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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述标志时代变迁的中国拆迁故事。
★ 反映了中国城乡居民的生活、情感、命运。
★ 城乡迈向共同发展、一起完成复兴伟业的时代叙事,是一阕中华儿女艰苦奋斗、追求高质量发展的时代赞歌。
《种城记》 李桂平 著 作家出版社
新书介绍
《种城记》以政府主导棚户区改造的正面视角,讲述标志时代变迁的中国拆迁故事。作品以拆除违建、旧城和城中村片区改造为主线,将乡村扶贫一并纳入,描写了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和人物关系,塑造了大批鲜活生动的群众人物和敢于担当奉献的干部形象,反映了中国城乡居民的生活、情感、命运,是城乡迈向共同发展、一起完成复兴伟业、足以永载史册的时代叙事,是一阕中华儿女艰苦奋斗、追求高质量发展的时代赞歌,具有较高的社会学标本价值。
作者介绍
李桂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滩歌》《骑驴琐记》《保留意见》,三农系列作品《突围中的农村》《被颠覆的村庄》《被毒害的农业》,文化散文《赣江十八滩》《赣江边的中国》《赣江向北流》《天下良知》《小民家国》,长篇纪实《天下万安》等。
文章试读
第一章
张松阳赴任渔梁县委书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李家屋整村搬迁。这件事没做好,张松阳心里不好受,到现在他还纳闷,当初是怎么作的这个决策?李家屋处在中江西岸,中江在前头拐了个急弯,绵延起伏的山峦偏离中江,像是被中江绕得烦了拂袖而去。中江摆脱了大山,没了羁绊一路浩荡。一千年前朝廷选择了东岸的盆地做了渔梁城,五百年前李家屋的祖先选择了西岸的盆地开基繁衍。望着县城,像隔着千里,城里的香风没嗅着一丁半点儿,祖祖辈辈守着中江岸边的沃土种庄稼。行政中心西迁后,李家屋不偏不倚横在行政大楼的正前方。当初也许是这个村庄刺着了张松阳的眼睛,这才让他下定了整村搬迁的决心。
安置房建在李家屋的北面,是一个小区的布局,临街的西面和南面耸立着几栋小高层,楼是隔开的,一层的店面却是连着的,像是日日产蛋的鸡窝。东北面不临街,都是栋房的布局,同样也是用作安置,政府建好了基础部分。几年过去,安置率不到10%,基础部分露在外面的钢筋都生了锈。农房还在,村庄的形态没变,只是更加衰败,农田部分被征收,这些地,点状隔花,有些种着庄稼,有些长着野草,让人看着心里过不去。紧接着更重要的任务来了,脱贫攻坚的战鼓擂得震天响,县委、县政府顾头难顾腚,整村搬迁的事只好撂下。张松阳这一届干下来,县城面貌没改变多少,违法违规建筑倒是像雨后春笋越发多了。还有荒唐的,农民在自家地里搭建铁皮屋卖瓷砖,收入比种田强千倍。干部下乡扶贫,城里的事似乎没人管。其实,城管和乡镇也懒得去管,毕竟这是夺人饭碗损人钱财的事,得罪人不说,搞急了难免起冲突。但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毕竟县城也是城,人口密集,百姓杂居,农村要脱贫过小康生活,城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强烈。
渔梁县在城市扩容与旧城改造中走入迷局。谁都知道这个坎必须得迈过去,不然何以向群众交代,又何以向历史交代?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明白,房征不了,地拿不下,财政迟早要关门。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只是何时炸大家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张松阳换届进市人大或市政协班子应该没有悬念。因为他已经任满一届,而且年龄偏大。岂料中央有令,贫困县书记、县长在脱贫摘帽前不许挪窝。换届前,张松阳忙着做收摊子的事,许多事都搁着。换届后,这才开张,张松阳办公室就没脱过人,在秘书室等候汇报的人一茬接着一茬。他选择性听汇报,把急的事先定下。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秘书送过来一份急件,是省政府办公厅下发的预通知,说是省长近期将视察渔梁。近期是什么时间,通知上没说,但肯定是要来的。张松阳盯着这一纸文书,上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扎眼,他的目光游移,瞟到窗外的时候,不知看到什么,眉毛就紧锁起来。
一般而言,省长来县视察对于县委书记、县长无疑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张松阳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心里的确有些紧张,这种紧张自然源于工作上的不自信。
张松阳拿起电话拨通县委副书记秦小伟,说,刚接到通知,省长近期要来渔梁视察,这位领导对城乡环境整治近乎严苛,据说他所到之处被挨批几乎难以幸免。我的意见是,你马上召集相关领导和部门、乡镇开会,研究部署迎接省长来县视察,重点是沿途环境整治。
秦小伟应承着,试探性地给书记抛出了一个具体问题,行政大楼前那个蓝色铁皮屋怎么处理?
张松阳清楚,秦小伟说的这个蓝色铁皮屋,说到底还是李家屋整村搬迁的产物,每次看到心里堵得难受。这会儿听秦小伟说,几乎脱口而出,下决心拆吧,办法你想,两天够了吧?
