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姐,丽春院失足女。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李娇儿的侄女。她出身娼门世家,见钱生情,趋炎附势是她的职业本能。梳笼她的是西门庆,因此与潘金莲发生矛盾。西门庆做了提刑副千户,她巴结西门庆,拜认给吴月娘做了干女儿。但这干女儿的名分并不能改变她的风尘女地位,因笼络王招宣府的公子王三官,被王三官媳妇的娘家告到衙门,被扣上勾搭贵家子弟的罪名,不得不躲到西门庆家里,求西门庆派人到东京打点关系。西门庆一死,她便积极活动姑母李娇儿盗财归院,从此也便与西门家断绝了往来。
李桂姐是《金瓶梅》所描写的风尘女中着墨较多的一位。
《金瓶梅》对李桂姐写得最多,其次是郑爱月和吴银儿,还有几个妓女,作者没有赋予他们性格,只是背景人物罢了。李桂姐的母亲、姑母都曾是风尘女,母亲已经上了年纪,在院里是虔婆的身份,姑母李娇儿嫁到西门庆家,做了西门庆的第二个妾。姐姐李桂卿是风尘女。兄弟李铭也入了籍,随着风尘女们卖唱。
作者没有特意的描写李桂姐的外貌,大概她长得并不出色。如果美貌,作者是要渲染一番的。书中写到郑爱月时,借吴月娘的口,夸她“可倒好个身段儿”,又写潘金莲见了她就生嫉妒之心,硬要和她比比谁的脚美,可见郑爱月是比较好看的。但李桂姐肯定也并不难看,应伯爵与李桂姐的母亲开玩笑说,西门庆又恋上了吴银儿,李桂姐的母亲就不信,认为自己的女儿凭长相、凭哪一方面,都比吴银儿强。李桂姐年轻,青春本身就是美的,她很有一点风尘女的巧慧,伶嘴俐舌,善于应对,又唱得一口好曲。她第一次单给西门庆唱曲,唱了一首《驻云飞》,曲词道:
举止从容,厌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嗏,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清商,满座皆惊动。何似襄王一梦中,何似囊王一梦中!
借曲自夸自怜,应景应情又十分得体,一曲唱罢,便把西门庆喜欢得没入脚处。
一般文学作品写风尘女被迫第一次出卖身体时总是很痛苦的,《卖油郎独占花魁》的莘瑶琴被“梳笼”后,哭了一日,茶饭不沾,而李桂姐却毫无贞操、廉耻之心,她把这供唱卖笑只当做一种生意。第十一回描写西门庆梳笼李桂姐,姐姐李桂卿极力张罗,姑母李娇儿听说自己的丈夫要梳笼自己的侄女,欣喜雀跃,连忙拿了一大锭元宝,叫人送到丽春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做三日饮喜酒。伦理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人已经变成物,灵魂和身体都成了商品。李桂姐的母亲说:“常言道‘好子弟不占一个粉头,粉头不接一个孤老。’天下钱眼儿都一样。”
按《卖油郎独占花魁》所写,“从来梳弄的子弟,早起时,妈儿进房贺喜,行户中都来称贺,还要吃几日喜酒。那子弟多则住一二月,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
西门庆在李桂姐那里住了约半月,潘金莲在家里孤寂难守,派玳安捎了一个简贴儿,备叙自己的思念情怀,催西门庆回家。不料这封情书被李桂姐瞧见,李桂姐恼怒说:“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在外前梳笼人家粉头,自守着家里的便了。才相伴了多少时,那人儿便就要抛离了去!”
