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故乡，遇见了曾经的爱人。
宋歆和一个女人在车里难舍难分，那个女人骑在宋歆的身上，捧着他的脸用力地亲了上去。
我在远处看着，打从心底为他感高兴。
只是转身离去的时候，却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
01
宋歆就住在我对门，我刚刚搬来的第一天，就在电梯里碰见他了。遇到他我很意外，他倒和从前一样又冷又硬。
他没有认出我。
我们做了几个月的邻居，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他是不是讨厌我。
然后，在那狭窄的电梯里，他就静静地盯着我，末了，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
“你炒菜太香了”。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闻到又吃不到。
为了气宋歆，我做饭的时候就故意把门打开，恨不得传进他家里的角角落落。
谁知等我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宋歆已经端着碗筷走进我的家门，他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坐下。
“你做什么？”
“准备吃饭。”
“这是我家。”
“你把门开那么大，难道不是在邀请我吗？”
他一本正经地问，那双真诚的眼睛瞅着我，倒让我不知所措了。
宋歆安安静静地吃饭，就在我偷偷琢磨他的时候，他又给我二十万块钱。
“我平常工作忙，没时间自己做饭，你做的饭很合我的胃口，我以后过来和你一起吃，不白占你的便宜，这就当时伙食费。”
这男人的话看起来有条有理，其实很狡猾，他明明是在偷梁换柱。
凭什么他一句饭菜合胃口，我就要在家里添一双筷子。
要不是这个男人叫宋歆，我一定一盆洗碗水把他赶出去。
宋歆从来不问我的名字，对我知道他名字这件事，他也从不好奇。
我开玩笑说。
“你天天和一个陌生人吃饭，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你卖了，这样的新闻可是屡见不鲜。”
宋歆正在把碗筷擦干，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笑了笑。
“你会吗？”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我有点难过。那不是怕我真的把他卖了，是根本不想知道我是谁。
我有点难过。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宋歆总是考年级第一，他的相片贴张在学校香樟路的宣传栏上。整个高中，朝朝暮暮，香樟路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就是我的必经之人。
我太讨厌宋歆了，他太优秀。
他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用英语讲了四十多分钟，我全程盯着他的脸，聚精会神地听，结果什么也没听明白。
他会吹葫芦丝，元旦晚会上，他吹了一曲《月光下的凤尾竹》。
后来我也去和一个老先生学葫芦丝，那支曲子我学了三个月才勉勉强强吹出旋律，但是和宋歆比还是差很多。
宋歆理所当然地考上了京师名校。
上了高三以后，我辗转加到了他的微信，然后就开始死缠烂打了，我想，宋歆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吧。
可惜我也没能去他的京师名校。
02
宋歆常来我家吃饭，现在我有点后悔让他来了，觉得自己实在自讨苦吃。
今天我下班回家晚了，就撞见宋歆正在车里和一个女人难舍难分。那个女人翻身离开驾驶座，骑到宋歆的身上，低下头去要吻她。
那一瞬间，隔着老远，我感觉我们的目光对上了。
他突然把那个女人推开，我心虚地跑掉，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里转了十几分钟才敢回家。
电梯好像出了故障，我不得不走楼梯上去。
推开安全门，声控灯亮起，我忽然就见到宋歆站在那儿，和我只要两步之遥，我吓得半个人都要没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抹女人的香水味迎面扑过来。我看了眼周围，只有我和他两人。
这阴暗狭窄的地方和外面隔了道门，宋歆的衣领上又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口红，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刚才在车里的激情画面。
我更加用一种暧昧的眼光打量起这个楼梯来，宋歆立刻就看破了我龌龊的想法。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快上去吧。”
话音刚落，他就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两袋菜，自己先走在了前面。紧跟着他的脚步，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来。
