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师,我想加入项目组。”
“好。”
张教授头也不抬,手飞快地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片刻,笔戳透纸背。
他惊愕地抬头,目光却异常严肃:“你确定?哪怕没有机会离开海岛?”
陈思研抬头,望着老师花白的头发,她笑了:“老师,国家需要我。”
“十天后出发,和家人好好道个别吧。”
陈思研是烈属,她的父母为救席玉明一家牺牲,是席玉明把她从墓碑前领走,并且跟她说:“研研,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等你成年,我会娶你。”
这一句承诺,陈思研记了十年。
她心甘情愿的以童养媳的身份住在席家,照顾席家父母。
从军八年,她算着他回来的日子,给他缝制新衣,却在进门的那一刻被他亲手撕碎。
他面如寒蝉,身侧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
“陈思研,你不用刻意讨好我。”
“包办的婚姻是没有幸福的。”
“我喜欢汪思媛同志。”
“请你能尽快离开我家。”
男人的眼中再无情意,决绝的恨意,仿佛他已经忘了当年要她留下的是他,说要娶的也是他。
……
“陈思研。”
男人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还不待陈思研开口,席玉明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我话说得很清楚了,只有和我思想高度一致的媛媛能和我走到一起。”
“你还敢找人教训媛媛?”
“像你这种毒妇,谁敢娶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陈思研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急忙辩解:“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找人教训汪同志?”
侧身望去,她失了言语。
汪思媛那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两相对比,显得有些可怖。
察觉到她的目光,汪思媛得意地挑眉。
有些……滑稽可笑。
她苦涩一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过是汪思媛的小手段罢了。
可即便如此,席玉明没有查证竟然也相信了。
她微微闭上眸子。
再睁眼,看着两人平静道:“那你们想要我怎么样?赔礼道歉?”
席玉明冷哼一声:“用不着,这几天你在我家先住着,照顾好我爹娘和媛媛,她伤重,家里活做不得。”
陈思研没有拒绝,反正还有几天她就要走了,也是该好好陪陪两个老人了。
傍晚。
饭菜端上桌。
她刚要坐下,席玉明重重地将筷子落在碗上,专门为汪思媛准备的瓷碗被打翻在地,稀稀的棒子面粥瞬间撒落一地。
陈思研一愣,蹲下身来收拾碎片。
席爹怒了:“吃饭你抽什么风?好好的粮食被糟蹋,你满意了?”
席玉明抿唇,声音也带着不悦:“这你们得怪陈思研。”
陈思研失神的功夫,指腹被碎片划到,鲜血流出,无人在意。
“媛媛被她找人打成这样,现在正是缺营养的时候。”
“结果她就给媛媛吃这东西?”
“良心呢?被狗吃了?”
2
汪思媛拉拉席玉明的袖子,怯懦开口:“明哥你也别怪思研姐,细粮不便宜,思研姐这么安排是对的。”
“胡说什么!你就算是天天吃细粮,我也供得起。”
席玉明又转头不悦地看着陈思研,“还不赶紧去重新做?”
席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这些年往家里拿过一分钱?研研一个人上工养活我们老两口,要是不精打细算,我们俩早饿死了。”
“你的良心才是被狗吃了,就这些,爱吃不吃!”
面前的男人满心满眼只有身侧的汪思媛,陈思研发现曾经把自己从墓碑前带走的大哥哥,影子逐渐模糊。
她没按照往日习惯安抚席爹,而是淡淡开口:“细粮没了,也就这些了,爱吃不吃。”
说着陈思研用衣服擦了擦指腹,然后坐下来捧着碗开始喝粥,她没再继续管那堆碎片。
她想自己都要走了,以后收拾屋子这些活理应是汪思媛和席家人的事,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
席玉明压着怒气去厨房溜达了一圈,回来后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开始喝粥。
饭后。
陈思研回自己房间,惊愕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板床。
她一回头,就见席玉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媛媛挨了打,最是受不得风的时候,你的被褥先给媛媛用着。”
“你自己窝椅子上将就一晚吧。”
“千万别吵醒爹娘。”
席玉明转身就走。
一旁荡着汪思媛低低的娇笑声:“明哥你好坏哦。”
“她活该,谁让她非找你麻烦的?”
