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年前,天地间有座天庭,天庭来源已不可考。天庭有神灵,神灵中最为强大者,谓之五至高。分别是,天庭共主五行之木,持剑者五行之金,披甲者五行之土,水神五行之水,火神五行之火。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也许是神灵永存太过寂寞,也许是神灵想让天地出现新的变化。五至高中的天庭共主,主动将自身的神性道法打散,从而使天地诞生了人间,于是有了山川灵秀,无尽生灵。生灵中又以人族和妖族最为特殊。
妖族天生体魄强大,以人为食,人族虽然孱弱,但拥有智慧。人族发现,如果向天上的神灵提供香火信仰,就能得到庇护,而天上的神灵也发现,人族提供的香火信仰,可以淬炼金身,金身越是坚固,生命越是长远。
于是,为了保护人族,也是为了自身着想,神灵主动向人族传授体魄修炼,武道之法。人族强化体魄,占得了一份生机。
神灵并非不朽,通过人族信仰,来淬炼金身,借此达到长生久视。而五至高水神中的“水”,不仅是元素之水,天地间的江湖共主,也是对光阴长河的形容。河是流动的,时间也是流动的,所谓水神,也是看守时间的神。光阴长河,是属于五至高之一,水神的大道根底。大部分神灵做不到金身永固,在未来某个阶段,金身破碎,尸骸化作星辰,神性流入光阴长河。死得神越多,光阴长河越是不息。但是,因为人族的出现,通过信仰淬炼了神灵的金身,使得神灵活得越来越久,长此以往,光阴长河就会慢慢干涸。所以,水神动了消灭人族的心思,借此断绝香火来源,使神灵不再长生。
即使水神自己也能通过人族信仰淬炼金身,但失去的可能会比得到的更多。水神想消灭香火,但一定有其他神灵拒绝,比如火神。
火神,既是元素火,也掌管万古星辰,星辰就是神灵尸骸,光阴长河会因为没有神性补充而慢慢干涸,但星辰则会一直存在,所以,人族香火对火神来说是利大于弊。
水神要消灭人族香火,防止大道出现尽头,火神却不在乎,水火之争,大道之争,就这么突然出现。
但是,光阴长河会干涸吗?在水神不阻止的前提下?可能不会,因为人族本身,就是五至高之一,天庭共主的大道化身,人本身就具有神性,只是很小很小,微不可察。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登天,就是神性的爆发。神性,是一种情绪,一种思虑,一种思考,一套行事的方法,它的表现,是无情,无私,完全理智,遵照秩序,追求无错。在庞大如汪洋的人间中,会偶然涌现出几朵神性浪花,一闪而逝。
水火之争,无数神灵陨落,术法神通被人间所获,获得神灵术法的人间,有部分人,慢慢向神灵靠拢,但不是成为神,只是神性扩大。在万年中,不断上演着生死离恨,不断闪耀着神性,挥霍着兽性,纠结着人性,神性归于光阴长河,长河流淌,不断向前。
另外五至高中的,持剑者,披甲者。前者,视人族为同道中人,与人族共同登天。神灵就此覆灭。
人族为什么要登天?虽然神灵因人族的香火信仰得以淬炼金身,但在神灵眼中,蚂蚁就是蚂蚁,不会因为一时的畅快,就把蚂蚁当作同道中人。相反,因为人族锻炼体魄的壮大,反而会影响神灵对人族的看法,不是觉得有威胁,而是如果人族有了自保之力,那还会信仰自己吗?人族被神灵圈养,就好比人饲养宠物,宠物若是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还愿意成为宠物吗?神灵没了信仰,金身得不到淬炼,迟早等死。最早,神灵传授人族武道之法,是为了使人族自保,不受妖族伤害,但人族过于强大,没了外患也就不再会有信仰。
