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陆鑫南最忙的时候提出了离婚。
他头也没抬,眉宇写着「不耐烦」三个字,说一句「你想好了,孩子抚养权归我」
好像笃定我会为孩子妥协一般。
我笑笑,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他的书桌上:「你当年给我的彩礼,二十八万八,以后知知的抚养费,我也会打在这张卡里。」
「离婚快乐,陆律。」
1
离婚律师竟然会被离婚。
我在朋友圈放出离婚证照片的时候,有人在我评论区调侃,我浅浅一笑,回:「可惜,离婚律师离不了别人的婚。」
我和陆鑫南结婚十二载,共同孕育了一个生命十年,却走到今天这样貌合神离的地步,原因说出来挺让人唏嘘。
他给他的白月光打离婚官司,打了三年,对方依旧没离成。
也就陆鑫南对他的白月光有一层滤镜,总觉得其中原因复杂交错,稍有不慎,白月光就会踏入万丈悬崖,所以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在我看来,无非是那个女人不够豁达,她贪念家暴外遇丈夫的财产,想要得更多。
也贪恋自己处于受害者位置,网络持续给她的热度,让她这个四线小花持续曝光,且不说能接到电影电视剧的剧本,就是各种杂志综艺和访谈,这三年间她上了不下百个。
我又将自己离婚证的照片放在粉丝勉强超过两位数的微博上,并且@贺敏,调侃似的配文:【你看,离婚不是很难,只要你愿意净身出户。】
那些怜悯她的粉丝瞬间涌入我的账号,谩骂的文字亦是振聋发聩,我的粉丝呈指数上升趋势,当然,都是黑粉。
或许他们很快会扒出我的个人信息,酝酿一次更宏大的网爆,直接影响到我的事业、个人生活、亲戚朋友。
其实我挺无所谓的,我倒想看看,当知知的生活也受到了困扰,陆鑫南会选择谁。
陆鑫南很快给我打了电话,我以为他会责备我,勒令我删掉那条模棱两可的微博,警告我不要做些没有意义的事。
可他没有,他的语气有些疲惫。
他说:「晴霖,你知道我做事有始有终,既然接了贺敏的官司,我就要负责到底。」
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他憋了半天,拉不下脸哄我,带着道德上的制高点的语气道:「如果你是因为她跟我离婚,大可不必。」
像是在数落我不懂事。
「心脏在左胸膛,」我回,「陆鑫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这三年,你是出于职业道德和有始有终的人生观,还是出于你的私心。」
他想也没想:「我的职业是律师。」
我嗤笑一声:「这三年,有七次,你答应过知知会陪他去游乐园,去博物馆,去少年宫,可你总会被一通电话给叫走,而我,我要为你打掩护,我不能说你是为了去拯救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我只能说你是大英雄,你抨击了许多婚姻中不堪的行为,你帮助了无数男女重新获得新生,直到有一次——」
「你猜猜,知知在电视上看见你跟在一位漂亮阿姨身边一起走出法庭,那个漂亮阿姨被无数记者围堵,但她身边的助理保镖将她保护得很好,可你还是愤怒地冲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给予她依靠,怒视那些言辞犀利的记者,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你再猜猜,我当时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那边没了声响,我看了一眼手机,还在连线中。
或许对孩子的忽视让他心中产生了愧疚感,我不介意让他更愧疚一点,继续道:
「陆鑫南,你难道就没奇怪过,为什么一向黏你的知知,忽然变得独立、沉默,不再央求你陪他,不再欢欢喜喜让你教他学习,不再甜甜地喊你爸爸,父子俩的相处模式更像是作息不一致的合租室友,充其量只会在见面的时候有个点头之交。」
这三年来,我承受着陆鑫南的冷淡,承受着知知的情绪,还要时不时受到贺敏给我的难堪。
真是够了。
我闭上眼,讽刺道:「你已经是一个令人恶心的丈夫了,抚养权既然归你,就别再做一个令人作呕的父亲。」
2
我与陆鑫南谈好,每个周五晚上由我接知知放学,周六的白天,知知属于我,等到晚饭后我再给他送回去。
只是第一个周六恰好撞上国外顶级香水品牌办的红毯走秀,我这个国内娱乐圈首席化妆师为了星二代给的六位数次抛工资,紧随而去,回国后已经是周二。
再次等到周五过去接知知,难得的,陆鑫南也在校门口等着。
他看起来十分邋遢,冒出的胡渣没有刮掉,眼底乌青,平日里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此刻皱巴巴地耷拉在身上。
我之前预想的铺天盖地的网爆、人肉个人信息并没有出现,是网友对贺敏日复一日地做戏失去了兴趣还是陆鑫南背后使了点手段,不得而知。
他双手插兜,眼睛懒懒散散瞧着我,问:「为什么不要孩子的抚养权?」
我愣在那里,转而怒火滔天。
「你什么意思?陆鑫南,你为了个女人连自己儿子都不想要?」
这与我认知的不一样。