“我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声音渐渐远去。
陈思研闭上眼,双手捧着脖子上的相盒,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还有九天,她就能离开了,只有九天。
一夜没睡好外加吹冷风,第二天陈思研发烧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外面传来席玉明和汪思媛的声音。
“今天要去县城,陈思研你去大伯家跟大伯说声也跟过来。”
“我给你列了要买的清单,你到县城照着买就行。”
等陈思研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外面很安静,大早上席家爸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家里也没吃的。
陈思研眼睫低垂,沉默着往外走。
她记得以前自己就算是起晚了,席母也会给她留一碗粥,还会温柔地关切她,是不是没睡好之类的。
陈思研扯了扯嘴角,踉跄着去赶车,等她到的时候去县城的车已经往前走了,幸好赶车的刘叔注意到了她,连忙停下车来等她。
“研研你也去县城啊,我刚刚还问阿明你去不去县城,他说你不去我才赶车的。”
“赶紧上车。”
她一怔,歉疚地看着刘叔:“刘叔,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刘叔摇头。
挨着她的时候不由得惊叫出声:“研研你病了?这还去啥县城啊……”
陈思研无奈摇头:“刘叔,我没事儿。”
上车。
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席玉明。
“你看我干啥?是你自己太慢了,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好意思吗?”
席玉明理直气壮,又看看陈思研通红的脸颊,嘲讽开口:“还装上可怜了,真是跟媛媛说的一个样。”
“你这种没爹没娘的孤儿,最擅长的手段就是装可怜了。”
3
陈思研指甲狠狠掐在掌心,面前的男人肆意地谈论着她去世的爹娘,他似乎忘了对方是因为谁而去世的。
曾经说要爱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轰然离去。
也好,陈思研心想反正大家以后也不会有联系了。
邻居赵姐听不下去了:“行了席玉明,这么说你媳妇儿你也不怕遭雷劈!”
“研研你老师说让我们帮忙照顾你爹娘啥意思啊?你要走?”
陈思研轻笑,目光中带着向往:“嗯,有更爱我的地方。”
席玉明哼了一声:“她舍得离开我吗?”
“还走,你一个孤儿能去哪儿,还不是赖在我们家。”
说完他低头揽着汪思媛,满是关切:“媛媛,你有不舒服的可一定要说啊。”
“陈思研你往一边挪挪,挤着媛媛了。”
“媛媛你放心,她就是我们家的童养媳,一个丫鬟,以后让她照顾爸妈伺候我们,我们家给她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
陈思研自嘲地笑笑,没理会汪思媛挑衅的目光。
大概是生病的原因,一路上她昏昏欲睡。
回过神,汪思媛和席玉明已然不见了身影。
她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也没办法买粮。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四周。
一阵晕眩袭来,她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陈思研人正躺在县医院里。
赵姐一脸担忧地守在床边。
“研研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
察觉到她醒来,赵姐眼睛亮了,慌忙开口问着。
陈思研摇摇头,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赵姐,谢谢您。”
“我现在身上没带钱,回去就给您补上。”
赵姐连连摇头,神色担忧:“这都不是事儿,你说你非得逞能来什么县城啊。”
“不过也得亏你来了,大夫说你再晚来点,这条小命都得搭进去。”
“研研你先休息,今天你肯定是走不了了,明天刘叔过来你再跟他回去。”
赵姐一边叮嘱着,一边往外走。
陈思研感激地点头。
微微侧身,这才看到赵姐竟在桌上给她留了一张大团结。
心中骤然划过一抹暖流。
许是药物的原因,她睡得香沉。
直到第二日傍晚,她才匆匆回家。
一家四口正坐在桌前。
清水中间飘着几片青菜叶子,一看便没有食欲。
此刻他们也有些食不下咽。
听见脚步声,四人同时抬头。
“研研,你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大家都等你做饭呢!”
