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阴鸷少年的白月光。 这是一抹注定早夭的白月光。 我仗着熟知剧情，成功避过了必死之劫，如愿嫁给了一直将我当成白月光的阴鸷少年陆竞择。 可是我忘了，原来年少情深，也会走到相看两厌。 1. 秋雨绵绵，我披着斗篷站在议政厅的屋檐下望着薄薄雨雾下的青瓦红墙，忽觉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我已经嫁给陆竞择九年。 「皇后娘娘。」 陆竞择身边的大总管李贤恭敬地叫了一声。 我回头看着他，他对我露出一丝无奈浅笑： 「陛下忙于政务，娘娘改日再……」 大总管李贤的来字还没说完，娇媚的笑声便从议政厅里传出来，我心领神会，吩咐身边的大宫女红叶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李贤。 「阿择的膝盖有旧疾，受不了寒，劳烦李公公将护膝交给阿择，本宫先回去了。」 我说完话，深深地看了一眼议政厅，转身离开。 「娘娘……」李贤唤担忧地唤了一声，我回头冲他微笑，缓缓融入绵绵秋雨中。 我第一次知道，等待从来不是最磨人的。 最磨人的是—— 你在等待，而你等待的人却在寻欢作乐。 2. 从议政厅走到坤宁宫的路不过半个时辰，我却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秋风萧瑟，我喉咙有些发干。 「咳咳——」 「娘娘，还请保重凤体。」红叶满脸都是担忧，我摆摆手：「没事儿，只是喉咙有些不舒服。」 坤宁宫是皇宫最奢华的宫殿，陆竞择没有食言，他求婚时说，他会把最好的都给我，事实也是如此。 我得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可他后来再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喝了些姜汤祛寒，我懒洋洋地倚靠在窗前，看着坤宁宫门口，期待着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娘娘，李公公差人来说，皇上有事……」 「无碍，红叶，上菜吧，本宫饿了。」我眨了眨酸涩难耐的眼睛，收回望着宫门的视线。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餐一食皆作陪是你亲口允诺的啊，陆竞择。 3. 再见陆竞择时，是在三皇子的满月宫宴上。 我望着淑妃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想起了我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 那是我嫁给陆竞择挣储君的关键时候，他被人设计，命悬一线。我不顾怀胎三月，带人去救他，救回了他，却失去了我的孩子。 我失神地望着我的肚子，那里曾经住过一个小小的孩子。 「阿眠？阿眠！」陆竞择的声音传来，我恍然若失地抬头看着他。 他的眉眼长开了许多，变得越来越英俊，不再似少时那般阴鸷，成了一个合格帝王，不显山不显水，没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包括我。 「三皇子的名字你来取吧，阿眠。」陆竞择笑着说，我低头看着桌上的那杯酒，整理好纷杂的情绪，轻声说：「就叫承宇吧，云霏霏而承宇的承宇。」 男则承宇，女则宸语，这原是我为未出世的孩儿准备的名字，如今怕是用不上了。 「好名字！阿眠取得名字就是好！」 陆竞择大笑，我望着他，他亦望着我，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他。 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全世界。 4. 我与陆竞择一道回坤宁宫，他牵着我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随侍的宫女与太监。 「阿择，我想回睿王府去住几天。」 陆竞择微笑看向我，拉着我的手却突然用力收紧：「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抽出被他握得泛红的手，平静地说：「没什么，就是忽然间想回去。」 「没有帝后分居的道理，等我空了再陪你去住。」陆竞择仍是笑着。 我看着他的笑，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溢出：「等你空了？！是等你从徐美人榻上下来！