陆鑫南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我们相处十二年,他不该是个为了一个还没离婚的女人连自己血肉都能舍弃的男人。
果然,他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握紧的拳头松开,如果他敢露出一星半点儿不想要孩子的意思,我不介意自己的拳头挥舞在他脸上。
「权衡利弊罢了,陆鑫南,我不是你,做什么事情都随心,知知跟着你会有更好的前程,他是你陆家的血脉,你割不掉,就算你舍弃一切去追随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还有你的爸妈不是吗?」我回。
陆鑫南是律师世家,爷爷奶奶是大学教授,父亲法官,母亲是法务,叔叔检察官,亲哥没学法律,走的外交事业,零零散散还有几个表亲堂亲在各级法院摸爬滚打。
他自己也能耐,博士毕业进入首都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不过十年,成了事务所的一把手,手里握着不少权贵的人脉。
他事业如虹,他家世显赫,我这个首席化妆师混得再好挣得再多,也只是靠着命里带金才走到这一步,父母只是普高教师,哪里比得上他家族的底蕴。
就比如知知所上的平京最好的贵族学校,一年学费三十万,我现在的能力完全支撑得起,但我没法送他进去。
这类学校收学生的严苛,映射在方方面面。
至少,如果不是知知上了这样的贵族学校,我想都没想过,学校收学生还要面试父母。
阶级这个东西,跨起来太难。
他顿住,清澈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混沌,似乎没想到我的理由如此现实。
我朝他弯弯嘴角,满是讽刺:「我三番五次让你远离贺敏,你只会同我争吵,你是不是笃定我离不开孩子,用不着担心家里失火,所以将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给予另一个女人?这样的想法——可真够贱的。」
他皱眉,良好的教养让他无法说出肮脏的话语:「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不然呢?」我反问,挑着眉看着他,「要不然我祝你和白月光,恩爱美满?」
他浑身力气像是被卸了一般,身姿不再挺拔,疲惫无力感蔓延全身。
「我们没必要这样。」他说,「贺敏的官司,我已经让别的律师接手,手上的资料这几天就能交接完。」
我抬眼看他,心中并无波动。
若是我第一次与他谈及贺敏他能这样做,我会很高兴,说不定三十多岁还会顺应号召生个二胎;若是在我们离婚前他能这样做,哪怕我没有喜悦之情,我也会抛弃离婚的念头,给知知一个完整的家。
可惜,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我这人从不冲动,一旦决定一件事情,那必是深思熟虑过的,哪怕前方万丈悬崖,我也绝不回头。
「离婚了才这样做,陆鑫南,你比我想象中更下/贱。」我回。
3
我其实没想走到这一步。
陆鑫南即便对贺敏念念不忘,但他身后是陆家,他那个亲哥如日中天,陆鑫南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他也不可能让自己成为他哥履历中的污点。
所以我始终相信,陆鑫南和贺敏就是纯洁的律师同委托人的关系。
这也是我对于陆鑫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可千不该万不该,贺敏不该舞到知知面前。
陆鑫南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儿子排在第二位。
我是事后才知道,上个月陆鑫南答应带知知去爬山,半路接到贺敏的电话,急急忙忙带着知知就过去了。
彼时贺敏身边的助理,趁着陆鑫南的注意力不在知知身上,掐着他的脸蛋对他说,贺敏会是他未来的新妈妈。
回来后知知鼓起勇气要和陆鑫南谈话,却被陆鑫南认为是我利用儿子逼他和贺敏撇清关系。
陆鑫南找我吵了一架。
等到后来知知哭着说出始末,陆鑫南瞬间愧疚,可惜,他没道歉,出了门,一连两天没回家。
再回来的时候,他给我准备了一条珍珠项链,给知知带了昂贵的玩具,诚恳表达自己的歉意。
我只觉得好笑。
也是这件事,我想甩了这个男人,他让我瞧不起。
但他的家世对知知有用,我得把孩子留在这,我也不能让贺敏以后再欺负到知知头上。
索性就把贺敏搞得身败名裂,杜绝危险因子的缠绕。
我花了钱找了人给自己的微博造势,等到舆论到达风口浪尖上,贺敏过去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儿全部会被曝光,她也会被戴上插足别人婚姻的帽子。
可是热搜没起来。
陆鑫南在娱乐圈的面子没我大,贺敏的小作坊我压根没放在眼里。
我仔细合计了下,这两人没那么大能耐抗衡我。
帮贺敏的人是谁,我在仔细思索后,目光放在了陆鑫南的舅舅身上,一个行事狠辣的商人,我十分欣赏。
犹记得当初,陆鑫南向家里人介绍我的时候,陆家其他人无一人看好,只有这位舅舅,力排众议支持我跟陆鑫南结婚。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看好我,他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烟头明明灭灭,如同他的人一样变幻莫测。