席娘和席玉明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微微一愣,张嘴还未辩驳,就被席玉明推着进了厨房。
“赶紧做饭!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偷懒,难不成还指望我们伺候你不成?”
他突然想起什么,目光在陈思研身上打转。
半晌,他脸色骤变。
“我昨日不是给你列了清单么?该买的东西一样没买?”
“你是非要饿死我们吗?”
他连番的质问让陈思研忍不住黑了脸。
忍不住拔高声音:“让我买那些东西,可给我钱和票了?”
“若都是要我买,你和汪思媛去县城,又做什么了?”
他冷笑一声:“不就是钱和票么?我们席家养你这么些年,还要跟我们算这个?”
“本来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你的钱和票不就是我们席家的么?”
4
陈思研心里钝痛,嘴角更是勾起嘲讽的笑。
陈思研还答应留下只是因为席家爸妈,她原本想着在这最后几天日子里好好陪陪他们。
可她在外一夜未归,席家人没有过问,甚至没有跟同去县城的人打探一下她的情况。
陈思研曾经是真的把席家爸妈当自己亲人了,现在她才明白那句话:别人对她好,只是因为她这个身份。
当她不再是席玉明的未来媳妇,席家人就没有必要对她好,也是比起她这个失去爸妈的孤儿,人家自然更喜欢城里的汪思媛。
曾经的那个炽热真诚的少年,和她当成家的地方,此刻似乎从骨子里已经烂透了。
二人说着话,汪思媛已经从房间那边跑来了。
她脸上染着红晕,站在席玉明面前带着几分娇羞。
“玉明哥,你看我穿这身好看么?”
陈思研转身看去,粉色的呢子大衣显得汪思媛青春靓丽。
方才还阴沉着脸的席玉明笑了。
“自然是好看的。”
汪思媛俏皮地笑着,还吐了吐舌头:“是衣服好看,一百五十块的大衣,能不好看嘛?”
陈思研有些愣住,她突然明白了二人昨日进城所为何事。
许久,她才开口道:“我做得够多了。”
“我欠爹娘的,不欠你的。”
她头也不回,果断往房间走去。
此刻的房间里。
衣柜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隐隐能够看到上面的脚印。
陈思研脸色瞬间一变。
她没理会这些衣物,快步向着衣柜里的盒子走去。
原本上锁的盒子此刻被砸碎了。
只有断掉了链子且变了形的相盒静静地躺在里面。
照片更是漆黑,原本的三人照,只能隐约看到人形,再看不见完整的相片分毫。
一瞬间,眼泪从她眼眶中流淌出来。
她拿着盒子向席玉明和汪思媛走去。
此刻她的步子都带着几分沉重。
“席玉明。”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席玉明一僵,似乎有些不太适应。
稍后,他才讥讽出声:“还真是没教养,说话声这么大,你是泼妇吗?”
陈思研突然冷笑出声:“就算是泼妇,也比你这种小偷强。”
“盒子里的钱我不追究,但你要给我二十块钱,我要还赵姐。”
“至于相盒的事儿,席玉明,我……”
她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席玉明不耐烦地打断。
他说:“媛媛需要买一份工作,一共五百块钱,我差了点。”
“那盒子里的钱既然是在我家,那就是我能用的。”
“一张照片上两个死人,留着多晦气啊,我这不是帮你去去邪祟么。”
一瞬间,凉意浸透了身子。
她只觉得悲哀和凄凉。
到底爹娘当初还是救了个白眼狼出来啊。
她此刻全然没了力气,刚想和他计较一番,赵姐却过来了。
“研研,二狗爹想找你帮他家孩子补个课,你看……”
赵姐话落,陈思研忍不住歉疚道:“赵姐,我这时间上怕是来不及,等会儿我去同二狗爹说一声。”
赵姐微愣,突然反应过来了。
“噗呲”一声笑出声来:“瞧我这记性,真是越急越出错,张老师要带你走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还能忘了呢。”
她斜眼睨着席玉明,神色是掩饰不住的讥讽。
她说:“昨天住院的钱其实不是我掏的,之前张老师拜托我照顾你爹娘的时候给我留了三十块,我也不要,正好给你派上用场了。”
陈思研有些歉疚,声音忍不住低沉下来:“赵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本来这钱我应该还你的,可这会儿我确实拿不出来钱了……”
赵姐连连摆手,直直往外走。
席玉明忍不住皱眉:“你住院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还得住个院?”
