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世子救下一名清倌养在府中,欲迎进公主府,娶作平妻。
我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若你当真与她有情,你我退婚便是。」
国公府上为保皇家三朝盛宠,赏孤女鸩酒。
七年后,宫门破。
他亲手将匕首刺入我颈中:
「你到地下去,给如烟赔罪吧。」
再睁眼,又是当年中秋夜宴。
我当庭向父皇请旨:
「听闻,裴世子已心有所属。」
「赐婚旨意已下,裴珏此行实属欺君。」
「儿臣认为,当诛。」
01
匕首割下我的舌头,鲜血喷涌。
我与裴珏少年相识,是玉京城内人人艳羡的天赐良缘。
父皇也因此,对国公府多有提携。
看着同床共枕七年的驸马。
我想质问,却有口无言。
为何?
为何会如此?
「当年若不是你去国公府多嘴,如烟就不会死!」
如…烟?
是那年……
传闻被他救下,私定终生的……青楼女子?
「烟儿理解我的难处,本无意正妻之位,只求日后能以妾氏身份常伴身侧。」
「若不是你至府中多嘴,父亲不会杀了她!」
「她所求不过是与我携手白头罢了!」
真是可笑。
大婚之前,我上府询问,不过是好意想要成全他们。
奈何裴国公贪恋权势,自己又懦弱无能。
这才为了皇恩盛宠,赐她鸩酒,以保全裴珏驸马之位。
而今,七年过去。
他却一直铭记于心,怪罪于我。
这欲加之罪,甚至让他不惜与我虚与委蛇数载,谋反逼供。
毁我姜氏王朝,屠我姜家全族,只为那青楼女子。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正中金黄的龙椅。
下一瞬,匕首刺破皮肉,穿透我的脖颈:
「你到地下去,给如烟磕头赔罪吧。」
02
「殿下,您怎么又睡着了?」
再睁开眼,我正躺在贵妃榻上。
却不是公主府的那张。
伸手扶上我的脖颈。
没有想象中的皮开肉绽、鲜血喷涌。
完好如初。
死于裴珏刀下的清竹,此刻也好端端的站着:
「中秋夜宴早就开始了,您都迟了一刻钟了,咱们赶紧的吧殿下。」
中秋夜宴。
正是前世父皇口头赐婚后,为我和裴珏下旨定下婚期的日子。
裴珏自小文采出众,又精通武艺,是京中高门贵女的梦中情郎。
父皇在一众拔尖的勋爵子弟中,为我千挑万选了他。
然,父皇口头赐婚不过数日,京中便起了国公世子早有意中人的传言。
传言此女是裴珏去岁领兵平叛,自北境救下的孤女,父兄皆死于战乱,而她不幸流落青楼。
本是个清倌却被逼迫接客,正宁死不从,自高楼纵身一跃,却被打马经过的裴珏救下。
惊才绝艳少年郎,清贫凄苦小孤女。
自是,一眼万年。
回京后,她以婢女的身份住在国公府中,二人朝夕相处早已私定终生。
而我,成了那传言中,倾慕裴珏,仗着皇家权势,棒打鸳鸯的恶公主。
「殿下,今日晚宴裴世子也在,正好借此机会与他问清近日谣言。」
「不过世子与您青梅竹马,像是有心人乱传的。」
前世我顾着裴家颜面未曾当庭追问。
如今…
「殿下!裴世子来了!」清竹激动地戳我腰眼。
抬眼,正瞧见那郎情妾意的一对璧人自殿外走来。
如今,我又何必听他再放厥词。
03
裴珏身着月白长袍,头戴白玉冠笄。
虽常年习武,却不见沙场戾气,颇有清风朗月之姿。
身后跟着的便是他救下的孤女,柳如烟。
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虽不似高门贵女有气度,却身量纤纤惹人怜。
前世未曾细看,果然是长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样貌。
对上我的目光,她受惊似的瑟缩了下,躲至裴珏身后。
裴珏不满的看我一眼:
「公主殿下,如烟胆小,还请你不要为难。」
前世便是如此。
再次看到面前的男人,我笑了。
「裴世子说笑了,本宫还不至于为难区区一个婢子。」
闻言,柳如烟楚楚可怜的表情,有一丝崩裂之势。
裴珏眉头蹙起想与我理论。
我却不给他机会,径直入殿。
前世,柳如烟死在裴珏最爱她的年岁,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我开始好奇,如今这份情爱,是否能比得过他高门贵族的脸面。
「父皇,听闻近日京中都传,国公世子已心有所属。」
我当着满殿勋贵,将近日的谣言说出:
「然,赐婚旨意已下,虽只是父皇口谕,却也是金口玉言。」
「儿臣认为,裴珏此行,实属欺君。」
「论罪,当诛。」
原本推杯换盏的大殿,寂静无声。
裴国公的脸色煞白。
死死瞪向跟在我身后进来的裴珏。
04
中秋夜宴早早散去。
当夜,京中官爵勋贵便都知晓。
裴世子金屋藏娇触怒公主,当庭论其欺君之罪。
裴珏的人品相貌,一直都是世家子弟之首。
虽说一直以来传言颇多,但也无人真的相信他会看上一个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
现在不同了,欺君之罪的消息一出。
这,便是坐实了传闻。
听闻裴国公扬着马鞭,自宫门口一路追打逆子至国公府。
皇上并未定罪,只是静坐许久才带着我离开。
「阿姒,你可知父皇为何赐婚?」