他说:「陆家需要个生意人。」
陆鑫南的舅舅,再亲也只是舅舅。
夫妻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时我想,这个人不能得罪。
我不做生意,从前是因为大学创业失败望而却步,后来是因为自己脾气不好,害怕和人谈生意一动怒,直接抄起烟灰缸抡人脑袋上。
但我玩基金、股票,颇有心得,勉强挤得进高手圈子。
这事儿我瞒得很紧,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现在,陆鑫南的舅舅因为前年肺癌手术,烟已经戒了,烟瘾上来的时候就喜欢盘核桃,岁月在他脸上雕刻的痕迹很浅,或许是金钱养人,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出头。
「不是我,」他道,「你们夫妻情感上的事儿,我不至于插手。」
「你不怕我设计贺敏,同样也给你的宝贝外甥弄得身败名裂?」我向来有话就说。
他抬眼看着我,眼神由从前商人的算计逐渐转变为对一个晚辈的欣赏与关怀:「不至于,鑫南做不来出轨这事,就算最后事情闹大,也就是被人骂几句渣男,对陆家来说,丢点面子罢了。」
「你知道的,当一个家族足够强大,免不了会有些龃龉存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别人只敢背后说说,见到面了还是得上赶子舔。」
「晴霖,我看中你,是为了给助力陆家,事实证明你确实有能力有手段,陆家已经出了个鑫川,至于鑫南,只要你别太过分,陆家不会在乎你怎么做。」
他带着胜券在握的底气:「我说的。」
我试图在他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但失败了,只得离开。
我又找到了远在巴黎的好姐妹陈绮,想问问热搜是不是她压的。
她否认,并且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李谦序。
记忆似海浪翻涌,滔滔不绝。
4
我与李谦序的初遇,是我大二下学期初,创业失败的我为了综测能好看些,开始将精力放在挣学分上。
我从小县城考到了平京,见识过平京的庄重伟岸,也见识过平京的纸醉金迷;见识到身边人的出类拔萃,见识到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在这遍地是金子的地方,我引以为傲的高考分数根本不值一提。
我想留在平京。
但我知道,靠着老老实实学习,毕业后按部就班地工作,我顶多是在平京有个能吃住的地方。
我想要的更多,我想要把根扎在这里,世世代代,繁茂昌盛。
为了零点几的讲座学分,我拎着笔记本提前去报告厅抢座位,那一日的讲座或许是某个领域的大亨,我提前四十分钟过去,座位基本上都满了。
我猫着腰找了个边缘座位坐下,打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是我对股市的见解分析。
我在学习怎么炒股。
李谦序就坐在我身边,他穿得十分低调,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在报告厅不怎么亮堂的灯光下,连他的双眼都无法看真切。
主讲人在台上慷慨激昂,我在台下眉头紧锁,勾勾画画。
然后,李谦序忽然靠近我,磁性的嗓音压得很低:「商学院的来听考古讲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捂得严严实实,我便很快低头:「数学院,挣学分。」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对我的话似乎产生了丁点儿的兴趣:「数学院......毕业论文方向?」
我不耐烦回:「大二,自己琢磨着玩。」
讲座结束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烫金的大字写着:【李谦序。】
回去后我网上查了一下这个名字,没有什么信息,这张名片便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我与李谦序的第二次见面,是期末,学校生物领域的教授发了一篇Nature,轰动一时,学校直接安排了一周的讲座,除了京大,平京各大高校的学生挤破了头都要过来听。
我早早占好座位,李谦序依旧穿得低调,双手插兜朝着我走过来对我说:「不研究股市了?」
他这次只戴了鸭舌帽,我看着他那张脸,儒雅随和,并不出彩的五官十分立体,潋滟着笑意的桃花眼总让人觉得含情脉脉。
人的气场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譬如一个人五官平平,但配合着自身气质与教养,颜值便会高上几分。
我看着李谦序脸上的云淡风轻和金钱家世堆积起来的自信,心想:【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哥。】
我开始主动和李谦序接触。
那张名片早就被垃/圾车带走,我主动要了李谦序的联系方式,用一个蹩脚的借口——你懂股市?有空聊聊?