“浪费钱。”
她只觉得讥讽,转身往外走,自己要走的事他听不到,他只听到了住院花钱。
5
“你不能走。”
席玉明一伸手便拽着陈思研。
陈思研手腕处传来钻心疼痛。
她神情隐忍,紧皱着眉头看向手腕处。
原本蜡黄的皮肤此刻出现了一道红痕,看着触目惊心。
她抿紧唇,看向席玉明的目光越发冷淡。
“你又想干什么?”
席玉明不耐烦:“就算这饭你不做,衣服总该洗了吧?”
“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衣服,你难不成指望别人帮你干这个活?”
陈思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般无耻的话竟然也能说出口来?
“帮我干?难道没有我你们这衣服都不洗了吗?”
“汪思媛不是你未来媳妇儿么?现在不应该让她来帮你洗么?”
汪思媛眼泪汪汪地站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小声说着:“玉明哥,这事儿就别麻烦思研姐了,我也能做的……”
她咬紧下嘴唇,一副隐忍又难堪的表情。
陈思研气笑了。
刚想开口说话,被席玉明给打断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就说过了,一点委屈不会让你受的。”
“这种粗活,你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做?”
“陈思研这种乡野村妇给你洗衣服,我还怕委屈了你呢。”
汪思媛娇羞地笑出声:“玉明哥你瞎说什么呢,思研姐还在呢……”
陈思研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生理性恶心。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无耻贯彻的这般彻底。
此刻她看向癫公癫婆,一字一顿地说着话:“洗你们的衣服?你们配吗?”
“让我洗也不是不行,如果你们愿意穿布条,我很乐意帮你们洗。”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身后传来两人愤怒的咆哮声。
和二狗爹解释了好半天,天已经黑了。
家里的大门从里面锁着。
她眉头一皱,敲敲门。
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从门缝处透出来的那一点微弱灯光当即消失了。
她有些怔愣,手握紧拳头嘎吱直响。
夜风袭来,她无助地抱着自己。
紧贴着门缓缓蹲下身子。
等着等着,她睡着了。
清晨。
一睁眼的陈思研就看到厚厚的唇冲着自己袭来。
村里的混混二虎此刻正一脸笑意地撅着唇向她的嘴唇袭来。
原本整理得很好的衣服此刻也有些不整。
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似的。
她惊了,大叫一声试图躲开二虎。
“你滚啊,别挨着我!”
这里的激烈声音终于将周围的一众邻居吵来了。
身后的门也终于开了。
“陈思研!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我说昨天半夜什么声,感情是你偷偷摸摸跑出来跟人家私会了?”
席玉明一脸嫌恶,约莫是太过愤怒,声音一点不曾压着。
陈思研咬紧嘴唇,布满红血丝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他。
“席玉明难道不是你把我赶出来?”
席玉明直接否认:“我怎么会赶你,你可是我媳妇,谁会让自己媳妇偷人?”
原本因为陈思研的话,想开口的村民,一时都点点头,村里人嘛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可能让自己媳妇偷人。
虽然席玉明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但陈思研可是在席家待了十年,早就算是席家的人了。
“大清早就在门口搞破鞋?”
“二虎,你这可是要进局子的……”
汪思媛的话别有深意。
意图非礼陈思研的二虎也稍稍愣了一下,回神立刻一脸委屈相。
“别,别抓我。”
“是陈思研勾引我的!”
“她昨天半夜偷偷跑我家爬我床,这怎么能怨得上我呢?”
6
当着众人的面儿,二虎直挺挺跪在地上。
他手指着陈思研,神情愤怒。
一瞬间,众人看向陈思研的视线都变得诡异。
她惊愣在原地,竟是被气笑了:“你说我勾引你,那你说我为什么不去你家,而是在席家大门口,等着被人抓吗?”