刚爬了七层，我就累得不行了。
他站在前面等我，声控灯忽然全灭了，我战栗了一下，慌得惊呼了一声，紧紧抓住了楼梯的扶手。
我是怕黑的，好在宋歆从台阶上走下来，灯又亮了，他站到我身边来，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做什么？”
“你……你们刚才在外面没吃吗？”
“我们？”
“就是你和你的……女朋友。”
说着，我瞥了一眼宋歆衣领子上的口红。
宋歆猛然朝我靠过来，将我的腰环住，手上一用力，又将我拉进他怀里。他凑过来，问了一句。
“所以你觉得，我和那女人有了点肢体接触，我们就是恋人？”
“那……那是你的私事，和我没有关系。”
“今天晚上做砂锅羊肉，我们走吧。”
说着，我急忙推开他，跑回家去。
我开门让宋歆进来，胸口还是鼓鼓的，一定是爬楼的缘故。
“你会吹葫芦丝？”宋歆突然问了一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发现我的葫芦丝就放在客厅的架子上。
我记得昨晚翻出来，擦了一遍就放回去了，怎么还放在哪儿。
我急忙过去，想要收起来。宋歆已经抢先了一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葫芦丝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真是让人怀念啊。”
“你也会吹葫芦丝？”
我明知故问，宋歆忽然抬起头来，凝眸已久的阴郁又带有嘲弄意味的眼神落到我身上，我焦躁不安地要把葫芦丝收起来，他已经抢先我一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拿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教我曲子的老先生送给我，可惜我学了一年，就会一支《月光下的凤尾竹》。”
我边走边说，急忙躲进了厨房。
“你先坐下等一会儿，我去做饭。”
我熟练地淘米、洗菜，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心太慌，不留神就打翻了锅，大米和水洒了一地。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一阵熟悉的乐声忽然从阳台上传了过来，清丽悠长，轻易就把我带回了从前。
宋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阳台上，他脱了外套，衬衫的扣子很随意地卷到手肘处。他背对着我，肩膀变得宽阔了许多，他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曲子吹完，我问道。
“宋歆，我叫周思沅，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他说他记得。”我潸然泪下。
03
宋歆朝我走过来，我颤抖得双膝直打哆嗦，幸好一会儿就好了。
“周思沅，你想说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宋歆的纠缠，始终都是在微信里，仅限我高三那年，他在北京，我在云南，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过了这么多年，山也会悄悄升几毫米，横看侧看，从云雾中看，在雨中看，千千万万，山中的一切更在变，何况是宋歆他一个人呢。
他和女人在车里缠绵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我承认我的悲伤，这么多年，山也变了，他也变了，可我却还喜欢他。
“饭快好了。”
“就这些？”我茫然。
“周思沅，你想要和我说的就这些？”
我点点头。
第二天，我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碰上了宋歆，他也去上班，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一起走进了电梯。
宋歆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有几条红红的血丝，眼皮底下还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像是昨晚没睡好。
“你昨晚没睡好？”他冷不丁问了我一句。
“没有啊，我一觉睡到了天亮。”我故作自然地笑了笑。
“你眼睛肿了。”
我半信半疑地在镜子里照了照，左边的那只眼睛果然肿了一圈，怪不得我今天看东西时一直都觉得怪怪的。
我有点窘，宋歆开始转移话题，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我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翻看高中的回忆，就像嗑药，不仅容易让人兴奋，还会上瘾。
宋歆认真开车的时候，我又拿出手机，偷偷翻看过去的记录，沉浸其中。
他忽然把手伸过来，挡住了手机屏幕。我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眼泪出来了，擦擦。”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宋歆是递了纸巾给我。仅仅是看一看聊天记录，我居然也能滚滚泪流，真是不争气。
