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印象里,往年重庆这个时候,早该有勤劳的花农,背着、抱着馨香扑鼻的腊梅,沿街叫卖了。
梅枝傲雪不知哪座山中由冰雪“熬”出的梅枝,被剪入城市的喧嚣,保留了不问世事的寂寞与顾影自怜。
一些朦胧的,在岁月中消失的记忆,便如那若有若无,却又清澈无比的暗香,悄悄而又坚决地将少不更事的自己送回滚滚红尘里…
今年的腊梅没有如期而至,由不得不怅然若失;并不远的远方想去,却总没有合适的时机。就那么一直拖着。
一日,突想起大名鼎鼎的佛图关之美人梅,那边倒离居处很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权当饭后散步,便带着家人,牵着狗,慢条斯理地沿三层马路第一层去碰碰运气。
才走过李子坝梁山鸡的位置,隐约中传来丝幽香,极淡,如同深院中女儿家的笑,好像有,又好像无,徒惹登徒子遐思。
顺着上坡路走了一段,那“笑”声,不,那香味变得馥郁起来。
她在丛中笑我看到了什么?
一“笼”一“笼”的红梅!
她们并不精致,甚至充满野性;她们的形态不丰满,姿势亦不“嶙峋”;她们的颜色很不纯粹,站得也很随意。
但是,一股睥睨冬寒的气质,在如繁星点缀在绿褐色枝叶间的红色花朵上迸发出来,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这不修边幅的美丽给我以顿悟的重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她在丛中笑”了;也领略了“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的贴切。
我就站在她们身旁,体验着前辈的诗意词情。有一缕缕夹在午后阳光里的暗香,荡漾进人心。
“一枝独秀”再向前略行几步,香味更浓,一家人似乎都沐浴进了梅香中。
惬意地,肆无忌惮地凝视风骨遒劲之梅枝,身心俱轻。
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以雄浑的布满云层的天空为背景,依恋着缓缓流淌的嘉陵江水。透过绽满红意的梅花枝丫望出去,它的温柔仿佛绣花的张飞。
天地明媚,粗中有细。
我的情绪被这盛开在城市腹心的红梅鼓励,久违的关于诗情画意的“幼稚”有机觉醒。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这是王维的感情。
匝路亭亭艳,非时裛裛香。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这是李商隐的告知。
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
绝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
这是杜甫的感叹。
两江抱城雾都状,
半山红梅透疏香。
这是我的班门弄斧。
开往春天的列车我倒没料到就在眼皮子底下,会有这半坡红梅。看来,自从“开往春天的列车”大火过后,渝中对李子坝到佛图关一线的绿化打造是真格儿上了心的。
查漏补缺,渝中区在每一个合适位置都补上了开花植物,以至于“四季有花岁岁开”的理想,在母城渝中的李子坝地区完美实现了。
不必继续朝佛图关前进了。我逗留在一层马路旁,伴着娇俏妩媚的树树红梅。
我有心为她们“打抱不平”,明明如此明艳动人,却无人问津,默默地要收获“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之结局;但转念却想起“大隐隐于市”的意思。或许,寂寞盛放,才是梅花追求的生命情趣。
疏香好巧不巧,最近才拜读了龚自珍的《记王隐君》,开篇之句记得很清:
于外王父段先生废麓中见一诗,不能忘。于西湖僧经箱中见书《心经》,蠹且半,如遇麓中诗,益不能忘。
此路旁红梅,有“王隐君”之隐逸超脱,纵天生丽质,不求闻达。
但彼不求,却不等于我不推。美好的事物,分享才是更美好的事。
因此,我将这半坡疏香和盘托出,替打卡李子坝的朋友添个文艺的去处。
如果你寻香而至,请牢记爱花人的叮嘱:李子坝的红梅“弱不禁风”,三层马路的野花不要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