还是等你从哪个温柔乡醒来！陆竞择，我受够了！」 为了陆竞择，我放弃了身为穿书者的骄傲。 为了陆竞择，我努力融入书中，成了书中的芸芸众生。 陆竞择看着我，他眼底酝酿着风暴，却意外的没有爆发。 「阿眠，你知道的，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 「不，你只是曾经最爱我！」我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阿眠，朕是皇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小气！原来你觉得我这是小气！ 哈哈，真是可笑啊！ 我气极反笑，出言讥讽：「既然如此，那你废后吧，我霍眠自请下堂，皇帝陛下。」 陆竞择显然也被气到了，愤然离去。 5. 那日与陆竞择不欢而散后，我蜗居坤宁宫，称病不出。 「娘娘，您休息会儿吧，您这都做第二副护膝了。」红叶替我续上热茶，将我手里的针线一并收走。 我原是不会做手工的，自陆竞择膝盖受伤后，我一点一点学会了手工，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如此之大。 我被这个世界同质化了。 「皇上驾到！」 宫门外传来了李贤的声音，我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坐在软榻上独自饮茶。 「阿眠，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陆竞择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并不想搭理他，仍坐在软榻上饮茶。 陆竞择也没恼怒，抬手屏退众人，坐到我身边，将一块玉戴到我的脖子上。 玉刚一戴上，一股淡淡的暖意便从脖颈处蔓延开来。 「很神奇吧？这可是北地进贡的暖玉，世间罕见，仅此一块。」 陆竞择的语气格外温柔，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 夫妻多年，我知道他在服软，索性也给了他台阶。 「是很神奇，待会儿一起吃饭吧。」我笑着说。 陆竞择握着我的手，高兴地应了一声。 寻常夫妻也是在争吵中不断磨合从而相濡以沫的，我应该包容些。 我回握住陆竞择的手，在心里对自己说。 6. 和陆竞择重归于好没多久，北地忽然撕毁盟约，发动战争，陆竞择决定御驾亲征，一次性解决北地这个隐患。 我虽觉得御驾亲征这件事不妥，但后宫没有干政的权力，我只能支持他的决定，亲自送他出征。 「阿眠，等我回来。」 晨曦中，陆竞择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勃发的样子让想起了还是少年将军的他。 我冲他挥挥手，说出了曾经说过的话：「我等你回来。」 目送陆竞择走远，我忽然想起，自嫁给陆竞择后，我似乎一直在等待，并且习惯了等待。 我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 陆竞择出征一月有余，这天我自起床后便觉得心绪不宁。 下午时，我的不安得到了印证。 陆竞择遇袭生死不明，宁安王发动叛乱意图逼宫。 后宫前朝都乱作一团，老丞相找到我，要我暂且离宫避难。 「娘娘，朝中局势严峻……」老丞相年逾半百，一生为国，絮絮叨叨向我说明朝中局势。 我抬手示意老丞相不必继续说下去。 「本宫是望月皇朝的皇后，理当与望月皇朝共存亡。」 老丞相望着我，混浊的眸子里情绪纷杂，最后化作一句：「老臣愿陪娘娘走这一遭。」 这场动乱持续了整整七天，第七天时，皇城禁卫军所剩无几。 我送走后宫妃嫔，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之际，陆竞择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妙龄女子。 我身披铠甲，手持长剑满身血污站在宫道上，陆竞择骑马自我身旁走过，我听见他对身边的妙龄女子说：「雪儿此计甚妙。」 原来这只是一个圈套啊，一个铲除异己的圈套。 那一刻，我觉得天昏地暗，心中悲愤交加。 陆竞择，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7. 皇宫动乱结束后不久，后宫里多了一位盛宠不断贵妃，而我则大病一场，自此身体每况越下。 淑妃怀抱幼儿来找我时，我正等着太医来诊脉。 「皇后娘娘，求您帮帮妾身。」淑妃一见我就跪地哭得泪眼婆娑。 我强打着精神问她：「怎么了？」 「皇上每日都会来看承宇，雪贵妃吃味了，想要将承宇养在她膝下。」淑妃双眼通红，泪水仍在流。 