所以,一方面是轻视人族,另一方面不能让人族过于强大,所以每隔断时间,都会对人族进行清理。只不过,神灵传授人族的体魄修炼,不仅是强身之法,更是成神之路。因为人的形态最像神,除了武道成神,练气十三境(飞升境),也可以飞升天庭,获得神位。有部分神灵认为,人族或许可以通过修炼达到神的高度,于是视人族为同道中人,开始传授术法神通。人一边通过炼体,一边修行神灵的术法,渐次登高,只不过通过武道成神太过艰难,以至于在那个时代只有一人成功,大部分人还是选择术法神通的修行,这些传授的术法神通包罗万象,其中,就有剑道。
剑道,来自于五至高中的持剑者,每位剑修,除了杀力无双的剑术之外,还有来自于本命飞剑中的本命神通。剑修一定有本命飞剑,且本命飞剑一定有本命神通。因剑修过于强大,以致于人间修行者特地将修行分为三大类。武道,练气士,剑修。
前面说,神灵视人族为蝼蚁,其实对妖族也是如此,妖族要自保,也得修行,但是,最适合修行的其实是人,因为人最像神。于是妖族一方面用从水火之争中获得术法进行修炼,一方面向人族求教,而人族也没有因为仇恨进行藏私,不是要以德报怨,而是天上神灵威胁太大,需要抱团取暖。
人妖暂时联合,修行抱团。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个过程,准备得很久。人间渐渐完善了修炼之法,明确了道统之别。其中以儒释道兵最为突出,并称为三教一家。
儒教的至圣先师,道教的道祖,佛教的佛陀,三人具是练气十五境,和五至高同境。兵家初祖姜赦,既是练气十四境,也是人间的武道的第一人,唯一一个武道十一境。
准备好后,人间登天,人与妖不分彼此,与子同袍。其中的凶险自不必说,神也好,人妖也罢,这场战斗,响彻天地,波及无数。以至于整个人间四分五裂。
他们的确是成功了,一方面是众志成城,无惧牺牲,另一方面,也有持剑者的倒戈,加上水火之争,提前导致无数神灵陨落。最后天庭战败,部分神灵远逃,人间再无神灵压迫。
人间胜利之后,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主宰,也就是在这时,人间不再是所有生灵的人间,人,妖,剑修,兵家开始内讧。
首先是兵家姜赦,联合部分剑修,妖族,与另部分人争夺对人间的主导权。原因在于那座天庭无法被外力摧毁,且进入之人会被天庭自带的神性入侵,成为新的神灵。以姜赦为主的一部分人认为,他们可以进入天庭成为新神,不仅不会干扰人间运转,而且也愿意对外逃旧神进行追杀。以三教祖师为首的人觉得,之所以登天是因为旧神对人间的控制压迫,好不容易反抗成功,不能出现新的神灵。
此时人间已四分五裂,兵家姜赦所争夺的主导权,乃是和当年神灵如出一辙的对人间生杀夺予的控制。即使有承诺在身,也不能保证长治久安,于是双方大打出手。
结果自然是姜赦一伙失败,兵家初祖被共斩,封印万年,兵家彻底失去成为兵教的机会。部分未参与叛乱的人族剑修全被流放成邢徒。参与的妖族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迫沉睡。之后论功行赏,儒释道三教,各占据一块破碎的人间(一座独立的天下)。虽是破碎的人间,但依然广袤,妖族也拥有一块人间碎片,也是最大的碎片,同时也最贫瘠。
人间四分五裂,最大的四块被人族儒释道三教和妖族占据。儒教浩然天下,佛教莲花天下,道教青冥天下,妖族蛮荒天下。同时,没了神灵这个外患,人族与妖族如天敌般的斗争也开始死灰复燃。
原来的人间,无限广袤,人妖共存;人间破碎后,人妖界限分明,虽然各自天下还有妖族残留,已然不足为惧。同时,被流放的邢徒剑修,全部迁徙到蛮荒天下,成为抵抗妖族的第一前线。