那个时候,我已经靠着炒股小赚一笔,身上散发着暴发户的气息。
我接近他,是想着,或许以后他能成为我在平京的人脉。
他觉得我有趣也好,贪图我的美色也罢,这是我追逐名利路上不可避免的事情。
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就当提前适应。
跟这样的富二代公子哥斡旋,也能学学察言观色的本事。
但这样的想法没持续多久。
期末考试陆陆续续结束,舍友陆续回家,宿舍里还赖着不走的,只有我和一位商学院的大小姐,这位大小姐运气不大好,分配宿舍的时候和三学数学的住在一起。
不过这位大小姐也不在意,每天美美地去上课,空了就美美地出去玩,经常不回来住。
最近倒是老老实实窝在宿舍,我以为她是为了期末考试,谁知道她是因为不想寒假进自家公司学习,不想毕业继承家业,决定勇闯娱乐圈。
和李谦序接触一段日子,我受益匪浅,他并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富二代,相反地,他的能力绝对是金字塔顶尖的。
他稍稍点了我一句,我炒股挣的钱翻了一番。
我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总要拿点东西交换。
所以后来我化上精致的妆容和李谦序约会,尽管这个人向来不把约会地点放在精致的西餐厅、高大的游轮、又或是灯光暧昧的酒吧。
他带着我,打台球、射箭、滑雪、骑马、高尔夫。
都是我鲜少接触到的运动。
也挺好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学学不是什么坏事。
但我想要的不是吃喝玩乐,我想要的是本事。他只教过我一次,就足够我抓耳挠腮。
我想他教我更多,开门见山地与他说,他没应我,而是带着我参加了一场珠宝拍卖会。
起拍价最便宜的珠宝也是七位数起步,一连被拍走几件,李谦序也没有想要竞价的意思,我瞧着他闲适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场话剧表演,只要在台下做个观众就行。
可我想试探他,我想试探他到底有多能耐。
于是我问他:「没有你想要的珠宝吗?」
他抬眼看着我,难得地,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侵略」性。
「你有喜欢的,可以直接拍。」他轻飘飘说了一句。
我一直按兵不动,在「大轴」珠宝出场后,听到八位数的起步价,我回头,质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谦序慵懒靠着椅背,晦暗不明的眼神似是在鼓励我。
近乎三倍的价格,我拍下了这件「大轴」
结束后我浑身颤抖。
我忽然明白,李谦序比我想象中更加高攀不起。
几千万对他来说,就像烟灰一样弹掉,尼古丁给予他的愉悦让他觉得这几千万花得值得。
他甚至都没多看那珠宝一眼,对着身边人说,送去给沈家小姐做生日礼物。
就这么轻而易举、毫不心疼地送出去。
而我这种人,做梦都没想过拥有几千万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李谦序不是带我来见世面,他是警告我。
我缠着他,却没想过献身。
这点小心思,他看得透彻。
他不逼我接受他,他知道我有野心,所以用这种极具诱惑力的方式,吸引我主动靠近。
5
陈绮选我做她的化妆师,是因为她注意到我给自己化的妆十分出色。
怎么能不出色呢?
我的父母不是迂腐古板的人,他们不会说孩子未成年一颗心就该扑在学习上,反倒更注重我的外在和心理素质。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就找了专业的化妆师每个周日教我化妆。
我妈总说,漂亮的女孩子到哪都会获得优待,如果我能再有个一技之长,一生无忧。
所以他们让我学拉丁,舞蹈对于身材的要求颇为严苛,不会让我在青春期过度肥胖。
又在琳琅满目的兴趣班里挑了个我最喜欢的书法,为的是我能有一技之长。
至于学习,能学好自然好,学不好也无所谓,冲着他俩一个高中语文教师,一个高中物理教师,好赖能逼着我摸到本科的门槛,之后再散尽钱财送我去国外镀个金。
至此,我的人生履历能超越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
而我成绩一直优异,对他们来说,反倒成了意外之喜。
考入平京大学后,他们知道我有自己的主见,之后我要选择什么样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
因着要哄李谦序,陈绮发现了我化妆技术的高超,几次剧组面试都借我的手化了「伪素颜妆」,之后接到小网剧进组的时候,也是随身带着我。
珠宝拍卖结束后,我想着陈绮也是个富二代,或许知道李谦序这个人,于是我问了她。
陈绮难得放下手里的镜子,神色凝重:「你谈的那个对象,叫李谦序?」
我「嗯」了一声。
她眼神怪异打量我半晌,最后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了一句:「别太走心。」
我能感觉到,陈绮对李谦序有些畏惧。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到哪都被人笑脸捧着的大小姐,竟然也有不敢惹的人。
也似乎是有了李谦序这层关系,她帮助我开了个人工作室,有意在娱乐圈捧我的化妆技术,所以我毕业那一年,在娱乐圈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也是我毕业那一年,我选择和李谦序分手。
原因无他,我在李谦序身上学到的够多了。
我不会跟着他一辈子,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
能做李谦序妻子的人,我惹不起。
所以是我主动提的分手,在我和李谦序常去的台球俱乐部,他很喜欢打台球,我们见面地点百分之八十都是在这个台球俱乐部。
在我说出「分手」的话语后,李谦序没有半点情绪波动,骨骼分明的双手正在给心爱的球杆擦着巧克粉。
「原因。」他说。
我问:「你能娶我吗?」
他回:「别说没出息的话。」
是没出息,也是没指望。
我于李谦序,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徒弟,却唯独做不了他的妻子。
门当户对,老祖宗留下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6
恰逢周五,我带着知知在外面吃晚餐,路过那家台球俱乐部的时候,我驻足。
知知感受到我的目光,问我:「妈妈要进去吗?」
要进去吗?