我扶着额头，继续问她：「皇上怎么说。」 「皇上允了！皇后娘娘，哪有生母没死，就强抢别人孩子的道理，您可要替妾身做主。」 我皱了皱眉，骨肉分离有多痛，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决定亲自见一见书中钦定的女主季雪。 8. 季雪来见我那天，下了一场大雪。 我召见的人不只有季雪，而是后宫所有妃嫔，其他妃嫔早早来了坤宁宫，唯独季雪姗姗来迟。 季雪是出自谋划世家，自幼熟读兵书，冰雪聪明。我打量着底下请安的季雪，觉得她眉眼间有些眼熟。 「阿眠，朕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朕吧？」 季雪刚请完安，陆竞择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接着一身龙袍的陆竞择快步走进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季雪。 我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心中泛起些许凉意。 「怎么会怪陛下呢，来人，还不快给雪贵妃看座。」我裹紧身上的狐裘，轻声说。 陆竞择将季雪扶到座位上，这才走到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阿眠，你这病才刚刚好点，用不着这么操劳，有些东西能免就免了吧。」 陆竞择的言辞间满是为我好的意思，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想让季雪受委屈。 我轻咳一声，哑着嗓子说： 「陛下为前朝已经焦头烂额，还要抽出时间来处理后宫事务。臣妾身为皇后，不能替皇上分忧，实属惭愧，现在难得身子好些了，理当将后宫事务处置妥当。」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希望陆竞择不要插手今天的事，可陆竞择显然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他说： 「阿眠说哪里话，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因为后宫事务累坏了身子，朕于心有愧，不然让雪儿……」 我轻笑一声，打断了陆竞择的话：「臣妾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快死了，陛下想让臣妾移交凤印大可直说。」 陆竞择脸色微变，我知道他肯定要发火，可他忍住了，我心情稍有好转，看着底下的妃嫔说：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劳烦诸位谨记诸位的身份，诸位是陛下的妃嫔，不是人贩子，抢夺他人子嗣的事情，本宫不希望再发生。」 季雪闻言，小脸煞白，陆竞择张口想说话，我提前抢白，遣退众人。 「霍眠！你到底想干什么？！」陆竞择摔了手边的茶盏。 我定定看着他，他身上已经没有曾经那个少年郎的模样。 他不再是我的少年郎，而是女主季雪的男主角。 是我错了。 白月光再好，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剧情的推动。 我茅塞顿开，喷出一大口鲜血。 9. 我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我时常被病痛折磨得无法安寝，红叶也陪我熬着。 「娘娘，您歇会儿吧，您缝制的护膝已经足够多了。」红叶再次劝我。 我落下最后一针，将新的护膝放到一边，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问红叶：「红叶，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快寅时了。」 「已经寅时了吗？不知道边关有没有下大雪。」我喃喃自语。 穿书的我就好比无根的浮萍，是我的家人让我落地生根，是我的少年郎让我甘于平凡，放下骄傲，成为书中的芸芸众生。 少年郎的远去加重了我对家人的思念，我突然很想回到家人身边。 在他们身边，至少会有人问我粥可温，会有人可以陪我吃饭，有人对我嘘寒问暖，有人陪我熬过漫漫长夜。 想着想着，我心中突然燃起希望，也许我可以回家，离开皇宫。 「红叶，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写家书。」我的声音带着欣喜。 红叶见我心情有所好转，也跟着高兴，清脆地应道：「是，娘娘。」 