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儒商文化的成型

从先秦以后到明清漫长的历史时期，儒商群体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已经发展壮大，传统的儒商文化也就随之逐步成型，形成了一种初步定型的经济伦理模式，成为中国传统商业文化的主流和代表。传统的儒商文化在中古成型，主要有三大表现形成了一些商帮，留存了一些著作；形成了一定的传统和习俗。

一、形成了以儒学指导经商实践的商帮

文化的主体是人，具有儒商特征的古代商帮的形成，是儒商文化成型的根本标志。秦以后的汉代，统治者实行了阳儒阴法的统治术，“抑商”“贬商”“重农轻商”的意识占主流，直至宋明时期，商人的社会地位一直不高。在这长达两千多年的历史时期中，中国的私商大致以零星、分散的方式发展。虽然也存在有繁荣的城市或城镇经济，有延续千年的“丝绸之路”，但限于史料，我们还一时难以弄清这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儒商思想的面目。然而，到了宋明时期，特别是明代以后，随着自然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资本主义商品经济萌芽（有的论著说称为“商业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以地域文化为特征的“商帮”，而在商帮中，具有大量的丰富的儒商思想。因此，我们以商帮作为儒商成长阶段的代表，传统的儒商文化在商帮中得以成型。

史料记载，中国在明清时期形成了十大商帮，他们是：徽商、晋商、陕西商、洞庭商、宁绍商、龙游商、江右商、泉漳商、临清商、粤商。商帮是以地域文化为表征的商人群体，而这些地域文化，有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这些商帮大多有儒商特征，其中最为突出的有徽商、晋商、江右商、临清商等。历史上有影响的儒商，主要是指徽商和晋商两大商帮。江右商、临清商等其他商帮也有一定的儒商特色。

（1）徽商。所谓徽商，就是由徽州府辖歙（shè）县、休宁、婺源、祁门、黟（yī）县、绩溪六县的徽州府籍商人组成的商帮集团。这是在中国经济史上极具影响力的商帮。著名的徽商人物有程维宗、黄崇敬、汪福光、黄莹、汪通宝、程封、黄崇德、阮弼、汪拱全、胡开文、江氏父子和鲍氏父子等。

（2）晋商。与徽商一样，山西晋商也是重道德，重信誉，极具影响力的。晋商心地朴实，有十分浓厚的乡土观念，按照同乡关系结成了平阳帮、泽潞帮、蒲州帮等。著名的晋商人物有李明性、范世逵、杨继美、王海峰等。与徽商有所差别的是，晋商更为节俭，热衷投资扩张，这也正是晋商成为中国最富有的商帮的原因，可见，晋商也是带有鲜明儒商特色的商帮。曾在中央电视台热播的 45 集电视剧《乔家大院》，其主人翁乔致庸（1818 年—1907 年）就是个真实的晋商人物，他虽为巨富，却待人随和，处世中庸，善于计谋，以《朱子治家格言》告诫儿孙，大旱之年开仓赈济百姓，极具儒商色彩。山西现存许多晋商大院，乔家大院是保存得最为完好的。在山西，至今人们仍能听到关于乔家行善施德的故事。《乔家大院》虽然讲述的是晋商从清代到近代的发展史，却能够让观众潜移默化地了解和接受晋商成功的根本在于儒商的“励精图治”和“诚信”精神，弘扬了晋商厚重的儒商文化理念。

（3）江右商。宋明时期，江西经济发达，是宋明理学的重镇，造就了江右商帮。江右商帮重贾道，踏实质朴，商业信誉极佳。如临川商人张世远、张世达兄弟交替去汉口贩卖纸张。有一次，世达经手一批货款，发现货主多给了 100 两银子，兄弟俩认为这是非分之财，理应归还原主。下一趟本该世远去汉口，但为了处理还款之事，仍由世达去。张世达亲手将多余的银两交还给货主钟良佐。兄弟俩的行为得到了商人们的广泛传扬。

（4）临清商。临清在山东，位于“南北之咽喉”的交通要道，是明清时期的商家必争之地。由于山东是孔孟故里，山东人的特点是质朴单纯，豪爽诚实，这就说明山东商帮也具有儒商的特征。山东商人讲道义，守信用，在商界有口皆碑。如莱阳商人左文升外出经商，周继先交给左文升200缗钱，托他转贩货物，说好按当时的市价付2分利息。后来由于市价发生变化，左文升赚了一倍。回来后，左文升将200缗本金所赚的钱全部交给周继先，周继先因先说定是2分利息，多赚的钱坚决拒辞不受，而左文升却说这是用周继先的200缗钱获得的利润，应当归周继先所有。两人推来推去，最后周继先拗不过左文升，才将钱收下。著名学者余英时分析了商帮形成的原因，如人多地少，科举受挫以及业儒难以糊口等，这些也正是儒商文化形成的文化生态条件。