二虎立马道:“还不是你说想要气气席玉明,你说他带人回来你也带人回来。”
“真不要脸,真以为谁都会针对她啊?”
“以前还觉得是个好的,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种骚贱货色就应该浸猪笼……”
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这种拙劣的谎言竟然被人信了,往日和善的村民,还有席家爹娘一起指责她,仿佛她就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
而她的辩解无人相信,也对,比起事实,人们更相信他们想信的。
“研研,虽然玉明带回来汪思媛是他不对,可你没有必要为了气他做出这样的事儿啊。”
“我们一直都拿你当儿媳妇儿的。”
“思研,你走吧,我们家攀不起你。”
席娘眼中闪烁着泪光,话落,果断回了房间。
而席爹也叹着气走了,席家大门在她面前被关上,关门的时候陈思研看到汪思媛朝她得意地笑了。
而席玉明则是搂着汪思媛的腰有说有笑。
席家人和和睦睦,而她被排除在外,陈思研突然就悟了。
今早怕是一出戏,一出席家正大光明赶走自己的戏。
席玉明要娶汪思媛还不能落人口舌,总要一个借口。
也罢以后他们两不相欠,这十年的抚养恩情她就算是还清了。
她没急着去实验室找老师,而是一个人去了墓地那边,陈思研一边拔草整理坟墓,一边掉眼泪。
“爸妈,如果你们知道救了这样的一个人,你们后悔吗?”
“就这么点能耐啊?”
汪思媛的声音骤然出现。
陈思研面无表情地起身,看着得意扬扬的汪思媛巴不得将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为什么?我都说了我会离开,”她问道。
汪思媛的脸却瞬间变得难看了,“离开?你舍得吗?”
“你不过就是想要用这种借口霸占他罢了。”
“他嘴上说着厌恶你,嫌弃你,可你知道他梦里有多少次叫过你的名字吗?”
陈思研突然觉得好无趣,“叫我名字?你这是对自己多不自信才能说出这种话。”
“一个男人只会梦里喊名字,现实里却对我非打即骂,这样的人送我我都不要,也就你当个宝。”
汪思媛抿着唇,双目死死地盯着她,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片刻,她靠近陈思研,声音有些诡异的低沉。
“别怪我。”
陈思研微愣,不等回神,突然察觉到自己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刀把在自己手中,可刀尖儿已然没入了汪思媛的身体。
她惊得连连后退。
“媛媛!”
席玉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大叫一声一把将陈思研推开,紧紧地将汪思媛抱在怀里。
7
席玉明把人送去医院了。
陈思研没有离开,离开便再也解释不清了。
一出病房,席玉明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
她摔落在地上,脸颊肉眼可见的高高肿起。
席玉明双目好似要喷火一样,声音忍不住愤怒:“媛媛好心好意过来安慰你,你竟然要杀人么?”
“陈思研!我真是小看你了!”
“最毒妇人心,要是媛媛出了事儿,我一定让你拿命偿!”
她嘴里漫入一股腥甜,张口为自己辩解的瞬间,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陈思研,我真后悔认识你!”
他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掐着她的脖子出了医院。
小巷子里。
席玉明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一群人冲过来将人围住。
“给我好好教训她,直到媛媛平安无事,我会过来叫停。”
他神色冷漠,语气就好似只是“今天你吃饭了吗”这样的平淡。
十多个混混一步步向着陈思研逼近,她慌了。
“席玉明,不是我,我真的没有要杀她……”
眼泪落下,她疯狂地摇头。
席玉明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嘲讽和不屑:“所以?你想告诉我,媛媛自己把自己伤成那个样子?她自己不想活了?”
