暖红。突然想起有年冬天带闺女逛庙会，核桃掉雪堆里，孩子趴地上用小手套扒拉了半钟头，鼻尖冻得通红还冲我乐：“爸爸的宝贝找着啦！”那会儿裤兜里就这一对核桃，怎么反倒比后来供着的千百串都金贵？四、过来人的胡话，您凑合听听1. 别信“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鬼话：我花大价钱收的“绝版货”，隔年准有“二代改良版”。文玩行当里，商家嘴里吐出的“最后一对”，比庙里许愿池的王八还多。2. 时间才是最贵的砂纸：当初瞧不上的通货核桃，跟了我五年，包浆比万元货还润。倒是供在恒温箱里的“收藏级”，拿出来一看，裂缝里都长霉点了。3. 给钱包上把锁：我现在每月文玩开销绝不超过烟钱。遇上“心动选手”，先扔购物车晾三天，三天后要是还想买——得，再晾三天。如今手腕上就三样：闺女在公园捡的桃核手链，老爹留下的老檀香，还有那对包了浆的官帽。昨儿遛弯碰见新手玩家显摆新入的“至尊龙纹”，我捻着核桃没搭话。阳光还是五年前那个阳光，可照在核桃上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文玩哪是什么物件，是那些被你盘着盘着就溜走的年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