我与李谦序分别以后,所有的联系我都断得干净,但他每周五雷打不动会来这里打台球,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这个习惯还在不在。
碰碰运气吧,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进去后,那里的前台早已不是当年巧笑倩兮的小姑娘,而是换了个风情万种的。
一如人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我感慨完这句话,就看到了李谦序的身影,刚才的想法瞬间被打脸。
李谦序没怎么变,我在心里仔细算了算,他估摸着比我大个四五岁,如今四十出头,依旧是满头乌发,那张脸眼角有点细纹,看起来跟二十七八岁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变化,是他身上的休闲装变成了西装,领带一丝不苟贴合着衣服,还有左手手腕上,菩提手串。
我很熟悉这个手串,因为,我曾经也有一个。
在我和李谦序好聚好散的那个晚上,只记得白炽光让我睁不开眼睛,菩提手串因他的力量而断裂,一颗颗小佛珠应声散落,在床上,在地上。
第二日我离开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手腕,还觉得有些惋惜。
毕竟是我花了一百八十八买来的转运菩提,算命的说我喜用神为木,带点木质的东西容易发财。
李谦序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戴这种廉价的东西,我向他解释我花了二百九十九得到的算命结果,当时他轻笑一声,说:「你还信这个。」
似乎对算命一说嗤之以鼻。
怎么能不信呢,特别是人到中年,我清楚地认识到,我如今获得的一切,不是靠努力就能换来的。
比我努力的人太多了,把这些归结于命好,我才能肆无忌惮去享受这一切。
我不确定他手腕上那串是不是曾经属于我,从那一颗颗小佛珠的包浆程度看,应该有不少年头了。
他看到我,放下球杆,点了支烟。
「好久不见。」他说。
我搂着知知,笑着回:「好久不见。」
又轻轻拍了拍知知的肩膀,轻声道:「知知,跟叔叔问好。」
知知乖乖喊了叔叔。
李谦序看着知知,烟雾缭绕着他的双眼,从他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听不出他是否对我还有留恋:「知知是吧?大名叫什么?」
「至简,陆至简。」我回。
「大道至简,好名字。」他朝着角落招揽手,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一直低着头:「朗溪,过来跟知知哥哥打招呼。」
这个晚上,知知跟着朗溪用水彩笔绘画,我看着李谦序进了一个又一个球,嘴边关于那串菩提手串的疑问依旧没问出口。
李谦序是不是个痴情种,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不会娶我,我嫁不了他,有些事情大家默契藏在心底就好。
最后一颗球进洞的时候他道:「好歹你也跟了我两年,以身作局,下下策。」
答案呼之欲出,帮我压下热搜的,是李谦序。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问他,那个叫朗溪的小姑娘喊他爸爸,「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是礼我好歹得送一个。」
他看着我,招手将朗溪揽在怀里:「旁支的孩子,父母都死了,怪可怜的。」
我沉默。
离别的时候他又说:「我确实有了孩子,双胞胎,刚满月。」
我心想,果然。
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啊,怎么可能不延续自己的血脉呢?
李谦序突然出面帮我,大概是对我仅存的那些感情做个了结。
我跟李谦序的那两年,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看中了我。
从他第一次递给我名片而我没有联系他开始,他就知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
平京城有点家世的千金小姐,对于他递过来的名片,不可能没有作为。
是我没眼力见,以为网上搜不到的名字,就啥也不是。
他说,我很漂亮。
我反问,漂亮就够了吗?
