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二十五年,公元1546年,鞑靼首领俺答汗率兵十万入侵陕西。
俺答汗自嘉靖初年崛起,由于明朝坐视不理,导致势力日渐强大,屡次侵略明朝的西北边境,并屡屡得手,明军不能敌。
鞑靼骑兵这次取道庆阳直逼延安,所过之处劫掠一空,眼见敌军来势汹汹,沿途关卡的明军不敢对抗,纷纷作鸟兽散。
当时曾铣以兵部侍郎总督陕西军务,面对大批敌军入侵,他亲自率军驻守延安以北的安塞城,抵挡鞑靼锋锐。
曾铣当时带了多少人呢?《明史》说只有数千人,当然俺达汗统率的攻击延安的部队只是一支主力,肯定不到十万,但也不会少于几万人。
面对敌军步步紧逼,曾铣不退反进,移驻至安塞城北60里的塞门寨,鞑靼猛攻城寨,明军在曾铣督战下誓死坚守,战况陷入焦灼。
曾铣
就在双方在塞门寨打得不可开交之际,俺答汗得报:位于走马梁山以北的粮草库突然起火。
原来曾铣派出一支精兵,在参将李珍的率领下悄悄去摸了俺达的粮草库,明军一拥而入,斩鞑靼兵数百人,得手之后立马撤走了。
走马梁粮草被袭击虽然损失不重,但对俺答汗而言却有一种异样的警告意味:只要明军摸了一次,肯定后面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样他就不得不分兵去守卫粮草,不能全力攻击塞门寨。
俺达的目的是拿下安塞,而不是在区区的小寨子下面浪费时间,但只要曾铣这根硬骨头卡在他的喉咙里,他就不能安心进攻安塞。
思前想后,俺达决定撤退:反正在甘肃、陕西劫掠已经得手,犯不着和曾铣死磕,万一搞得阴沟里翻船就更不值得了。
俺达撤兵之后,曾铣巩固边防,严明军纪,使得陕西的防御力量有很大加强,某年除夕之夜,俺达以为明军也会痛饮过年,于是派出骑兵入境骚扰。
鞑靼首领俺答汗
不料曾铣料到俺达这一招,强令各军半夜出发巡边,两军在黑夜里狭路相逢,明军有备而来,鞑靼轻敌大意,当场被明军按地摩擦,之后小股的鞑靼骑兵竟不敢再轻易犯境。
当然,如果曾铣仅仅只满足于保境安民,做一个无功无过的地方大员,可能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坏就坏在这人不开窍,竟然想着在嘉靖的领导下立不世功名,他满怀信心地上书朝廷,请求率军收复俺达的大本营河套地区:
“臣请以锐卒六万,益以山东鎗手二千,每当春夏交,携五十日饷,水陆交进,直捣其巢。材官驺发,炮火雷激,则寇不能支。此一劳永逸之策,万世社稷所赖也。”
如果曾铣的建议得以实施,可能后面就没有俺答汗什么事了,但他碰上了嘉靖这个奇葩领导。
曾铣的报告打到内阁之后,内阁的老爷们都是一帮假一赔十的马屁精,说白了就是皇帝的贴身大秘,他们知道:嘉靖皇帝大权独揽,事必躬亲,根本轮不着自己发表意见,凡事只要看皇帝的意思就可以了。
明世宗嘉靖皇帝
果然,嘉靖的态度一日三变,今天说曾铣的意见可行,明天又突然发出灵魂追问:
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
这下内阁众人全慌了,赶紧把自己刚写好的支持收复河套的意见烧了,纷纷上书指责曾铣好大喜功,无事生非,劳民伤财,是国家罪人。
究其原因,是因为曾铣与内阁首辅夏言交好,招了大奸臣严嵩的忌,严嵩根本不愿意曾铣立功,反过来提高夏言的地位,于是在嘉靖面前极力主张不宜收复河套。
他更杀机毕露地说:之前夏言发诏书表彰曾铣,我们内阁其他人员都不知道。
这可招了嘉靖的忌,他最害怕的就是内阁大臣和地方大员联合起来架空自己,导致大权旁落。
夏言
既然是大秘就干好大秘的活,去结交地方上的人干什么?于是曾铣就被套了一个“结交近侍”的罪名,跟夏言一起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曾铣死了,嘉靖朝唯一一个能够抵御鞑靼的人才没了,一个只会吹牛的马屁精却被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仇鸾是正德年间著名将领仇钺的孙子,他爷爷打仗的本事没有学到分毫,拍马扯淡的本事却是无师自通。