这是三教对剑修的惩罚,也是赎罪,惩罚在于剑修叛乱,赎罪在于剑修的功劳。登天一役,剑修先登第一,斩将第一,夺旗第一,陷阵第一,战功第一,若是没有叛乱,原本也应该获得一块人间碎片(一座独立的天下),只是有罪在身,不能行赏。剑修,作为和蛮荒对抗的第一线,必须坚守万年,才能撤退,万年,既是邢期,也是赎罪。剑修所立之地,便是剑气长城。
人间破碎后,数座天下独立后,各座天下开始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次大考。都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没了神灵,人,要如何管理自己的家园。各座天下各有道理,儒释道,浩然,莲花,青冥。
浩然儒教有至圣,至圣是划破长夜之人,但因为自身境界修为,不能主动干涉天下事物,三教之祖为练气十五境与五至高同境。其他两座天下也一样,青冥的道祖,莲花的佛陀。关键就在于三教之祖已经合道整座天下,一座天下内,所有的山川草木,万物生灵,都成为了三教之祖的一部分,三教之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对于天下来说,都是一次吐纳,来自整座天下的吐纳,而对于天下生灵来说,每一次吐纳都是对他们的消耗。所以,三教之祖虽为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但一般情况下都都待在各自的洞天里,减少对天下的道化,极少出现,极少参与管理。
所以,天下成立之初,都是由各自三教内的二把手制定规矩,进行管理。浩然的二把手是礼圣,也参与了登天。浩然的一切规矩,皆出自于礼圣之手。但他也不负责管理,管理者另有其人,他的职责,在天外,专门负责远逃神灵的反攻。
神灵其实气数已尽,他们的反攻算不得什么,只是面对他们的反攻,会牵连到普通人,所以需要礼圣一直守在天外。之所以神灵会选择浩然进行反攻,原因就在于浩然儒教对剩下剑修的庇护。
前面说了,人间登天,剑修首功,神灵最恨的,就是这群剑修。而剑修参与的那场叛乱,按当时三教一家的建议,要对剩下的未参与叛乱的剑修赶尽杀绝,不留后患。但是被浩然儒教给保了下来,并迁徙到蛮荒,为抵御妖族赎罪。
是以,神灵反攻,第二恨的就是包庇剑修的浩然,可能在他们视角里,只要浩然消失了,其他两教就会对剑气长城进行清算。不过由于神灵本身的实力,正面作战并无胜算,所以只能偷袭,为防止偷袭,只能让礼圣时时守在天外。
浩然的规矩就是现实里儒家的规矩。青冥规矩是现实里道家规矩,莲花自然就是佛家规矩,而蛮荒的规矩最为简单,弱肉强食。
其实当年登天,并不是所有的人,妖都参与了登天,登天的都是修行者。人间大部分都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不论是武道还是练气,亦或是最难的剑修,门槛都不低,能修行的都不是凡人,凡人才是每座天下的主流。修行者与凡人的关系,就好比神灵与人间的关系。
从剑修被迁徙到蛮荒建立剑气长城起,人妖间的战争就又开始了,和以往妖族占据上风不同,这一次是剑气长城率先出击。剑气长城的三位领袖,陈清都(十四境),龙君(飞升境十三境),观照(飞升十三境)一同出剑蛮荒,蛮荒大祖(准十五境)被迫接剑,就此受伤,养伤万年。
没了蛮荒大祖,蛮荒乱了万年,剑气长城也苟延残喘了万年。
在浩然,至圣无法亲自管事,礼圣要留在天外,所以特别设立了一个管理机构,文庙。文庙设一正二副三位教主,辖若干位陪祭圣贤,文庙的主位,为至圣,礼圣,亚圣,文圣,在教主之上。儒家道统内,凡是著书立说,践行三不朽者,皆可入庙陪祭。陪祭圣贤,真身前往天外与礼圣守卫浩然,分身留在浩然参与天下管理。浩然有九洲,每洲有若干位陪祭圣贤,枯坐天幕,专门负责监视修行者,在浩然,修行越高,管理越是严苛。