他当时握着手里的扑克,对面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正颤抖着嘴唇,一点点掀开手中的牌。
有钱人也挺会玩,那个中年男人最后是个什么结局,靠牌说话。
但这世上有一种人啊,强大到幸运之神都无法撼动他的能力手段,除非他故意放水。
等到那个男人面如死灰,李谦序搂过我,视线放在中年男人身上,像看个死人似的。
「漂亮还不够吗?」他低声说,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也敲打在我心上。
为他沉沦,是我疯魔。
我拼了命地告诉自己,爱情对李谦序来说不值一提,对我来说,对的人一定是和我并肩作战。
7
贺敏最近一次的官司再次上了微博热搜,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儿,一堆吃瓜路人已经觉得不耐烦,在底下发几句牢骚,很快被拥护贺敏的粉丝给压下去。
以往很多次热搜,知道贺敏的律师是我丈夫的人都会有意无意透露给我,我笑笑表示没什么兴趣。
但是这一次,我主动了解,在得知贺敏的律师是周秦的时候,扯了个意味不明地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笑。
周秦啊,周秦。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跟自己对弈的父亲,他眉头紧锁,专心致志,从儒雅端正的面庞可以看得出来,我妈年轻的时候眼光很不错。
「爸,退休生活挺无聊的吧?要不要开个公司玩玩?」我玩味似的开口。
我爸抬起头,挑挑眉,用他几十年教书形成的随和嗓音回我:「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有些事情,不必问我。」
我将视线重新放在微博热搜上。
李谦序说得对,以身作局,我确实蠢。
我打电话给陆鑫南,与他离婚一月,他大概是后悔了,有意无意借着儿子靠近我,他会向我诚恳地认错,不求我能够回头,只求我能原谅他。
他也推了很多事务所的事情,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陪伴儿子上,他会送知知上学,接知知放学,偶尔亲自下厨给孩子做饭,放假了,就带着他到各个地方游玩。
导致我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因为知知想我去。
他循序渐进地试探我的底线,试探我如何能够回头,不紧不慢,给人留有余地,也给自己争取机会。
就像精心编织一张网似的。
他知道知知是我和他之间的纽带,蛛丝黏手也就罢了,我还舍不得丢。
「三个月,」我开门见山,「你做事有始有终,那我再给你个机会,三个月的时间,你帮贺敏离婚,之后和她断干净,我们就复婚。」
「陆鑫南,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挂断电话,我开始忙着开公司的事情,通过陈绮找了几个俊男靓女但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给自己的传媒公司撑场面,紧接着挖了个业内正在被打压的经纪人过来负责忽悠人。
事情处理好后,我默默等着陆鑫南的结果。
离三月之期还剩不到一周,贺敏胜诉了,没要到什么好处,但依旧开开心心离了婚。
陆鑫南或许以为这是他的功劳,但不是。
新闻曝出来的那一刻,起身伸个懒腰,打电话给陈绮:「BW帮了我个忙,大小姐有空去露个脸呗。」
BW全名Beautiful Women,是面向全球女性创建的杂志,并且杂志只采访女性。
国内目前上过BW的,有世界冠军,有影后,有福布斯富豪,有科学家企业家,哪一个拎出来都是脍炙人口的人物。
陈绮如今在国际享有盛誉,是整个亚洲的形象大使,BW曾经想采访她,被她拒绝了。
原因也挺烂俗的,BW如今的艺术总监和陈绮她姐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两人离婚时闹得很不愉快。
我离瓜最近,多吃了几口,无非就是陈绮她姐一心扑在家族事业,觉得男人就应该负责在家貌美如花,而她丈夫不肯让步,非要证明自己能闯出一番天地。
真令人唏嘘。
她似乎正在享受按摩,声音透露着愉悦:「嗯......行。」
我笑笑:「你都不拒绝一下?从前人家大张旗鼓邀请你,你想都没想直接拒了。」
我不想让她在不清醒的时间被我忽悠,又道:「你那个前姐夫可还没退任呢,你接受BW的采访,不可避免要跟他接触的。」
那边突然「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踢下了床,陈绮的语气恢复成以往那般慵懒的感觉:「那我要是不答应,BW的人情你怎么还?」
这事儿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也不差嘛,我的人生履历纵使上不了BW的正刊,在副刊耍耍威风还是可以的。
就是谈生意,总要抛点能忽悠人的东西出去,BW是知道我和陈绮的关系的,我就吹吹牛说帮他们搭个线。