二、形成了反映儒家伦理的儒商著作

儒商主体的文化自觉，是儒商文化成型的重要依据。文化自觉往往通过精神文化产品特别是著述来体现。儒商有自己的著作，如明代李晋德著有《商贾一览醒迷》，明代澹漪子著有《士商要览》，清代王秉元著有《生意世事初阶》，清代吴中孚著有《商贾便览》，还有托名范蠡的《陶朱公生意经十八法》等。这些著作都是用儒家的思想来指导经商实践，在实践中总结出一套“商道”，形成了一些行规、店训，要伙计们和子孙们谨记和实行。在一些家谱、家训、地方志中，也有许多商帮人物留下的原始资料，这些都是儒商文化的丰富宝藏。

例如，后人将商祖范蠡的经营理念作为神圣的箴言，把他经商致富的典型事迹当作美好向往，托范蠡之名而作《陶朱公生意经十八法》，阐述了儒商在经商做生意时应当遵循的各种要领规矩，简明扼要，通俗易懂，朗朗上口，适于背诵其内容如下：

（1）生意要勤快，切勿懒惰，懒惰则百事废；

（2）价格要订明，切勿含糊，含糊则争执多；

（3）用度要节俭，切勿奢华，奢华则钱财竭；

（4）赊欠要识人，切勿滥出，滥出则血本亏；

（5）货物要面验，切勿滥入，滥入则质价减；

（6）出入要谨慎，切勿潦草，潦草则错误多；

（7）用人要方正，切勿歪邪，歪邪则托付难；

（8）优劣要细分，切勿混淆，混淆则耗用大；

（9）货物要修整，切勿散漫，散漫则查点难；

（10）期限要约定，切勿马虎，马虎则信用失；

（11）买卖要随时，切勿拖延，拖延则良机失；

（12）钱财要明慎，切勿糊涂，糊涂则弊窦生；

（13）临事要尽责，切勿妄动，妄动则受害大；

（14）账目要稽查，切勿懈怠，懈怠则资本滞；

（15）接纳要谦和，切勿暴躁，暴躁则交易少；

（16）主心要安静，切勿妄动，妄动则误事多；

（17）工作要细心，切勿粗糙，粗糙则劣品出；

（18）说话要规矩，切勿浮躁，浮躁则失事多。

三、形成了崇尚儒商的商业传统和习俗

传统和习俗是文化的社会化存在的一般形式，明清时期形成了崇尚儒商的民间商业传统习俗。

（1）神。在古代商人那里，儒商范蠡不仅是他们心中崇拜的偶像，甚至把其当成了商业神、财神。人们把经商、做生意称作“陶朱事业”，把世代经商为业或买卖公道称为“陶朱遗风”。古代过年有贴年画的习俗，张贴财神年画就是把财神请到了家，一年的生意肯定红火，赚得盆满钵溢。清代三大版画产地之一的天津杨柳青年画中有“文财神陶朱公”，苏州年画有“陶朱公种竹养鱼致富千倍利”。人们把商代之比干、春秋之范蠡、三国之关羽并称为“三大财神”，因为比干忠诚、范蠡智慧、关羽仁义，这三项乃是经商致富的诀窍所在。尤其是关公最讲“义”和“信”，商家就把关公当作财神供奉，至今在许多私营企业、商店、酒店里都有供奉关公的神龛。这些商业崇拜许多是受儒家思想熏陶的社会经济心态的反映。

（2）店名。中国古代商家在起店名时，往往是以儒家道德规范为招牌词语，体现儒商的价值和信条。在中国的老字号中，用得最多的是同仁、仁祥、广义昌、德义斋、义兴、义善源、全聚德、礼让斋、公信、立信、谦泰以及陈李济、和记、惠记等，获得广泛的社会认同，传至今日仍魅力无穷，是那些热衷于起洋名、起怪名的商家无法比拟的。

（3）楹（yíng）联。古代店铺往往要贴挂楹联，如衣料店楹联：衣德人自暖，被世岁无寒。洗染店楹联：嫩绿娇黄，可随人意；轻黄淡白，能称客心。药店楹联：常体天地好生德，独存圣贤济世心；但愿世间人无恙，哪怕架上药生尘。商号通用联：厚生资利用，和众兆丰财；交以道接以礼，近者悦远者来；经之营之，财恒足矣。悠也久也，利莫大焉；和气迎人，生涯富足。通商互市，信用交孚。与起店名一样，这些商业楹联也充满着儒商文化。

（4）俗语。从“恭喜发财”，“四季发财”，“招财进宝”，“钱财滚滚而来”到“和气生财”，“和招天下客，信纳万家财”，还有“买卖不成仁义在”，“三分生意，七分仁义”，“一文价钱一文货”，“不怕不识货，单怕货比货”，“薄利多销”，“十贪九走眼”，“秤平斗满，尺子绷展”，“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做生意三件宝 ：伙计、门面、信誉好”，以及“创业难，守业更难”，“亲兄弟明算账”，“人靠衣装，货靠包装”等，这些都是儒商文化所提倡的商业信条，它们不仅为商家所熟知，而且形成了谚语，成了老百姓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