陈思研一愣,寒意直侵入体。
她太狠了……
席玉明对汪思媛深信不疑,她根本没办法撼动汪思媛在他心中的形象……
她苦笑一声。
席玉明更是讥讽地转身。
伴随着席玉明的离开。
这群混混俨然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折磨。
他们逼着她下跪,狂扇巴掌。
像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一次次将她放走,一次次又将她抓回来……
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陈思研身上伤痕累累。
她筋疲力尽,只瘫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分毫。
眼泪从眼角滑落。
可这群混混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脚踢在陈思研的胸口,混混恶声恶气:“起来,接着跑!”
“给你一分钟时间,只要你能跑出这个地方,我们就放了你……”
很宽泛的条件。
可她此刻已然没有了精力来应对这些事情。
在新一轮的抽打之下,她只得在地上爬着,试图跑向那个出口。
眼看着就要到了。
时间却还未过半。
“嘭——”
一个相撞,她径直摔倒在地。
一抬头便对上席玉明那狠厉的视线,她眼里的光熄灭了。
这一次,真的逃不掉了吧。
“陈思研,你应该庆幸媛媛已经醒了。”
随着席玉明的话落,她松了口气。
眼中闪过一抹希冀:“那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了?”
席玉明冷哼一声。
“放你离开?那媛媛可就是白受罪了。”
“兄弟几个,你们也辛苦了,这贱人你们谁要谁拿去就是了。”
众人一阵意外,而后欢呼起来。
“席哥大气!”
她心中一阵发寒。
席玉明大踏步离开现场,更是让陈思研心中绝望。
“席玉明,我真后悔……”
眼泪顺着她眼角滑落,她嘶哑着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混混们笑眯眯的。
“小姑娘,你得罪了席哥就别怪我们了。”
“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连杀人这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就从了我们吧。”
“毕竟大家都蛇鼠一窝嘛……”
她有些讥讽。
啐了众人一口唾沫,她说:“你们,会遭报应的。”
众人被激怒,为首的人直接欺身而上,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贱女人你敢这么对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衣服被大力撕扯。
陈思研身上察觉到了些许凉意。
绝望的眼神渐渐麻木,她精疲力竭,反抗的动作变得越发迟缓。
众人兴奋了。
“住手!”
8
一声爆喝,陈思研心中渐渐升起些许希望。
“救我!”
一开口,嗓子如刀割一般痛苦。
“公安,放人。”
对方冷淡的一句话,一众混混们面面相觑。
他们脸色骤变,瞬间四散离去。
直到确定安全下来,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两天后,她被公安同志送回了席家。
一家四口正在吃饭。
陈思研径直越过他们,意图进入自己的房间。
席玉明拍案而起,神色愤怒异常。
“陈思研,在外面两天野了是吧?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众人也都放下手中的碗筷,不悦地看着陈思研。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席玉明,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肮脏的内心。
这种感觉让席玉明很不爽。
他大踏步出来,走到她面前。
巴掌高高扬起,在即将下落之时,她一伸手便拦住了他。
“席玉明,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这话让他有些不悦。
眉头紧蹙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下一刻,他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手里把玩着。
“什么闹剧?”
还不等她说话,上面“介绍信”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皱起眉,神情有些隐忍。
“听说你需要介绍信,大队长去县城开会,要七天才能回来。”
“这介绍信看样子你是不需要了。”
席玉明的话一出,陈思研当即青筋暴起。
“你伤害媛媛的事儿本想给你个教训得了,谁知道你逃了。”
“既然如此,给媛媛下跪磕头道歉,之前的事情翻篇如何?”
