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余,当时系伪冀东保安队第一总队总队长。
一
一九三三年五月,蒋介石政权与日本帝国主义订立丧权辱国的《塘沽停战协定》之后,划冀东为不驻军区。接着,蒋政权密令河北省主席于学忠,用河北省政府的名义另成立五个特警总队,训练之后,开入冀东,警卫地方。因此于学忠抽调我和张砚田分任河北特警第一总队和第二总队队长(我和张砚田原系第五十一军于学忠部的团长,我驻防杨村,张驻防山海关),其营长和连长亦由第五十一军抽调,排长和班长准由我和张砚田在本团内选拔。特警总队每队五千余人,系由河北省各县新征来的士兵组成。我和张砚田各率所部新兵,分驻武清县和沧县,开始训练工作。
一九三五年五月,我们奉于学忠命令由原驻地开入冀东,分驻通县、香河、宝坻、玉田、丰润、顺义、怀柔、密云、三河、蓟县、石门、遵化、抚宁一带。我的总队部先驻蓟县,旋又移驻通县。张砚田的总队部驻防抚宁县之留守营。
当第五十一军调往甘肃时,我们这两个总队因系地方特警,不算正规军队,所以没有随同开走。于学忠离河北前,曾密召我们嘱令:“好好训练军队,以待后命。”
同年七月,商震继于学忠主持河北省政后,改河北特警队为河北保安队,仍令各总队长安心供职,驻守原防。
同年十一月,汉奸殷汝耕割据冀东二十二县,在通县成立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其后,将河北保安队更名为冀东保安队,归伪政权统辖。不过名称虽然更换,内部人事却无任何改变。
这时,我曾密派亲信副官长孟润生赴保定向商震请示应如何应付,商震嘱孟润生密告我:“目前不宜与殷汝耕决裂,可暂时虚与委蛇,余当负责向政府陈明。”
我的大儿子张玉珩听说我在伪冀东政权任职,认为我附逆叛国,有辱先人,登报与我脱离父子关系。我妻于德三也劝我迅速设法反正,以免为亲友乡党所不齿。我因以密告我妻说:“我的意思现在虽不便明言,但将来总有分晓。你可转告玉珩儿,叫他耐心等待,且看乃父以后的行动吧!”
同年,在宋哲元出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以后,我和张砚田密请张树声介绍往见宋哲元,表明愿随宋抗日。张树声慨允所请,旋即向宋禀报。宋甚愿与我们相见,为躲避日本人和汉奸的耳目起见,约定在天津旧英租界十七号路宋宅与我们会晤。张树声与宋约定时间后,即通知我们在家等候,宋当派人前往邀请。届时,宋派副官陈继先到我家相邀,我们遂一同前往宋宅见宋。宋对我们说:“素悉二位热爱祖国,近又听俊杰(张树声字)兄说,二位愿合力抗日,本人代表政府表示欢迎。兹有一事,应先向二位声明,请二位注意。我宋哲元绝不卖国,希望二位以后对我不要见外,并望坚定立场,不再动摇。”宋还嘱咐我们加强训练军队,做好准备工作,以防日军侵略。说罢,即命萧振瀛送给我们每人各一万元。我们向宋致谢,说:“我俩今后愿一心一德追随委员长为国效力!”宋连称:“好,好。”我们遂与宋握手告别。后来保安队在通县起义,与我们这次和宋哲元晤谈是有关系的。
二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因宋哲元不在北平,我派心腹刘春台(冀东伪教育训练所副所长)密往北平见河北省主席冯治安请示机宜。冯治安对刘说:“现在我军同日军是和是战尚未决定,请你转告张队长,暂勿轻动。等我军与日军开战时,请张队长出其不意,一面在通县起义,一面分兵侧击丰台,以收夹击之效。”并嘱刘密告我:“可委派心腹人员与二十九军参谋长张樾亭经常保持联系。”刘春台辞别冯治安即往见张樾亭,取得联系。张樾亭当将我和张砚田所部编入战斗序列。
这时,日军驻通县的特务机关长细木繁中佐,为预防第二十九军进攻通县,特召集我和张砚田在通县开军事会议,商讨防守事宜,并出示五千分之一的军用地图,要我们根据地图作出防守计划。我起立发言:“我俩都是行伍出身,没有学问,不懂得军用地图。但我俩确具信心,保证能守住通县,并可配合皇军打垮二十九军。不过目前兵分力薄,战守均无把握,我的意见,莫如先抽调散驻各处的保安队集中通县待命,然后再徐议攻守,如何?”细木深以为然,当即照准,并认为我们忠实可靠,遂令散住各处的日侨亦集中通县,以便保护。
我随即与张砚田分别下令,调动所辖散驻各处的部队集中通县待命,并对调回的部队分别讲话,暗事部署。这时,冀东伪保安处处长刘宗纪见我神色异常,料知有变,因窃与我耳语说:“你预备反正,如何瞒得过我。但我也是中国人,岂肯甘做异族鹰犬。望你小心布置,大胆发动,我当追随左右,尽力协助,以襄义举。”