李桂姐当然不是要和潘金莲争风吃醋,她是觉得潘金莲这样做,是伤害了自己行业的自尊。
不久,西门庆生日,李桂姐到西门庆家拜贺,西门庆的妻妾都出来见了,唯潘金莲拒不接见。先请了两遍不出来,接着李桂姐又亲自到她花园门首求见,潘金莲使春梅把角门关闭,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开!”这就更加伤害了她的自尊了。后来西门庆来丽春院找她,她向西门庆发作道:“我前日又不是供唱,我也送人情去。大娘倒见我甚是亲热,又那两个与我许多花翠衣服。待要不请你见,又说俺院中没礼法。只闻知人说你家有的了五娘子,当能请你拜见,又不出来。家来,同俺姑娘又辞你去,你使丫头把房门关了。端的好不识人敬重!”最后,激将西门庆去家从潘金莲头上剪下一缕头发来,垫在自己鞋底下天天践踏,方才解了心中的怨愤。
不能说李桂姐没有自尊,但这是失去了人格尊严的娼家的自尊;不能说李桂姐不敏感,但这是麻木了人的意识的娼家的敏感;不能说李桂姐不抗争,但这是承认了非人地位的卑微的抗争。不识大体的小智小慧是可悲的聪明。《金瓶梅》没有写完李桂姐的一生,但可以肯定她的一生是悲惨而又毫无价值的,不可能闪烁出杜十娘那样的悲剧光芒。
一个小小的清河县,就有那么多的风尘女,除了李桂姐、李桂卿姊妹外,有名有姓的还有吴银儿、朱爱爱、韩金钏、韩玉钏姊妹、董娇儿、郑爱香、郑爱月姊妹、洪四儿、齐香儿、韩消愁、王玉芝等等。仅此一端,即可知当时风气的糜烂。
明初朝廷明令禁止官吏挟妓,王锜《寓圃杂记》记载说,明太祖朱元璋禁止官吏宿娼,“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明代中期,这个禁令已经没有约束力,《金瓶梅》描写的西门庆是地方的理刑官,他自己流连烟花柳巷,那些路过清河的朝廷要员、状元、御史、巡按之流,也都毫不顾忌的挟妓,而周围的人们,包括西门庆的妻妾,一概视为自然合法。明亡之后,顾炎武说:“今日士大夫,才任一官,即以教戏唱曲为事,官方民隐,置之不讲。国安得不亡,身安得不败。”
明代吏治的腐败当然刺激了风尘行业的发展。风尘行业的兴隆,使李桂姐处在竞争的状态中。李桂姐懂得如果没有官府衙门的靠山是很难安身立命的,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立即与虔婆铺谋定计,第二天一早,买了盒果馅饼,一副豚蹄、两只烧鸭、两瓶酒、一双女鞋送到西门家,拜吴月娘为干娘。吴月娘见丈夫做了官,立刻干女儿也就有了,也不论这干女儿是何等人物,与丈夫是何种关系,虚荣心的满足使她欣然承受了大礼。吴银儿埋怨她一个就先来了,李桂姐撒谎说,以为她们已经先来了,才一个人走的。
吴银儿后来从李瓶儿那里知道李桂姐拜了吴月娘做干娘,一种妒忌和被出卖的感情涌上心头,她向应伯爵倾吐胸中的不平:“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儿家去了,都会下了明日早来。我在家里收拾了,只顾等他,谁知他安心早买了礼,就先来了,倒教我等到这咱晚!使丫头往你家瞧去,说你来了,好不教妈说我。早时就与他姊妹两个来了,你就拜认与爹娘做干女儿,对我说了便怎的,莫不搀了你什么分儿?瞒着人干事!”
应伯爵听了倒并不觉意外,这个老于世故的帮闲什么不知道?他劝吴银儿与李桂姐各走各的路子,去拜李瓶儿做干娘。李瓶儿虽是妾位,但最富有,又很得西门庆的宠爱。应伯爵的主意是不错的,然而,李桂姐的真正竞争对手是后来的郑爱月。吴银儿不及李桂姐漂亮,性情也比较憨拙,年岁也稍长,不能与李桂姐旗鼓相当。郑爱月却比李桂姐年轻,比李桂姐长得好,而且为人更狡黠,更善于捉摸西门庆的心思。郑爱月初出场在第五十八回,是很被动的。王皇亲家要她去唱,这边西门庆生日也要她唱,西门庆仗着权力,派几个排军去把郑爱月给抓到家里来。西门庆十分恼怒,但见了郑爱月的姿色,那恼怒也就烟消云散了。
郑爱月知道西门庆的心性,把清河县里有身分人家的内眷,凡有几分姿色的,均一一透露给西门庆,使西门庆离她不得。她乘机进谗说,李桂姐又与王三官打得火热,西门庆便把王三官的帮闲的光棍们抓起来,每人痛打二十大棍,这等于砸了李桂姐的饭碗。从此,谁还敢去找李桂姐?
李桂姐眼泪巴巴跑到西门庆家里跪着请罪求饶,她很明白这是郑爱月捣的鬼。潘金莲不解娼家为何要你争我夺:“各人衣饭,他平白怎么架你是非?”李桂姐感叹说:“五娘,你不知,俺每这里边人,一个气不愤一个,好不生!”