嘉靖三年,皇帝为了给自己的老子争名分搞了一出“大礼议”,仇鸾不失时机地上书支持皇帝,这个马屁拍得皇帝浑身通泰,由此赢得信任,平步青云成为甘肃总兵。
仇鸾在甘肃期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俺答汗入侵,但每次都是避而不战,等鞑靼骑兵走了再杀几个无辜的老百姓,谎称“大捷”,得以加官进爵。
结果仇鸾的官当了没有几年曾铣就来了,他因为纵兵扰民被曾铣弹劾,不仅官当不成了,还进了监狱吃上牢饭。
明朝军队
曾铣被抓之后,仇鸾乘机上书表示自己是冤枉的,并向严嵩大肆行贿,最后得以出狱,官复原职。
鞑靼听说曾铣被杀大喜,开始变本加厉地在边境骚扰抢掠,这丝毫不影响仇鸾的官当得越来越大。
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保、太傅,反正大明朝最高的官职仇鸾几乎都当了个遍,直到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
这一年,胆肥了的俺达出兵攻打仇鸾的地盘大同,仇鸾不敢和俺达作战,只好派人携带巨款前去贿赂俺达,请求他的军队绕开大同。
俺达收了钱之后果然没有再来打大同,但是事情却大条了:鞑靼骑兵从大同入塞,直扑北京城下,史称“庚戌之变”。
简直是离大谱,大将送钱给敌人顺带把皇帝卖了,就这罪名足够仇鸾死上个十七八次。
《明史》载:秋八月丁丑,俺答大举入寇,攻古北口,蓟镇兵溃。戊寅,掠通州,驻白河,分掠畿甸州县,京师戒严。
明朝与鞑靼形势
蒙古骑兵包围北京城,疯狂劫掠河北州县,这是土木堡之变以来从未有过之事,一时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家园被毁,或死于蒙古兵刀枪之下,其状真是惨不堪言。
这时候嘉靖皇帝在干什么呢:秋八月丙寅,封方士陶仲文为恭诚伯。
一个除了坑蒙拐骗烧香炼丹,连屁都不会的江湖术士,居然让嘉靖打破了明朝非武勋不得封爵的惯例,封为伯爵。
王阳明平定宁王叛乱才封了新建伯,刘基辅佐朱元璋开国才封了诚意伯,而陶仲文一人兼任少师、少傅、少保,加封“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兼领大学士俸禄。
史载:“一人兼领三孤,终明之世,惟仲文而已”。显然,嘉靖这次又想让陶仲文请天兵天将击退鞑靼军队了。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曾铣死了,抵御外敌的任务只能寄托在马屁精和骗子身上。
陶仲文被后世视为妖人
很快,嘉靖封仇鸾为“平虏大将军”节制各路人马救援京城,仇大将军根本不敢和鞑靼交战,只能跟在敌军屁股后面礼送鞑靼出境,俺答汗抢过一遍的地方,官军冒充鞑靼士兵再抢一遍,顺便杀几个来不及逃走的老百姓作为“战果”。
随后,仇鸾将一堆老百姓的人头送去给嘉靖邀功,于是嘉靖晋升仇鸾为太保兼太子太保,而将兵部尚书丁汝夔、巡抚侍郎杨守谦两个倒霉蛋送去菜市口切开晾着。
仇鸾畏敌如虎,一听要打仗就怕得要死,干脆向嘉靖建议“鞑靼所图的不过是钱财,何不开边贸送钱给鞑靼?”
于是嘉靖三十年春天,明朝在宣府、大同开马市,和鞑靼贸易,鞑靼一边收钱,一边继续在边境侵略骚扰不止。
屈原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意思就是演奏高雅音乐的黄钟被砸烂并被抛置一边,而把泥制的锅敲得很响。
纵观嘉靖一朝,如严嵩、严世蕃、陶仲文、仇鸾等奸臣、贪官、骗子,马屁精和糊涂虫大行其道,如夏言、曾铣、胡宗宪等真正有才能的官员却大多下场凄惨。
无题
如修道炼丹、大修宫观,写青词等扯淡的事皇帝越干越起劲,却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老百姓置之不理,视如草芥,悲夫!
所以后来毛主席评价说:我看《明史》最生气。
但嘉靖比较牛的一点在于:他虽然收拾了忠臣,但最后起码连奸臣也一并收拾了,所以也并不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