文庙有专门针对修行者的一系列规矩,修行者,境界越高越不自由,境界越低越无法反抗,至于无法修行的凡人,只能自求多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虽小却也能吃东西。大鱼瞩目容易被管,小鱼太多管不过来,更小的虾米更是不知凡几。虽然对修行者严苛,文庙对凡人的态度却过于宽容。
但不论怎样,在超凡世界里,修行才是主流,无法修行,规矩再好,也不能保护所有的凡人。修行者与凡人间的天堑,比过去神灵与人间的差距,更加无法逾越。因为那时的人间修行到头依然是人,头顶还有神灵,现在的天下,凡人若是能修行,就可以彻底摆脱凡人这个阶级。
浩然如此,青冥也不逞多让,只是青冥对修行者与凡人一视同仁,对修行者也不如浩然般严苛。青冥负责管理的是白玉京,道祖不负责具体事物,管理的是白玉京三大掌教,同时也是道祖的三位弟子(具是十四境),辖五城十二楼,管理青冥。
青冥的规矩,并非一成不变,三大掌教各自掌管天下一百年,每位掌教规矩不同,尤其以二掌教“真无敌”最为特别。二掌教余斗,青冥最无私者,无论何人犯错,无论犯错之人何种境界,始终一视同仁,哪怕犯错之人是至交好友,同道兄弟,一切一切都以白玉京规矩为主。三掌教陆沉天性逍遥,悲悯世人,若有人触犯规矩,在可杀可不杀时选择不杀。大掌教寇名,道祖首徒,也是道法最近道祖者。寇名不像两位师弟性格各异,是一位仁厚长者,青冥在寇名掌管期间,最为太平,既是性格所致,也是道法自然。
青冥不像浩然既要严防天外神灵反攻,也要支援剑气长城对抗蛮荒,青冥的最大问题,在于世间所有修行之人的心魔全部归拢在青冥天外天,青冥白玉京,最大之责就是镇压由心魔汇聚而产生的化外天魔。
浩然,青冥,莲花,蛮荒,不论人或妖,凡是修行者皆有心魔。心魔者,人心最无法面对的一面,心魔入侵,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就地兵解。若是道心纯粹无暇,自然可以降伏,但,只要四座天下修行不停,心魔便会源源不断,无法断绝。
每座天下,除了协调修士与修士的关系,修士与凡人的关系,重中之重,还在于外敌。浩然有天外神灵和蛮荒妖族,青冥有化外天魔,莲花亦有有无数冤魂厉鬼恶煞需要压制。
说回浩然,浩然在礼圣的规矩下,稳步发展,但也出现过意外,一是对杨朱学派的打压,二是浩然斩龙,三是文庙的“三四之争”。
不仅是浩然,青冥也有过类似意外,最大的意外,是青冥的化外天魔逃出天外天,将一州道化(吞噬一州所有生命),白玉京余斗领衔,将一州之地彻底陆沉。第二件意外,是针对白玉京的分裂。
蛮荒也有意外,这个意外来自浩然,是浩然一个叫贾默的书生叛变,但他的叛变不是针对浩然,而是对所有人和妖的叛变,他叛变的是整座四分五裂的人间。
莲花亦有意外。浩然不像青冥只尊道法,莲花只尊佛法。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在浩然都有着勃勃发展,就是这些勃勃发展,导致人心思变。
前面说过,这是个超凡的世界,修行者和凡人的差距,比当年天上神灵与人间的差距还要大。当年的人或妖,即使再修行有成,举头三尺依然有神明,如今的修行者,修行有道,超凡脱俗,对凡人是超维的打击。即使有文庙对修行者的限制,但无法面面俱到,这时候,一个叫杨朱的人出现,他提出了一种观点,杨朱也是修行者。他说,从今以后,我不要世界给我的付出,所以,我也不要对世界承担责任。
