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拆迁款的事……"我端着茶盘的手直哆嗦，青瓷碗叮当乱响。婆婆坐在藤椅上摸着存折，塑料皮蹭得沙沙响。她银白的头发被太阳照得发亮："月红啊，你弟刚买了学区房……"

这话我听了十五年。当初陈志强放弃考研供他弟读书，我们结婚时婆婆就打了对银镯子。老宅拆迁那晚，志强喝多了酒，红着眼说："妈，这次该轮到我们了。"

门"哐当"一响，陈志强拎着公文包进来，衬衫后背湿得透亮。自从上个月被降职，他整个人像被抽了筋的虾米。

"妈说钱全给志刚。"我嗓子眼发紧。

他弯腰换拖鞋，头顶的白头发刺得我眼疼："给就给吧。"

厨房水管滴滴答答漏水，我蹲着擦地砖缝，手机"嗡"地一震——"陈曦妈妈，奥数班今天截止，学费2980。"

我盯着手机发愣，三天前志刚把工资卡要回去，说公司要扣绩效。"妈！"女儿举着撕破的舞蹈服冲进来，蕾丝裂开大口子。上周家长会，她还问我："萌萌爸爸升职了，我爸呢？"

外头炸了个闷雷，我抓起钱包往外跑，婆婆在后头喊："又糟蹋钱！"雨点子砸得脸生疼。裁缝铺老板娘抖开湿淋淋的裙子："补不了了，这料子早过时了。"我摸着起毛的边，想起昨天志刚朋友圈发的奔驰车，红绸带扎得跟结婚似的。

消毒水呛得我直流泪。女儿缩在急诊床上，小脸烧得通红。护士催第三遍："破伤风针不能拖！"

志强的电话死活打不通。缴费窗口的绿光刺眼，我突然想起下午买菜，卖肉的老张说："陈太，这排骨边角便宜卖你？"玻璃上雨痕道道往下爬。手机里跳出志刚新动态：婆婆戴着老花镜在房产证上签字，配文"感谢老妈圆我新房梦"。照片底下，志强还点了个赞。

"离婚？你疯了吧！"陈志强把烟灰缸砸在茶几上，玻璃碴蹦到我拖鞋上。月光照着他半边脸，跟结婚时发誓换真皮沙发那晚一样亮。

我摸着扶手上那个烟头烫的窟窿："昨儿妈说要把老房过户给志刚。"

他突然捂着脸哭："我能咋办？那是我亲妈！"

空调外机嗡嗡响，女儿屋门缝漏出点光。收拾行李时，翻出压箱底的婚纱照——他当年捧着我的脸说："月红，我绝不让你受委屈。"二十年了，相片黄得跟婆婆的存折一个色。

搬家的那天下暴雨。我从米缸底掏出个塑料袋，里头是十五年攒的缴费单：

2008年志刚大学学费：2万3

2013年婆婆心脏支架：6万8

2020年志刚婚礼酒席：4万5……

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B超单。

那年医生说"再要孩子风险大"，婆婆摔了碗筷："老陈家不能绝后！"第二天，我独自去了医院。

上周买菜遇见老邻居，说婆婆住院了。志刚两口子忙着盯新房装修，志强天天单位医院两头跑。

我摸着女儿奥数竞赛的奖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要是我没冒雨去买舞蹈鞋，会不会早二十年看清这场婚姻？

"姑娘，西蓝花三块五一斤！"菜贩子的吆喝惊醒了我。

我攥紧女儿的手往前走，前头阳光正好，手里的塑料袋勒得指头生疼，但心里头轻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