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遇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宝钗再合、破镜重圆的奇闻巧事。所以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转眼也许就是十里长亭;世间太多离别后的相逢,余生总还会有花酒美梦。分分合合,令无数痴女含恨;聚聚散散,让不尽男儿叹息。
故事说的是一位姓陈的书生,这是个官宦子弟,原籍芜湖,后来举家迁住广州。他年少时父亲去世,母亲因为对他过于溺爱,使得他不学无术,最终身无长技,一事无成,于是他也就只能在父亲的荒坟前暗自伤心。哪知道命运不济,很快他又成了丧母之人。庚午年,他母亲去世。陈生无人管束,此后行为更是不加检点。
于是他只能靠变卖家中的字画古董,勉强度日。更加可悲的是,因为家里一贫如洗,他的妻子活不下去,只能寄居在娘家生活。
陈生一向喜欢沾花惹草,穿梭在花街柳巷,以至于夫妻很少相聚,一个家,终究没有了家的样子;陈生孤身一人,更像是光棍一条,了无牵挂。这年秋后,人们竟然不知他去了哪里。
陈生的妻子住在母亲家,已经成了习惯。这时有人传言陈生已经死了,于是有人劝说她改嫁。但是陈妻置若罔闻。
这之后,陈妻也只能面对空楼顾镜自怜,总感到破镜难圆,暗自伤悲。她整日里想着丈夫,悄悄落泪,境况着实让人伤心。
谁知道这时陈妻的哥哥又去了江西浮梁做生意,陈妻因为跟嫂嫂性格不合,发生了口角,渐渐在娘家也呆不下去了。嫂嫂找了个机会,把她送到媒人家里,让别人为她物色人选,改嫁了事。这之后,嫂嫂就把她当做死去的人一样,再也不闻不问。
到了辛未年,陈妻的哥哥从浮梁回来,问起自己的妹妹,嫂子说:“小姑子年少守寡,哪里守得住,我做不到她的主,只能随她的意思,让她去了媒人家。后来她改嫁了一个做生意的商人。再后来听媒婆讲,商人已经把她带回老家去了。小姑子觉得我对她不够体贴,她还没有嫁走前我们已经成了死对头,等她改了嫁,就再也不跟我通消息,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嫁给了谁,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家世。”
做哥哥的听了这话,沉默了很长时间。接着他出门去寻访,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就这样过了两年。
谁料到,说改嫁的并没有出嫁,说死了的也没成为死人。癸酉年三月,陈生居然坐船从外地回来了。看他装束,比过去境况好了很多。
卸下了行李之后,陈生来到岳父母家看望妻子,谁知没有见到人;妻子的哥哥外出做生意去了,妻子的嫂嫂这时已经去世,家里只有小舅小姨这些人。
陈生问自己的妻子在哪里,小舅说已经改嫁了,再追问嫁到了哪里,小舅等人居然说不出来。陈生只好告辞回了家。
没多久,妻子的哥哥做生意回来了,弟妹们告诉他,姐夫并没有死,已经从外地回来了。做哥哥的听了,连忙来找陈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告诉了他,说自己因为不在家,才使得妹妹变成了这样,向他赔罪。陈生一时无语。
妻子的哥哥走后,有人劝陈生去告官。陈生却说:“我当年自己养活不了自己,才使得一个家变成了这样,跟她哥哥有什么相干!”听了这话的人,都佩服陈生颇有肚量。
这之后,陈生因为不懂生计,慢慢境况又变得很差,最后已经濒临绝望。这时他听说自家有个亲戚在江西做官,还是个很大的官,于是他就打算前去投靠,但是又苦于没有路费。
这时恰好有个熟人要去南雄,陈生就请求搭船一道前往。到了南雄,熟人送了他一点路费,陈生于是就去了江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这个亲戚。亲戚是南昌的知府,看陈生也没有什么特长和才干,难以交付重任,就暂时让他为自己管账。
等到亲戚任期届满,出了署衙住进公馆,陈生这时已经有了不少积蓄,于是就向亲戚辞行,说要回家扫墓。亲戚答应了,他就准备动身启程。
因为马上就要回家,陈生感到孤单,不知不觉又触动了他旧日的嗜好,于是就上了谷埠花船。他心里厌烦水波扰乱清梦,于是就去了蟠龙南的一处别院。
陈生刚进了小屋,当即魂飞天外,原来他看见的漂亮女人,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陈生此时倒是颇为镇静,说等到旁边没人的时候,有话要跟她说。
妻子会意,于是也不吭声。一直等到酒宴散去,快要熄灯之时,两人这才谈起当年的事情。夫妻相对,就像是做梦一般。
原来陈生的妻子被一个商人算计,骗娶后转卖给了娼家,这之后辗转来到此地。陈生感叹道:“这是我的罪过,跟你没太大关系,只是今后你该怎么办呢?”