不是单纯地利己主义,如果把每一个人(修行者和凡人)比作一个国家,那杨朱的这种观点就是闭关锁国。每个人都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不管世界但世界也不要管我。严格来说,这种观点有道理,很多坏事,都是人与人之间利益分配不均才导致争斗的出现。
只不过,对少部分人来说,可以按这种方法生活,但不能推广天下,究其原因,是这个世界不能缺少去主动承担责任的人。世界对你有付出,你向世界承担责任,即使世界对你没有照顾,也有人愿意出来承担责任。如果按照杨朱的说法,没接受世界付出就可以不承担世界的责任,那么人间登天,反抗神灵也不应该出现。杨朱的身份是修行者,一旦他的观点成为主流,那么浩然修行者与凡人之间,将出现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鸿沟,远超当年的神灵与人间。
所以,礼圣特意从天外返回浩然,亲自出面打压杨朱。而将杨朱隐患告知给礼圣的人,就是文庙继至圣,礼圣之后的第三把手,亚圣。
亚圣顺势推出了自己的观点,人性本善。人性本善不是说每个人天生善良,而是每个人天生向善。介于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阶级关系,告诉所有强者,压制心中的恶念。
亚圣的出现,是文庙对修行者与凡人两者关系的主动行动。
这个时候,青冥也发生了陆沉一州事件。化外天魔,盘踞在青冥天外天,这个由四座天下所有修行者的心魔汇聚产生的大敌,从境界来看,可看作伪十五境。逃出天外天后,直接道化一州,将一州之内所有生灵化为己有。为防止事态扩大,余斗亲自领衔,白玉京倾巢而出,天下道官同时赶往,将一州之地视线可及的全部范围,物理消灭。青冥从此只剩十四州。
陆沉一州,可以看作化外天魔对白玉京的试探,虽然付出重大,但化外天魔还是返回了天外天。没办法,心魔不除,天魔不死,心魔又来自于每个人,不仅修行者有,凡人也有。与天魔的对抗,可以看作每个人与自己内心的争斗。
也正是这次的一州“陆沉”后,来自浩然的陆沉前往青冥,被大掌教寇名代师收徒,成为青冥的三把手。
也许是这次化外天魔的入侵太过惨重,导致很多人的命运发生改变,改变最大者来自玄都观。玄都观黄柑(飞升境),在白玉京之外,另立道统。
之前说,浩然不排斥诸子百家与三教九流,青冥与莲花,也只推行各自的道法与佛法。但是在青冥与莲花两座天下内,如果推行的学派内容符合各自天下的教派主旨,那是允许的,前提是,不能与白玉京争夺主导。
黄柑发展出“米教”,“米教”虽然也在道家的范畴之内,但“米教”的发展过于庞大,在一州范围内,已经是取白玉京而代之。“米教”之内不仅有修行者还有凡人,如果任其发展,黄柑足以立教称祖,青冥天下,将会是白玉京与“米教”两分天下的格局。修行之人,如果不能从一而终,更容易滋生心魔。就好比今天学佛,明天学道,朝三暮四,走火入魔。这也是为什么青冥不像浩然百家流行,只尊道法的原因,学得越多,选择越多,越容易滋生心魔;莲花也是,镇压厉鬼冤魂恶煞,佛法最佳。
并且,“米教”要发展,如果要和白玉京两分天下,那么在发展过程中,争斗不会少。即使发展到并列地步,两种教派,修行不到家,心魔不会少,心魔又是天魔的源头,对白玉京来说,又是一种麻烦。
黄柑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将“米教”的发展交给弟子,准备一个人解决天魔大患。
黄柑于是擅自将天魔炼化,准备一劳永逸,但,擅自炼化天魔,违背了白玉京的规矩,连道祖都感到棘手的天魔,一个飞升境的年轻人,够吗?天魔是所有修行者的心魔汇聚,境界不够,最后只能沦为天魔的傀儡。曾经余斗的两位好友,也是因为心魔入侵,从而遭到天魔控制,被余斗亲自斩杀。那两位好友,和黄柑一样都是飞升境。