我自是知晓的。
国公府历代从军,战绩斐然,裴珏近年又屡立战功。
在京中,声望渐盛。
父皇既是为我择婿,也是想借此,拉拢裴府势力稳固朝政。
却不想,前世竟被这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反咬一口。
「儿臣自然明白父皇苦心。」
我恭敬俯身道:
「但,无风不起浪。」
「裴氏父子今日敢放任这传言伤我皇家颜面。」
「明日怕是就敢造民心之势扰我朝纲。」
「父皇,老剑已钝,该开新刃了。」
父皇沉吟片刻,道:
「你说的,朕会考虑。」
我便轻声告退。
心知此事,定不会如此顺利。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
05
翌日御花园中。
远远地我便看见裴珏黑着一张脸走来。
「殿下为何如此容不下烟儿!」
裴珏紧蹙眉头,似是很不满我昨夜的行为。
「若非你昨夜胡搅蛮缠,烟儿也不会饮毒酒。」
听说昨日柳如烟为了不让他为难,自饮毒酒。
恰被打算去安慰她的裴珏发现,这才堪堪保下性命。
「我此番入宫,便是准备请旨抬烟儿为平妻,算作是你对她的补偿。」
我险些笑出声来。
「裴世子,出征时伤了脑子吗?」我噙着笑看他:「谁给你的勇气,觉得本宫会与青楼女子共侍一夫。」
裴珏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难不成你还想将烟儿赶走?她待我情深义重,这绝无可能!」
「一口一个青楼女子,同为女子,定要这般咄咄逼人么?」
「你这般品性,若非圣上赐婚,我是断不会娶你的。」
说罢便拂袖往御书房去。
裴珏不傻。
当然知道,赐婚是因为他军功赫赫。
父皇有意用皇家联姻,拉拢他裴国公府势力。
可他自居功高。
忘记了。
天家威严,不可冒犯。
中秋夜宴后的第三日早朝。
父皇下旨,我与裴世子那口头婚约,作废。
还罢免了裴珏军中官职。
昨日,裴珏是被抬出午门的,不少路过的百姓都看见了。
传言裴世子进宫为他的白月光请旨,要抬她为平妻。
触怒圣颜,罚百记庭杖。
裴国公教子无方,停朝一旬,移交帅印,罚俸三月。
裴国公口喊【逆子】,气晕在大殿之上。
一时间,京中勋贵都对裴家避之不及。
06
玉京城里近日热闹得紧。
听闻…
裴世子受庭杖卧榻在床。
那青楼女子见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心的哭晕了过去。
世子高烧多日不退。
大夫说要以京郊西山悬崖上的雪水入药。
她连夜动身前往西山。
回来时不顾满身伤痕,便要给世子煎药。
药送至世子塌前,人已是累极,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念着:
「快…快救……世子。」
裴世子醒后大为感动。
立誓:
「今生今世,只求与烟儿长相厮守。」
「绝不纳妾。」
一月后,还一瘸一拐的裴世子将柳如烟八抬大轿迎进门。
气的好不容易才下了床的裴国公,又卧榻了。
平头百姓确实为她深情所感动。
可京中勋贵都瞧不上那女子的出身,年关将近,各家宴席一应邀帖,都没有她的份。
不仅如此,国公府的待嫁女眷,也都被排挤取笑。
裴国公成了京城权贵们的笑柄。
但裴世子待柳氏,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顾父母反对,如何都要给她正妻的名分。
「他们国公府就是活该。」
自那日宫宴过后,清竹就恨上了裴珏。
此刻正幸灾乐祸。
「仗着自己有几分军功,也敢欺辱殿下?」
国公府近两年靠着裴珏的军功,在京中风头无两。
又得以与皇家联姻,更是引得各家巴结讨好。
可如今,不仅丢了皇家依仗,兵权也没了。
「不过,明日静安侯府摆赏菊宴,倒是给国公府递了帖子。」
早年侯府式微,受过故去的老国公几分照拂。
想来如今也是念着往日恩情。
「明日派人,将这纸条递给裴家小姐。」
国公府的二小姐裴玥,可是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
最是看不上柳如烟。
前世死前。
裴珏说过,柳如烟所求不过是常伴他身侧。
如今他二人心愿已成。
我想瞧瞧,是不是能情比金坚。
07
静安伯府。
各家夫人都聚在一处赏菊说笑。
只有国公府的女眷被冷落一旁。
「听说,今儿公主殿下也会来。」
「你们说裴世子是不是失心疯了?大好的姻缘不要,反而娶一个青楼女子。」
「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颇有些手段,谁知道用了什么腌臜技俩。」
「他们家的姑娘也是,整日与那青楼女子在一处,京中哪还有好人家要啊?」
裴玥就在不远处,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国公府养尊处优的二小姐,往日议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闺中好友都已与她断交。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却被人这样在背后编排。