作者对于李桂姐和她的青楼姐妹的趋炎附势和虚情假意是反感的。风尘女对顾客没有真情,这是实际情况,也是社会的一般看法。谢希大借一个笑话挖苦娼家“有钱便流,无钱不流”,应伯爵也编出笑话来描绘娼家势利的神态,李桂姐并不怎么愠怒,甚至是一笑置之。
这伙帮闲的光棍都是破落户,娼家需要他们帮衬,但又瞧不起他们的吃白食,帮闲们对于娼家的势利是很敏感的。西门庆却有他天真的一面,他认为这些风尘女应该热恋他,而且真的热恋着他。当他发现李桂姐拿着他的包银,又接着一个杭州商人,不禁勃然大怒,把个丽春院砸了个稀烂。虔婆却理直气壮地说,吃饭穿衣,全凭女儿供柴籴米,女儿又不是你凭媒娶的妻。
作者的反感不在风尘女对顾客的假情,而在对非顾客的假情。李桂姐拜吴月娘做干娘,吴月娘倒是一个心实的女人,她真的就当李桂姐为干女儿。她多次要李桂姐到家里来,李桂姐总是推托说家里有人做生日不得闲,吴月娘奇怪娼家如何有这么多生日。
吴月娘要留李桂姐住一宿,李桂姐勉强住了一宿,大清早就慌忙火急地走了。吴月娘感到失望,对吴银儿说:“你休学李桂儿那等乔张致,昨日和今早,只相卧不住虎子一般,留不住的,只要家去,可可儿家里就忙的凭样儿?”但吴银儿也未见有什么不同。她的干娘李瓶儿病卧床上,时时念叨着她的干女儿,临终时还留下了一分馈赠。而吴银儿却压根儿忘了她的在病痛中苦苦挣扎的干娘,没有来探视过一次,后来得到干娘的死讯,跑到西门庆家来到灵前来哭丧,那也是假惺惺的,只是要换取西门庆的好感。
初看起来,《金瓶梅》的作者对这清河县的几个小风尘女没有什么好感,笔下一点也不留情,把她们的短处一一揭露出来公诸世人,然而,认真读下去,就会体味到作者隐藏在描写深层中的同情。李桂姐做了吴月娘的干女儿,一时竟天真地相信自己改变了身分,在她的青楼姐妹面前摆起干女儿的架子来:
那李桂姐卖弄他是月娘的干女儿,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箫两个,剥果仁儿装果盒。吴银儿、郑香儿、韩钏儿在下边杌儿上一条边坐好。那桂姐一径抖擞精神,一回叫:“玉箫姐,累你,有茶倒一瓯子来我吃。”一回又叫:“小玉姐,你有水盛些来我洗这手。”那小玉真个拿锡盆舀了水与他洗了手。吴银儿众人都看他眼睁睁的,不敢言语。桂姐又道:“银姐,你三个拿乐器来唱个曲儿与娘听,我先唱过了。”月娘和李娇儿对面坐着。吴银儿见他这般说,只得取过乐器来,当下郑爱香儿弹唱,吴银儿琵琶,韩玉钏儿在旁随唱,唱了一套《八声甘州·花遮翠拥》。
李桂姐确乎有些忘乎所以,但这得意中不也流露出对自己现有地位的自践吗?尽管她向往的是一种支使他人、在他人之上的主子地位,但毕竟渲泄出不满现状的潜在意识。值得同情的是,她的这种自我陶醉只能保有霎那的时间,应伯爵知道她做了干女儿,死活也要把她从内室召唤到前厅来,当着众宾客说:“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他的职分,休要惯了他!”一下就粉碎了李桂姐的美梦。应伯爵是揪住李桂姐,强迫她睁眼看看张开在面前的残酷的现实,李桂姐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她脸红了。在小说中这是李桂姐的唯一的一次脸红。
还有一回,她真的伤心的哭了。王招宣府的公子王三官吃喝嫖赌,不思长进,他的妻家对他没有办法,却通过京城的关系告了妓女和帮闲,说是他们带坏了世宦家的子弟。京城发下拘票来捕人,李桂姐吓坏了,向西门庆寻求庇护。西门庆派人去京城说情,事情才平息下来。应伯爵趁李桂姐倒霉之际,尽情地揶揄她嘲弄她,以报复她平素对他的轻慢。在李桂姐弹唱中,应伯爵插进唱了一曲《南枝儿》:
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的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老成。倒将计活埋,他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小妇儿少不的拽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声。几时得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个营生!
这首曲倒并不挖苦,但它道出了风尘女的真实处境和苦衷心酸,李桂姐一听便哭起来。
在应伯爵之流看来,这帮风尘女赚钱太容易了,时常用妒嫉的眼光盯着她们。一次郑爱月、董娇儿、洪四儿、齐香儿在西门庆家的内室里唱了一晚出来,头上搭着汗巾儿准备回家,应伯爵在前厅拦住她们:“我的儿,谁养的你们恁乖?搭上头儿,心里要去的情,好自在性儿!不唱个曲儿与俺每听,就指望去,好容易!连轿子钱,就是四钱银子。买红梭儿来,买一石七八斗,勾你家鸨子和你一家大小吃一个月。”
董娇儿回敬应伯爵说:“哥儿,恁便宜衣饭儿,你也入了籍罢了!”