我见日军大举进犯南苑,并派飞机轰炸北平,知战机已迫,不容坐视,遂与张砚田密议,决定于七月二十八日夜十二时在通县起义。到时,我派兵封闭通县城门,断绝市内交通,占领电信局及无线电台,并派兵包围冀东伪政府(在通县文庙内),把汉奸殷汝耕禁闭起来。我同时又派兵前往西仓,捉拿日本特务机关长细木。细木闻枪声四起,料知有变,率领特务数十人抗拒。细木一手持枪,一手指斥我军官兵,大声叫嚷说:“你们速回本队,勿随奸人捣乱,否则皇军一到,你们休想活命!……”细木的话还没有说完,即被我军乱枪击毙。其余特务见势不妙,急反身窜回特务机关内,闭门死守,旋被我军攻入,占领了特务机关。
我部营长沙子云奉我命督队进攻西仓日兵营。日军驻通县的部队约有三百余人,连同宪兵、特警及日侨大约有六七百人。闻我保安队起义,知众寡悬殊,难以力敌,遂集合宪警和日侨于兵营内,负隅顽抗,以待外援。由于日军的火力猛烈,工事坚固,激战达六小时以上,我忠勇官兵牺牲于日军炮火之下约二百多人,迄未得手。我见此形势,若再不能突破,日军开来大部援兵,内外夹击,更对我军不利,于是决定改用火攻,下令全军:“有能从汽油库(亦在西仓,距日兵营很近)搬汽油一桶到日兵营四周的,即赏现洋二十元!”士兵激于爱国义愤,闻命踊跃争先,顷刻间,汽油桶已堆满日兵营四周。我见汽油已运到,下令前线士兵,纵火焚烧。刹那间黑烟弥漫,火光冲天,喊杀声沸腾起来。我军复用大炮和机枪猛烈轰击,集中扫射。接着步兵在炮火掩护下,乘势从四面冲入,远的枪击,近的刀砍。激战至二十九日上午九时许,日军除一部分逃亡外,顽抗者均被歼灭。
日军驻顺义一队约二百人,亦被我驻顺义的苏连章团奉我命于同日乘日军不备,突行夜袭,迅速予以歼灭。苏连章团完成任务后,于二十九日上午十时整队开回通县。苏团开抵通县为正午十二时,适日军派来轰炸机二十四架,对我通县起义军滥施轰炸,苏团官兵躲避不及,伤亡颇众。日机从正午十二时起至黄昏时止,轮番轰炸,达七小时之久。苏连章见日机轰炸猛烈,防空无备,实在难以支持,于是脱去军服,弃械逃走。
张砚田因见日军势力强大,恐难与敌,乃乘日机轰炸、我忙于防空之际,不辞而别,潜回天津寓所隐匿。该队官兵亦因此相继结伴逃跑。
三
张砚田、苏连章等相继逃亡,这对通县起义军影响极坏。我获悉后,深感局势危急,像这样混战下去,我军愈战愈少,日军越来越多,势难坚持,遂决定趁当夜日军尚未合围,放弃通县,开往北平与第二十九军合兵一处,再作后图。于是我将全军分为左右两个纵队,由我亲自督队,平行转进。及开抵北平城下,始悉第二十九军已行撤出,退至长辛店、保定一带。正在这时,日军从城内杀出,适押解殷汝耕的汽车开至安定门与德胜门之间,被日军将押解囚车的士兵冲散,将殷汝耕劫走。敌复从城内开出装甲车二十多辆,集中火力向我起义军猛烈轰击。我教导总队队长沈维干和区队长张含明因在火线上督队奋战,致中敌弹相继阵亡。我英勇的官兵,因冲锋肉搏,伤亡亦众。
我见第二十九军已去,本队形成孤立,加以前被阻截,后有追兵,若聚兵一处,待至天明,敌机必来轰炸,这么一来伤亡必多,实无异束手待毙。于是决计趁天色尚暗,化整为零,分全军为一百二十个小队,每队五六十人不等,由连排长率领分批开往保定集合。孰意行至中途,竟被孙殿英部分别截击缴械。及我到保定后,我部官兵闻讯,都徒手步行到保定集合,请求我向孙殿英交涉,索还武器,仍愿开赴前线为国杀敌。我当即用好言安慰,嘱令静待后命。嗣后,我见宋哲元,宋握我手太息地说:“你这次起义,不负前约,惜我军仓促撤离,未能配合作战,深觉愧对。”这时,孙殿英适来保定,闻我在此,自知理亏,遂拨转马头避回防地。
不久,我被蒋介石电召前往南京,报告起义经过。蒋安慰我说:“你这次在通县起义,虽败犹荣,不必懊丧。所有损失,由余饬军政部立即予以补充,以便休整后再投入战斗。”接着又问:“你既捉住殷汝耕,却为什么不杀?”我回答说:“当时本拟将殷逆枭首示众,以平民愤,而昭炯戒。因冀东伪教育训练所副所长刘春台劝阻,说殷逆系何应钦代委员长和黄郛委员长的亲信,派他到冀东担任蓟密专员,一定衔有中央密旨,我们似不宜擅杀,最好押送北平交宋哲元委员长,转解中央法办较为妥当。因此未及时执行枪决。孰意解至北平城下,竟被日军劫走,殊属憾事。”蒋听罢,未置可否,要我先回旅馆休息,明日可往见何部长,再详商补充办法。次日我往见何应钦,何既置补充事不提,又不许我仍回本队,任我为军政部开封第六补充兵训练处中将处长。一九三八年,复改派我为第九十一军副军长。我因病恳辞,终未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