“不然这介绍信可就被我撕了。”
大概是怕爹娘知晓他干的好事儿,席玉明在她的耳边轻声喃喃着。
这轻柔的低语却好似恶魔的诅咒一般挥之不去。
本想倔强的陈思研抬头。
他眼中的恶意十足,手也在介绍信的边缘反复试探着,稍有不慎就会撕毁。
她心惊胆颤。
在席玉明的威胁下,她妥协了。
不知什么时候,绝望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她缓缓滑跪在地上。
垂首,声音嘶哑而低沉:“对不起。”
席家爹娘有些许不忍,却被席玉明拦住了。
“爹娘,她太无法无天了,现在能杀人,连续两天夜不归宿,如果不给个教训,以后只怕会惹下祸事。”
一句话,席家爹娘不再言语。
叹息一声径直回了房间。
汪思媛笑了,她说:“姐姐实在是抱歉啊,你做了错事,我也不好劝阻什么,今晚就好生在这儿跪着吧。”
她挽着席玉明扬长而去。
一张纸轻飘飘坠落。
陈思研垂眸,竟是席玉明无意间掉落的介绍信。
她一瞬间喜极而泣。
从地上爬起,只回房间将烧毁的相盒和介绍信带上,毅然决然的踏出席家。
直到脚被磨出泡来,她又哭又笑。
终于,再也不见了。
9
清晨。
家里静悄悄的,冷冰冰的灶房显得毫无人气儿。
席玉明怒气冲冲地跑到陈思研的房间。
“陈思研!一大清早就知道偷懒是不是?饭也不做了?”
一开门。
床板上空空荡荡,是之前他搬走床褥时候的样子。
地上凌乱的衣服也是他和汪思媛翻乱的。
唯独不见陈思研的身影。
他脸色变了。
他快步往爹娘房间走去。
“玉明哥……”
汪思媛不解,她抬手正准备叫住他,却被一把推开。
“起开!”
席玉明恶声恶气,动作也带了几分粗鲁。
汪思媛被推倒,后腰磕在桌角上,她倒吸一口凉气。
望着席玉明匆匆忙忙的脚步,她不满地握紧了拳头,垂头,敛下眉眼中的不甘。
凑近。
就听见席玉明慌张的声音:“爹娘,有看到陈思研么?”
空气中回荡着汪思媛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过一心在陈思研身上的席玉明并没有在意。
他神色急迫,心中隐隐有些念头,但自己不愿意相信。
席家爹娘被吵醒稍有不悦,他们对视一眼。
“她昨晚回来了?我没听到动静。”
一瞬间,席玉明哑然。
他忘了,昨日回来的时候爹娘已经睡下。
怕爹娘求情,他不曾吵醒爹娘。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这才道:“没事儿,估摸着去赵姐家了吧。”
“我去赵姐家看看。”
一回身,看到一脸痛苦神色的汪思媛。
他微怔,面露愧疚之色:“媛媛抱歉,方才我有些急了,所以才推了你。”
“你没事儿吧?”
说着就上手要撩开汪思媛的上衣。
她没有阻拦,泪眼汪汪。
顺从地将自己的伤露了出来。
只一眼,席玉明就心虚了,眼神中隐隐也有着心疼。
白雪般的肌肤上是一块重重的淤青。
这极致的色差对比,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媛媛对不起,我这真不是故意的,等我回来给你上个药。”
他不等汪思媛说话,人就已经跑远了。
汪思媛只能恨恨地跺脚。
赵姐家。
听到席玉明的声音,赵姐一盆水浇在他头上。
“狗男人,滚!”
他原本到嘴边的声音被咽了回去。
赵姐“嘭”的一声关上家门,一副拒不接客的样子。
他有气儿无处撒,只能不悦地回了家。
“赵姐家有么?”
不管对陈思研有多不满,席家爹娘也念着陈家父母对自家儿子的恩情,不由得开口一问。
“你这身上?”
话未来得及落下,席玉明就已经破防了。
“被疯女人泼了一身水。”
“陈思研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爱回不回!就算她死在外面我都不会给她收尸的!”
他一甩房门,越想越不对。
又检查了一下自己收起来的介绍信,这才发现介绍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该死!”
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鲜血直冒。
汪思媛惊叫一声,慌忙跑了过来:“玉明哥,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伤害自己身体啊。”
她心疼地想给席玉明上药,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
“我没事儿,只是气不过那白眼狼就这么跑了。”
汪思媛一怔,就看到席玉明已经跑出去了。
10
此刻往县城去的车还没有走。
他看着刘叔有些着急:“刘叔,陈思研是不是在您这儿?”
刘叔抿着唇,摇头讥讽:“自己媳妇儿你来问我?”
“就顾着跟人搞破鞋了,连谁是媳妇儿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