家书送出去后，我高兴了很多久，我兴奋地等着父亲和兄长的回信。 10. 时间过去半个月，迟迟等不了父亲和兄长的回信的我召见了送信人。 「娘娘，您的家书被皇上扣下了。」 送信人说完这句话后，我愣住了。 我想问清楚陆竞择为什么扣下我的家书，于是我拖着病体找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陆竞择。 「你不是病着吗？怎么来了？」陆竞择皱着眉，丢下朱砂笔，不耐烦地问我。 我望着他眉宇间的疲惫，伸手抚平他眉心，他呆愣了一下，眼中的不耐烦快速散去，伸手将我抱在怀里，把脑袋轻轻搁在我的脖颈处蹭了蹭，柔声问我：「你是不是想我啦，阿眠。」 「阿择，我的家书呢？」 问题刚问出口，陆竞择瞬间变了脸，一把将我推到地上：「你还好意思问，你要霍惊霆来接你，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朕对你不好吗？」 「按照霍惊霆的性子，他指不定会带着三十万边军过来，朕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这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你娶我，为的是三十万边军啊。 11. 我平静地走回了坤宁宫，不知情的红叶还在忙碌地收拾着要带回边关的东西。 我坐到窗边，再次缝制起护膝。 「娘娘，您怎么又缝上了？」红叶不解的问我。 我露出一丝浅笑：「多缝些，怕不够用。」 「也是，等咱们回了边关，指不定要什么时候回来呢。」红叶笑着说。 我指了指桌上的茶对红叶说：「红叶，茶凉了，换一下。」 「好嘞，娘娘。」红叶端着茶壶远去。 我低头缝着护膝，针尖刺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要去找我的少年郎了。 12.红叶番外 皇后娘娘薨了。 我的小姐死了。 小姐六岁时，我就在身边伺候她了，我是陪着小姐长大的。 小姐自小便与众不同，她极其聪明，待人接物不似寻常小孩，大家都说小姐慧极必伤，我不以为然，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小姐十二岁那年府里来了一个叫做陆竞择的阴鸷少年。 府里的大家都很怕陆竞择，不敢和他过多接触，只有小姐不顾众人劝阻，和陆竞择成了朋友。 小姐十六岁时，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少人上门提亲，陆竞择也向老爷提了亲，老爷没答应。 后来，陆竞择摇身一变成了七皇子，再次提亲，老爷还是没答应，不过小姐和七皇子的关系越来越好。 小姐十八岁时，七皇子再次提亲，并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恳求老爷将小姐嫁给他。 小姐心疼不已，求了老爷很久，老爷才答应了这么亲事。 七皇子和小姐成亲后，我也跟着住进了七皇子府，七皇子不愧是最惨的皇子，皇子府里什么都没有，我亲眼看着小姐为七皇子殚精竭力，助他成为睿王。 小姐怀孕时，我高兴了很久，替即将到来的小主子准备了很多东西。 遗憾的是，我准备的东西最后没能用上。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七皇子的亲卫说七皇子受困无法脱身，小姐二话不说，向老爷要了人，亲自去救七皇子。 那天晚上，七皇子的膝盖受伤，落下病根。 那天晚上，小姐伤了根本，终身不孕，身体大不如前。 为了照顾七皇子受过伤的膝盖，小姐开始学着缝制护膝，看着小姐被扎得到处是针眼的手指，我心疼不已，劝小姐不要再继续。 小姐没听劝，反而将缝制护膝当成了日常。 以至于后来当了皇后，她也会给已经当皇帝的七皇子缝制护膝。 我原以为当了皇后，小姐便可以不再吃苦。 可惜我错了，错得离谱。 小姐和皇上不再像以前那么恩爱，后宫里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经常吵架，一吵架，小姐就会缝制护膝，这成了小姐的习惯。 小姐死后，老爷和少爷前来奔丧，我将小姐缝制好的护膝全部搬出，在小姐灵前交予皇上。 少爷红了眼眶，一脚踹翻皇上，指着皇上痛骂。 那天，皇上抱着那一箱子护膝在小姐灵前哭了一夜。 少爷将小姐带回边关下葬，就葬在小姐生前最爱的望月清溪边上。 我知道那里是小姐和少年陆竞择定情的地方。 我的小姐终于和她的少年郎在一起了。 （完） 文章和图片均来源于网络，如侵权，请私信我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