我刚进园子。
就看到裴玥一巴掌打在柳如烟脸上。
皎白无瑕的小脸儿上,立马浮现出红彤彤的巴掌印。
「都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们国公府被人耻笑。」
园子不大,在场的人都往这个方向看来。
裴玥打完便走,只剩下柳如烟领着个同样手足无措的婢女被人指摘。
主家夫人看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招呼大家入座。
虽说裴家近日丑闻连连,可座位还是安排在上席的。
裴珏远远看到自家爱妻的脸,心疼难忍,当即要与这动手之人算账。
得知是自家小妹做的,又偃旗息鼓。
柳如烟见状,扑入裴珏怀中抽噎起来。
在场的夫人们,见到柳如烟如此做派,不免想起家中妾氏。
难免出言嘲讽几句。
「哟,勾栏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那是,怪不得裴世子对她死心塌地呢。」
「这哪有正头夫人的样子,倒是和我府上那些个狐狸精有的一拼。」
「裴世子,只娶这一房,便是妻妾都有了呢。」
这段时日裴珏本就在朝堂受尽脸色。
不曾想如今还要被这些后院家眷们阴阳怪气。
一时间怒气上头,连着怀里的宝贝都看不顺眼了。
将怀中美人无情推开,裴世子怒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即刻便黑了脸,丢下人走了。
是夜,安插在国公府的人传回消息。
裴家小姐查到了此前京中谣言的幕后黑手。
正是柳如烟。
国公夫人怒上心头,给了柳氏两巴掌尤不解恨,又让人掌嘴。
裴珏一改往日恩爱,并未出言阻拦。
面上也不见一丝心疼之色。
甚至再次将心爱之人冷冷推开。
这一次,再没有白日的隐忍,力道没控制住,美人被推到在地。
我听着没什么波澜,清竹在一旁倒是乐不可支。
大骂裴珏与那柳氏,拍手称快。
08
京中流传了几日国公府的笑话,便又被别的新鲜事吸引住了。
平西侯府戚家仅剩的独苗苗戚行之,要回京了。
戚家老侯爷与长子,皆战死沙场。
三年前戚行之自请赴北境,戍守边关。
如今三年孝期一满,父皇便召其回朝。
父皇,这是选好军权后手了。
论起来,我与戚行之、裴珏三人也算是自幼相识。
只是前世他回朝之时,我与裴珏已然成婚。
便也少了来往。
可如今,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收回了裴家的兵权,军中当然要再扶持一人。
最好在朝堂上没有那么盘根错杂的牵扯。
戚行之离京戍边三年,与京中早已疏远,戚家又只剩他一人。
若将其招为驸马,便是最好的人选。
今日便是他班师回朝的日子。
父皇在宫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殿下,今日这排场也太大了些吧。」
清竹被这不同于往日的接风宴惊到了。
还没惊讶完,脸色又马上变了。
「殿下咱们快走,晦气东西来了。」
裴珏快步上前,拦住我们的去路。
「阿姒。」
裴珏似是有些尴尬:
「之前…之前都是她从中挑拨…」
「你听我说,我心中一直都是有你的。」
「陛下为我们赐婚,我也很是欢喜……」
我笑的温婉又疏离:
「裴世子,您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
「我…我可以将她贬为妾室!」
嗯?好不要脸。
这人莫不是还指望我回心转意?
我正欲出言讥讽,便见柳如烟匆匆赶来。
揽住裴珏的手,宣示主权:
「殿下!」
「世子如今已是我的夫婿,还请殿下再莫纠缠!」
这夫妻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世子夫人怕不是瞎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你的亲亲好情郎,拦住了本宫的去路。」
清竹见状上前撞开二人:
「让开!」
「好狗不挡道!」
一步还没踏出,就听见背后传来啪的一声。
「裴郎…」
柳如烟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裴珏。
「你什么身份?也敢同阿姒呛声!」
「再有下次,就等着我给你休书一封吧!」
我嗤笑一声。
这么快就开始狗咬狗了。
真没劲儿。
我还没玩够呢。
殿上落座。
戚行之来了。
与裴珏不同,戚行之身上的肃杀之气很重。
北境气候恶劣,冬日严寒。
离京相送时,他还是细皮嫩肉的贵公子。
三年不见,已完全没有当年的影子。
如今。
轮廓棱角分明,剑眉斜飞英挺,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狂。
惹得在座贵女频频侧目。
父皇照例一番慰问,论功行赏。
戚行之看了我一眼,俯身作揖道:
「臣斗胆,求娶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