“谢谢。”
“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没什么，新闻而已。”
“什么新闻？”宋歆盘根问底。
“太空新闻，上面说过几天会有流星。”
04
我新入职，不过凭着之前的履历，进了一个很好的项目组。项目组的负责人罗总监带我去见天盛的投资人。
我没想到他说的投资人就是宋歆，他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
他们就并肩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宋歆在看电脑，女人把身体凑上去，半个身子都挨到了宋歆的身上，挡住了半个电脑屏幕。
秘书已经给他们端上了咖啡，女人面前的那杯好像还没有动过，宋歆面前的那一杯却印有红橘色的唇釉。
我立刻就能断定，她就是那个在车里和宋歆难舍难分的女人，她看起来成熟兼有韵味。原来宋歆喜欢这样的。
他们正低声交谈，一直没有注意到我们，罗姐礼貌地轻咳了一声，上前去招呼他们。
“宋总，好久不见呀。”罗姐顿了顿，又笑得热情洋溢，”高总今天也亲自过来了？”
“正好在这边有点事，当然要过来喝一杯罗总监的热咖啡了。”
“正好和宋总顺路。罗总监，可要多多关照我们宋总啊。”女人又笑着说。
“高总说笑了，宋总年轻有为，我们的项目也多是仰仗贵公司和周总的帮助啊。”
他们一番寒暄过后，才注意到我，女人问，”罗总，你身边这位是？”
“这是周思沅，今年刚刚入职我们公司，985高校毕业的高材生，做项目也很有经验了，高总不必担心她的能力。”
“高才生，书院气会不会太重了？”
女人妩媚一笑，又转头望向宋歆，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宋总，你怎么看？”
我看向宋歆，忽然注意到他的眼神，深邃，阴郁，甚至还有温存的情韵，不过，碰上我的目光以后，那眼神转瞬即逝。
“我相信罗总监的眼光。”
“你倒是中肯。”
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开始打量着我，她的眼神明显带有敌意。
“下个季度，公司有意给你们追加投资，我和宋总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不过……”
女人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要看这个项目前期的收益。不如这样，周小姐，你先给我们汇报一下这个项目前几个季度的情况。”
“小周，那你就来给高总和宋总讲讲吧。”
他们走的时候，我和罗姐把他们送到了电梯。
电梯的门慢慢合上，女人忽然挽起来宋歆的手臂，他皱了下眉，抬头看向我的那一瞬间，门就紧紧合上了。
“终于送走这两尊大佛了。”
“小周啊，刚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高总可能觉得你是新人，想试探一下你的能力，你不要多想。”罗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罗姐，我明白的。”
“我们和天盛合作的项目啊，在下沉市场利润空间很大，他们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罗姐你说得对。”
“你刚从省外回来，他们两个你都还不认识吧。”
我下意识地点头，又摇了摇头。
05
“那个宋歆是前几年天盛从北京挖回来的，他一回来就坐上了高管的位置，听说年薪七八十万，这还不算分红呢。”
“那么高总呢？”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她是立城的合伙人，不算正经在天盛上班，就是任职而已。”
“原来是这样。”
“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最近好像听说两个人关系匪浅，不过也没什么，这样的关系在投融圈里多的是。我们不用理会这些，好好把项目做好就是了。”
“我明白了。”
他们走了以后，我心里乱糟糟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好在罗姐一直在忙，没有发现我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一段录音《月光下的凤尾竹》，这是几年前宋歆录给我听的，我一直都保存在手机里。
音乐在办公室里传开，我一时失了神，也没有注意到，忽然就听罗姐在办公室格外威严地喊了一句。
“谁手机响了，怎么不关一下。”
“不好意思。”
终于熬到了下班，苏景来约我去吃饭，庆祝国庆连休。
苏景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她知道我喜欢宋歆，所以宋歆回昆明工作，她知道以后就立刻告诉我了。
而我，也毫不犹豫地辞了武汉的工作就回来了。
和苏景吃过饭以后，我又拉着她带我去酒吧。
我没有回家做饭，也不知道宋歆吃过了没有。罢了，看今天他和那个女人离开的样子，柔情蜜意，一定一起去吃了。
我醉得糊里糊涂，只记得是宋歆把我带了回去。
第二天，我在他怀里醒来，大脑就被昨夜的记忆席卷了。
我在床上紧紧搂住他不放，胡乱拉扯着他的衣服。
“周思沅，不要乱动。”
“……”