我没回答,那边接着说:「你也是我的妹妹了,帮妹妹个无足轻重的小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像是累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挂了电话。
8
我是陈绮的妹妹,干妹妹。
认她父母做干爸干妈,是在我二十五岁,当时我看中了陆鑫南,陆鑫南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只不过他家里人,除了他那个舅,没有能看得上我的。
于是陈绮就让她爸妈认了我。
当时她说:「我陈家的家世,攀不上李谦序,但对陆家,你算是下嫁。」
算是给我撑场面。
她爸妈也并无异议。
这就不得不感慨,成功人士的眼光总是那么地独到。
陈绮混娱乐圈,避免不了遇到些腌臜事儿,她的父母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手上沾染脏东西,就不得不借把刀。
捧我上高位,成为那把刀,成就他们的女儿。一朝出事,只要将我踢得远远的,对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纵使看清陈绮父母的目的,我依旧没有怨言。
好歹我这把刀能见见光沾沾血,总比腐烂生锈在刀鞘里好。
更何况,他们还愿意提供磨刀石呢。
贺敏成功离婚后,陆鑫南迫不及待联系我,要与我复婚。
真的很烦。
一直拖了小半个月,贺敏的名气水涨船高,被不少资源找上,如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挑了个晴朗的天气,约陆鑫南去民政局。
从停车场到民政局大概五百米路,很近,我故意落在他身后,看着他放缓速度等我跟上,看着他肩膀一点点变得僵硬。
「今天看微博热搜了吗?」我盯着他的后脑问。
陆鑫南头也没回,道:「我不喜欢看微博。」
我又道:「看看吧,说不定你感兴趣呢。」
他这才回头,紧锁着眉头,星星点点的忧伤从他眼睛里漫出,他看着我,近乎祈求的语气:「办完手续我再看。」
我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举着,示意口袋里空空如也。
「我连身份证都没带。」我说,「没法复婚,我骗了你。」
这个时候,贺敏应该在网上被口诛笔伐了。
她当初在校时,为了出名勾搭系主任,遇到星二代后反口污蔑系主任强迫她,为爱冲昏头脑的星二代因为揍了人扯上了官司,丢死个人,之后为了嫁给前夫,逼前夫的前妻落了胎。
挖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是我一早准备曝光的东西,桩桩件件,足够网友凌迟她一万次。
相信这个时候,BW应该跟她提解约的事情了,她还要付一大笔违约金。
「为什么?」陆鑫南颤抖着嘴唇问我,「就算我不帮她离婚,你也可以对付她,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我多此一举。」
看来他看到热搜了啊。
几个月前,在他跟我说已经将贺敏的事转交给其他律师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了知知,和陆鑫南复婚也没关系。
毕竟和他做夫妻十几年,还挺舒服。
抛开贺敏这件事他太过糊涂,这十几年,陆鑫南始终会给我提供情绪价值,他是个合格的丈夫。
如果他不是把贺敏的官司交给周秦的话。
周秦,他的徒弟,刚进事务所不到一年,能指望他什么?到最后贺敏的事还是得落在陆鑫南手里。
真恶心。
真真是恶心。
我朝着陆鑫南耸耸肩,笑得开怀:「是你说你做事有始有终,我不是成全你嘛!」
陆鑫南做不做贺敏的离婚律师,对我的计划影响不大。
BW只要向贺敏抛出需要做一期婚姻不幸女子自立自强之路的橄榄枝,贺敏就一定会接。
一来是BW是面向国际的,指不定就能打开她的知名度;二来这种正向杂志请了她,也能挽回点她失去的口碑。
条件是贺敏得离婚把人设立起来。
名气与口碑是一个明星的地基,有了这两样,何愁筑不成高楼大厦。
怎么看都比她家暴丈夫那抠不出来的钱划算。
所以这个婚她肯定是会离的,陆鑫南不帮她,她也会请别人。
只是我啊,睚眦必报。
陆鑫南恶心了我,我自然也要恶心他。
9
我与陆鑫南相识在二十五岁。
那时已成为一线小花的陈绮作为助力嘉宾参加一档《Offer letter》的职场真人秀综艺,我是她的御用化妆师。
第一季节目组请的实习生是法学生,陆鑫南在内。
在第一期拍摄结束后,节目组安排助力嘉宾和实习生见面,花絮拍到一半,陆鑫南的舅舅急匆匆过来,丝毫不在乎一个大男孩会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上去就是一个巴掌。
随后笑着花点钱平息了这事。
当时,另一位助力嘉宾贺敏,将后面十几期录制全推了,个中原因没人知道,这瓜吃得我挺难受的。
也是当时单纯,压根没想过明星能和素人扯上什么关系。
陆鑫南肿着脸,挺影响后面的拍摄。
而陈绮在听到我夸了陆鑫南一句「长得挺帅」后,将我推过去给他做化妆师,用我这神乎其神的化妆技术还给观众一个完好无损的大帅哥。
哪能做到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倾尽才能,也只是让他左半张脸看着不那么肿,五个指印给遮挡了去,剧组最后找了个「智齿发炎」的理由搪塞观众。