此时已是深夜二更,明天一早她们还要往城外送殡去。她们确实是很辛苦的。从性格来讲,她们也并不贪淫。
《金瓶梅》写的几个贪淫的妇人都不是风尘女。她们是因生活所迫,不得不过着迎送生涯。她们不但要在自己毫无好感的人们面前做出亲爱的样子,而且还要时时担心这样卑贱的生活能不能平安的维持下去。像西门庆这种人,对于娼家有一种独占的心理,他掌管着一县的治安大权,又与东京的高官显贵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他召风尘女乐户来家供唱,开初是给钱的,后来给不给就不清楚了,从李桂姐一次又一次推托不肯上门,可知是不给钱或者给钱很少。郑爱月托故不来,西门庆就派排军抓来。李桂姐不敢得罪西门庆,但她们又要赚钱生活,在应付西门庆的同时,只好偷偷的接待别的顾客。小说写到后半部,李桂姐到西门庆家总是来去匆匆,留给读者的是一个肩负着生活重担的疲惫不堪的身影。应伯爵的《南枝儿》的确触到了李桂姐的伤心处。
《金瓶梅》的写实精神在李桂姐及其他几个风尘女身上表现得很充分,作者对她们既不丑化,也不美化,按照生活中本来的样子扎扎实实地写下去,直到小说结束,这些风尘女仍然是浓妆艳抹,沿着那条看不到头的肮脏的路走下去。李桂姐如果能苟活到她妈妈那份年纪,也会像她妈妈那样拄着拐杖,驱使女儿走自己没有走完的路。这是多么麻木的灵魂,这是多么可怕的人生!
李桂姐的精神是一种变形的精神,她的性格有许多缺陷。在她身上几乎没有能够唤起人们好感的东西。但是,当你要对她表示厌恶,或者要作出否定的判决时,却又不能不犹豫了,你不能不低头沉思:这一切,她个人究竟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命运把她投生到这样的家庭,这个家庭是时代制造的,对于她个人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权力,甚至根本没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思考的权力,她的人的灵魂在孩提时代就被麻醉了。
再说,她和她的姐妹们比较《金瓶梅》中坐在主子位置上的夫人,道德难道更败坏一些吗?她们既然做了风尘女,就没有想要再立牌坊,不像林太太供着先夫的灵位,摆着贵妇的姿态,却干着比娼妓更恶心的丑事。
她们出卖身体是出于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不像潘金莲那样秽荡成性。她们虽然想钱,为了一点可怜的蝇头小利,姐妹间可以明争暗斗,但她们并不存害人之心,不像西门庆的妻妾那样弄到你死我活。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的把她们送上道德法庭。
李桂姐的人生价值趋近于无,但她作为艺术形象却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她是《金瓶梅》的一个有血有肉的配角人物,是一个明朝嘉靖、万历时代的活生生的人物,她的灵魂和行为纵然有许多可以指摘之处,但却是真实确凿的。
如果用风尘女的观点来划分,《金瓶梅》写了两个世界:一个是“良家”的世界,称为“外边”;一个是“妓家”的世界,称为“里边”。小说描写这两个世界的界限清楚不清楚。李桂姐告吴月娘潘金莲,是郑爱月架是非害她害得很苦,潘金莲说,各人衣服,她平白怎么架你是非?潘金莲以为她们妻妾在一个屋顶下吃饭才有是非,不知风尘女同样有争衣饭的问题。吴月娘那时对潘金莲已经很反感了,她不无所指地说:“你每里边与外边,怎的打偏别?也是一般,一个不愤一个。那一个有些时道儿,就要躧下去。”
吴月娘说的是真情实话,潘金莲与其他妻妾的纷争较之娼家不知要狠毒多少倍!吴月娘这句话。把两个世界重合在一起了,“里边”“外边”都一样。李娇儿是从“里边”出来的,在“外边”生活有什么感受呢?至少她会觉得,从丽春院嫁到西门家来,名义上的地位改变了,而做人的性质仍旧未变。
恩格斯曾经说过,在私有制社会里“妻子和普通的娼女不同之处,只在于她不是像雇佣女工计件出卖劳动那样出租自己的身体,而是一次永远出卖为奴隶”。
当我们要责备李桂姐不思从良的时候,想想李娇儿在西门庆家的生活,就会把义愤填膺的激动冷静下来,“外边”是那样的一个黑暗鬼魅的世界,苦苦挣扎去真不值得!李桂姐的命运的根本改变,只有在推翻了私有制之后。这种思想,作者不会有,李桂姐更不会有。《金瓶梅》对于人生和社会是失望的,《金瓶梅》的世界里一线光明也没有,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这才是《金瓶梅》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