“这样也好，周思沅，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宋歆把我的手腕扣住，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忽然之间，他又停了下来，帮我穿好衣服。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淋浴的声音。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破门而入，缠住周歆嚷着和他一起洗。他把我推出去，推搡之中，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之后的事情，我便没有印象了。
06
晨曦透过窗帘照亮了半间屋子，日光落到浴室的门边，我的衣服胡乱散落在那儿，看得好刺眼，我的脸飞快地涨红了。
我看了看身边的人，他还在熟睡中，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爷啊，我到底是有多喜欢宋歆，才会死皮赖脸到这种地步。”
“谁知道呢？”
宋歆缓缓睁开眼睛，他笑了，眼睛里也满含笑意。在喜欢的人身边醒来，我应该欢喜才对，但我发现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昨天……”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做到了最后。”
“什么！”
“周思沅，我也是男人，扛不住你对我投怀送抱。”
“行，我知道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正打算回去，忽然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低头看我，脸上的笑容暧昧更是暧昧到了极点。
“你倒是云淡风轻啊。”
“是我主动在先，错不在你。这件事情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不会缠着你的，你放心。”
“但是对我有影响啊。”宋歆在我耳边絮絮说说。
“对你有影响？”
“是啊，我昨夜失身于你，你该对我负起责任。”
“宋歆，到底是我宿醉未醒，还是你睡糊涂了。”
“周思沅，一旦是你，就只能是你，你懂不懂？”
“宋歆，你倒是光风霁月，但是你不觉得你说这个不太合适吗。我可不想插足别人的感情。”我冷冷说了一句。
“什么感情？”
“那是你的私事。”
“可你刚才分明说了喜欢我。怎么，周思沅，现在又不喜欢了吗？”
“宋歆，你太狡猾了。”
我恼羞成怒，狠狠推开宋歆，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回了自己家。
我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苏景的电话，我没敢接，怕她察觉到我的异样。
苏景又发来了微信，一版一版的文字，跟写长篇小说似的，看得我眼花缭乱，心里乱作一团。
原来昨天宋歆给我打了电话，然后到酒吧把我接回去了。
她问我和宋歆到哪一步了，这简直比哲学问题还要难回答。
还好后面是国庆，一个星期都不用去公司了，我可以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心情。
我想躲着，最好永远都不要出来了。我蜗居在家，这些年一直好好吃饭的人，终于打破了纪录，开始给自己下面条，后来就靠着煮泡面度日，浑浑噩噩。
宋歆来敲过一次门，我没有开，后面几天他就不再来了。
07
他不来，我心里也轻松一些。但是时隔多年，宋歆又给我发了微信。
“周思沅。”
“开门。”
我高中时候用过的微信，列表里就只剩宋歆一个人，我以为他早就把我删除了。
宋歆见我迟迟不来，就开始拍门，后来他索性给我发了语音聊天，电话一通，他就在那头说。
“周思沅，开门让我进去。”
“今天不做饭，你去外面吃吧。”我说。
“你先开门好不好？”宋歆用商量的语气同我说。
无可奈何，我心软了。
他提了两袋菜进来，直接进了厨房，”今天我给你做饭。”
他进了厨房，穿上我的围裙，就开始淘米，煲汤，每一个动作都很娴熟。
我进去给宋歆打下手，宋歆准备切肉，忽然，他把手伸到我面前。
“你帮我一下。”
“干什么？”
我怔住，他用眼睛示意了两双手，我才明白他的意思，帮他把衬衣的袖子挽起来。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宋歆的厨艺这样好，我实在忍不住，好多吃了一碗。宋歆看着我，只是笑。
我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我们一直从高中走到了现在，过上了平凡夫妻幸福的日子，甚至完全忽略了他身边那位高总。
这是一种病，得治。今天这顿饭就当我们的散伙饭了。
我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离宋歆远远的，我默默点了转账，就二十万全还给了他。我准备回爸妈家住。
宋歆也发现了我角落的行李，他坚持要送我回去，我却没这打算。
“就这么不愿意让我送？”
我沉默，宋歆却说。
“周思沅，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我自然不会再说那些令你不高兴的话，你也让我送你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