秦小伟不置可否说,好。
省长是中江省官场私下戏称的“酷吏”,他从外省调任中江还不到3个月,把打造美丽中国中江样板喊得贼响,力推三件事像旋风波及中江方方面面,一是拆广告牌,二是拆蓝色铁皮棚、防盗网,三是挖祖坟、收棺材板。短短几个月,省境高速广告牌全部拆除,几个亿没了,高速老总心尖都痛。市委书记为了说明蓝色铁皮棚非拆不可,居然把19世纪科学家约翰·廷德尔的蓝色理论搬出来。说大气中的尘埃和水粒子有助于光的吸收和散射,天空的颜色与人的眼睛中的感受器联系在一起,这些感受器对各种颜色的触发因素的敏感性各不相同,眼睛对波长的颜色有不同的感知,所以蓝色铁皮棚是视觉污染。这个名牌大学的理工男的确费了心。大家注意到,在他的语境中突然多了建筑美学这个新词,而且连着给县委书记、县长、分管副县长上建筑美学课,大家听得云里雾里,却是赞誉之声不迭。回去以后,一把手们又都有自己的创造发明,把一个个匠心设计的城市作品精美地呈现在年终评比的现场。当然笑话自然也没少闹,比如地方建筑风格被总结为“飞檐翘角坡屋顶”,五六层的小高层建筑都被飞檐翘角化。传统的好东西一旦被异化,味就变了。稍微较真,只要翻开中国建筑地图,大江南北哪里不是飞檐翘角坡屋顶?
换届前县里下了很大功夫推动这项工作,效果并不明显,难搞的是拆蓝色铁皮棚、防盗网。单位带头,本来停车泊位就少,铁皮棚拆了,干部职工骂声不迭。而私人的铁皮棚、防盗网就难拆了,老百姓说,屋顶上没这个棚热死人,院子里没这个棚车没地放,窗子外不加个网,家里头少了东西谁负责?县政府研究不出名堂,最后复杂问题简单处理,赔钱呗。城管局拆一条街下来,就花去1000多万元,乡下扶贫到处要钱,拆的事只好放慢节奏。最难搞的当然还是挖祖坟、收棺材板,毕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生和死的文化太重。省里在梅关县开现场会,这个县把所有人家备好的棺材板全收了,而且烧光。梅关县委书记是一女的,这女人做工作够狠。民政厅长讥讽男书记,人家蹲着屙尿都搞动了,冤枉你们站着撒尿。这个会一开全省都动起来了,盯死人的气氛骤然浓烈,政策和措施跟着出台,上级督察下级,通报问责不作为,基层苦不堪言。在县委、县政府领导的报告中,挖祖坟、收棺材板居然成了打造美丽乡村精准扶贫的重要内容。在外工作的游子们似乎心寒,更有名校的教授说话了,一个没有文化情怀的地方官员足以灭绝一个地方的文化。
人们想象,省长视察渔梁不死也得脱层皮。对书记、县长而言不紧张才怪。
时至处暑,高温酷热仍未消停。行政大楼前的桂花开了,一树树黄黄的细花擦亮眼睛,偶有浓香飘进办公室。席火根觉得奇怪,过去在七楼办公好像没闻过这浓香,或许是楼层太高,香气飘不上来?
席火根到五楼上班才一天,正要下班,建口秘书林力通知他到九楼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这种工作节奏,席火根似乎有些不习惯了。
昨天晚上,席火根还沉浸在创作的幽梦里,他早早地上床,花了半宿想着一个章节的表达,本来有了眉目,后来竟记不起来了。原因是接了张松阳的一个电话。张松阳在电话里说,换届人事安排,下午市里宣布了,因为脱贫攻坚的需要,我和铁军续任,其他人事变动不小,你调任政府副县长。席火根哦了一声,再不言语。停了片刻,张松阳说,其他人事安排你不想问问?席火根轻言道,明天不都知道了嘛。张松阳听了,立马挂了电话。子夜,万籁俱寂,席火根在黑暗中继续寻着自己的语境,仔细回忆刚刚想好的表达。是怎么说的呢?怎么一点都连贯不起来了。似乎是年纪大了。席火根在政协副主席的岗位待了一届,接着又在人大副主任的岗位待满一届,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轻闲的岗位,写作让他的清闲时光变得充实而丰满,床是他腹稿的思想地,所以张松阳告诉他去政府的消息,他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兴奋。这让张松阳多少感到有些意外,甚至还有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无趣。
上午领导干部会议之后,县长王铁军接着主持政府班子见面会,直接宣布了各位副县长的分管工作,显然他是跟张松阳碰过头的。席火根分管城市建设,事先并未征求他本人的意见,这让席火根感到非常不快。谁都知道城建这活难干,在渔梁尤其难干。席火根原本也没想去政府干,都50多岁的人了,年轻时在清闲的岗位荒废,年纪大了还去冲冲杀杀,谁能愿意呢?况且席火根已经在创作上找到了存在感,还有很多创作计划等他去完成嘞。他清楚,一旦到了政府,恐怕再无暇顾及创作了,心里竟有些不舍。
席火根到了九楼会议室,人还没到齐,几个局长、书记主动跟他套近乎,祝贺他从冷地方到了热地方,他像是一件埋入地下很久的文物刚被发掘,任人欣赏,自己则是无言。
县委副书记秦小伟像是掐准了时间,风一样就进了会场,在主席位落座,眼睛在会场瞄了一圈,城管、公安、自然资源、住建以及相关乡镇主要领导全部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