妻子说:“俗话说覆水难收,你就是不怪我,我们也很难再在一起了。”说完两人只能坐在那里,相对着叹气。天亮了,陈生说自己要暂时回去,想想有什么办法处理好这件事。临别时,妻子对他说:“你中午过后必须再来一趟,我们这辈子见最后一面。”
陈生因为心中抱恨,回去后得了急病,最后未能赴约,等过了七八天后再去,妻子已经玉殒香消了。
陈生询问妻子死因,老鸨含着泪说:“她是喝洋药死的。”还说:“她既不欠人家的债,又不是有什么事没办成,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去死。”
陈生惊慌失措,沉默无语,最后只是问葬在什么地方,老鸨说出殡和殓葬都很草率,自己也搞不清楚;一直等问了仵作土工,这才找到妻子的坟墓。
陈生回到家中,不住感叹人世间的情缘,比梦境泡影还要虚幻,于是他决意挥剑斩断烦恼丝,出家去当和尚。至于最后到底去了没有,就搞不太清楚了。
唉!三生难问,一切达观。但愿有酒浇愁,放歌尽欢,别人以无稽之谈讥诮我,就算是讥诮他自己吧。
(出自《夜雨秋灯录》)
盗贼充斤
光绪朝时,一个浙江人担任观察使,被朝廷任命为驻日本公使。
当时是恭忠亲王当政,这人毕恭毕敬前去谒见。见面后偶然谈起当下时政,这人说现在国中治安堪忧,盗贼充斤。
恭忠亲王不解其意,等这人走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说的“斤”字是“斥”字的讹误。
第二天,亲王来到总理衙门,说这个公使必须更换其他人。大家问为什么,亲王就把这件事说了,还说日本跟我国文字相同,这人荒诞错误到这种地步,只怕会留下笑柄,成为我国的羞耻。接着经过在一旁坐着的人竭力解围,这才作罢。
(出自《清稗类钞》)
小人得志
有个馆吏经过考核,被任命为经历官,到省城候补,因为他长期没有被授以实职,所以处境极为困难。
有位上司同情他的遭遇,就让他暂且做了个典史。谁知他上任后,却利用职权作威作福,还欺压同僚,后来因此以别的借口被罢免了。
邵二云学士偶然谈及这件事,顺便又说起这样一件事:他家乡有个人正在夜读,忽然听到窗棂上有声音,他仔细一看,只见窗纸裂开了一道缝,有两只像瓜籽那样大的小手正在扒着窗纸,随即就有个小人跳了进来。
小人穿着彩色衣服和红色鞋子,头上梳着双髻,长得眉清目秀,却只有两寸多高。他拖着案头的笔旋转着跳舞,在砚台上往来践踏,拖带着墨汁,把书本都弄脏了。
这人开始时很惊讶,坐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小人没有别的什么能耐,就伸手去捉,小人“嗷嗷”叫着一下子就捉住了。
小人卷曲在他手心里,呦呦着像虫子、像鸟在鸣叫,似乎在说饶命。这人恨透了,就顺手把他放在火上烧死了,满屋都是烧枯柳树的那种气味,也并没有发生其他什么变异。
刚刚修炼成人形,还没有多少一点儿法力,就放肆地以欺负人招来灾难,也属于馆吏一类的吧!不知这是实有其事,还是邵二云开玩笑编造出来的,不过之后也值得引以为戒吧。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