我和陆鑫南渐渐熟悉起来,言行中,我能感受到他良好的教养,殷实的家底,他自己能力也强,见识独到,我俩一个数学专业一个法律专业,也能侃侃而谈。
好感悄然而至。
是陆鑫南先跟我表的白。
与他父母见面后,我明显感觉到他父母不是很想看得上我,但陆鑫南态度坚定,让我十分感动。
陈绮总说,陆鑫南是我退而求次的选择。
实际上不是,我喜欢陆鑫南身上的拼搏劲儿,也喜欢他的绅士风度,喜欢他在恋爱中提供的细节,喜欢他给予我的情绪价值。
我跟他坦白了我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恋爱的时候,他回:「成年男女,很正常,我也有。」
情感上我们是对等的,物质上我也配得上他,家世上的差距,我相信通过我的个人能力可以弥补。
而我在李谦序身边,不管是情感还是物质,永远不对等。
我和陆鑫南很默契地没有问过彼此的前任。
白月光嘛,你一个我一个,如此公平,再多问就不礼貌了。
到三年前,陆鑫南接了贺敏的离婚官司。
或许,他是觉得,当年他没有敢反抗的事情,如今他已经有了能力,可以做主。
陆鑫南是有些叛逆在身上的。
比如他家里人逼他大学学金融,他不喜欢,和父母吵了很多次,最后也只是退而求次选择了第二讨厌的法律。
到后来,他工作,家里人劝他做证券市场、跨境投资方面的律师,他不愿意,跑去当了离婚律师。
他喜欢上贺敏,或许是因为贺敏身上有他所向往的东西,就比如自由。
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10
「行了,就到这吧陆鑫南。」
离民政局不过百米的距离,我没有再向前一步。
一如当年,我和李谦序好聚好散,谁都没回头,谁也没挽留。
我当年算命,人家说我命里无官星,女子的官星可指丈夫。
人嘛,都喜欢拣好听的听。
算命的说我能发财,我信。
算命的说我缘难求,我不信。
我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现在看来,一语成谶。
陆鑫南似乎还不死心,我看着他眼底的不解与难过,心里没有半点起伏。
他想和我复婚,说不上有多爱我,只是千帆过尽,他回头,发现我很适合做他的妻子,而他的儿子,也需要一个母亲。
「别摆出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陆鑫南,你知道的,我从不走回头路,你不会是我的例外。」
我说着绝情凉薄的话语:「你该庆幸我们有个孩子,我呢,已经挣到了知知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我这辈子也只能挣挣钱了,万一知知要走的路需要你们陆家来铺......或许你得好好想想,怎么将这平京城的路修得四通八达,以后不管知知选择哪一条,都是阳关大道。」
他眼皮子倏地抖了抖,我瞧着他眼底的希冀一点点化开,消失不见:「所以,你不报复我,是因为我对知知有用。」
我抬眼,无比冷漠地看着他,反问:「不然呢?」
任何让我不高兴的人,在我心里都是死罪。
11
陈绮在知道菩提手串存在的时候,向我感慨:「李谦序还挺痴情。」
哪里痴情,明明是我有本事。
漂亮的女人太多了,他为何独独对我念念不忘,因为我聪明、好学、知分寸。
我始终对他有所图谋,清醒地沉沦。
又在他最迷恋我的时候全身而退。
我给他男女之情的欢愉,也给他师徒之情的自满。
至少,他这辈子不会遇到第二个让他满意的丰晴霖。
我会是他最念念不忘的那个。
我爸的公司位于平京最好的地段,十九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透过落地窗向下俯瞰,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如同蚂蚁一般微不足道。
我特意挖过来的经纪人许晟将贺敏的签约合同递给我。
「按照您说的,对赌合同,十年。」他说。
为什么挑许晟,大概就是偶然间遇到他一次,总觉得他像当年的我,忙着一股劲儿想要留在纸醉金迷的平京,为此变得市侩、心狠手辣。
只不过他没我这么幸运,出来工作几年处处碰壁。
我终于也成了李谦序,体验了一把带徒弟的快乐。
他很聪明,很多事情我只不过开了个头,他就立刻知道我要做什么。
贺敏的小作坊赔不起BW的违约金,她需要找个靠山,可她名声臭成那样,谁敢与她沾上?
这时候我让人忽悠她签约我这个刚起步的小公司,黑红也是一种红,只要有流量,何愁挣不到钱,她也不信自己命该如此,成功陷入我的圈套,做着以后再次翻身的梦。
李谦序教过我,想要一个人彻底翻不了身,就得断了他所有的路。
签了贺敏,不给她资源,不捧她,她欠我的钱会越来越多。
十年后,她人老珠黄,姿色不再,靠卖身也还不起,彻底成为一个老赖。
晚节不保,穷困至死。
「丰小姐,需要去见见她吗?」许晟问我,「让她知道,您是董事长的千金。」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杀人诛心这一套玩得挺好。
我再次看向落地窗外,天晴,一览无云。
十八岁到三十七岁,平京十九年,我到达了一个自己做梦都梦不到的高度。
已经够了,有些命,还是要认的。
「再等等吧,」我听到我说,「等到明年公司执行董事变更成我,给她个惊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