黄柑于是被余斗亲自处刑,黄柑留下的“米教”,也遭到了白玉京的全面打压,从而断绝。只不过“米教”并未完全消灭,白玉京只是不希望“米教”过于庞大,影响到天下稳定,“米教”虽然表面禁止,但暗中发展,并没有干涉。
这是青冥影响最为深远的两起事件,究其根本都是人心的斗争,修行者修行不在乎凡人,凡人在面对修行者时毫无还手之力,和浩然打压杨朱学说一样,大局胜过一切。每个人都是大局的受益者,包括黄柑,包括“米教”,包括杨朱。天魔产生的破坏,受伤最多的是凡人而不是修士,“米教”要发展,与白玉京冲突最容易被波及的也是凡人,更不用说杨朱了,教人只考虑自己,那凡人在修行者面前将没有一点生存空间。白玉京的规矩,浩然的规矩,本质上都是在探索修行者与凡人之间,关系的最佳平衡点。
同时间,浩然也发生了斩龙一役。当年的人间,万族并列,和人族被神灵豢养提取香火,妖族被任意打杀不同,蛟龙一脉独属于天庭,专门负责兴云布雨。后来人间登天,蛟龙倒戈,之后论功行赏,蛟龙一脉负责老本行,并享有四海。四座天下只有浩然有五湖四海,于是蛟龙一脉全部留在了浩然。
蛟龙虽然兴云布雨,但也兴风作浪;文庙予以功德,却也贪婪无度。从万年前开始往后的七千年里,兴风作浪,骄横妄为,无数无辜人死于蛟龙之手,这些人里,既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有修行有成的不凡者。七千年里,无数冤魂厉鬼由蛟龙而生,怨气冲天,直接引来天道干预,斩龙人应运而生。
斩龙人专为斩龙而生,有蛟龙处斩蛟龙,斩得浩然再无蛟龙一脉。而最后一条真龙,逃至浩然宝瓶洲北方,在这里她迎来了最终归宿。
为什么最后一条真龙,不选择逃入深海却要选择宝瓶洲登陆?一是斩龙人太过强大就算逃进深海也无济于事,二是因为这里,有一位投降神灵自囚于此。当年人间降下术法,有不少人修行有成飞升成神(非武道成神),而这位投降的神灵,也是从人间飞升成就的神位,号为青童天君,专门负责飞升台。远古若有人修行至飞升境,可借由飞升台飞升天庭,若中途没有身陨,即可获得神位。
最后一条真龙逃亡至此,就是希望这位青童天君打开飞升台,运气好可以飞升天庭,但青童天君,因为当年蛟龙一脉的倒戈而耿耿于怀,拒绝了她。世上最后一条真龙就此陨落。
同时,在与最后一条真龙的战斗过程中,死伤了无数练气士,这些练气士死后的怨念,气运与真龙的气运汇聚一起,浓而不散。有大能出现,将这些气运汇聚,施展阵法,连同大地一起,形成了一个洞天,骊珠洞天。
骊珠,乃真龙颌下之物,是真龙一身精华所在,真龙虽陨,骊珠还在。骊珠将和浓而不散的真龙气运一起,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再度复活。
骊珠洞天内,屠龙幸存的练气士在此安家,形成小镇,代代繁衍。而正是受到了真龙气运影响,小镇人才辈出,在以后的三千年里,代代有人杰,时时出天骄,骊珠之名,响彻浩然。
屠龙一役,虽是顺天而为,但也陨落了不少的修行者。练气士,武者,剑修倒下者不知凡几。有些人是为了公道,有些人则是贪婪蛟龙宝物,但不管怎样,虽有牺牲,却也圆满落幕。屠龙一役的发生,既是蛟龙本身自大妄为,蛮横无理的咎由自取,也是不少贪婪之人的捡漏。贪婪,自我,斩得是龙,也是一场面向所有人的观道。
斩龙之后,就是对浩然影响最大的一个意外,文庙的“三四之争”。这里的三,是文庙三把手,亚圣;四,是文庙四把手,文圣。
亚圣的人性本善与文圣的人性本恶,两者争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对天下所有生命,不管是凡人还是修行者两者相处方法的探讨。
在说“三四之争”前,先把目光转向蛮荒。蛮荒因为有剑气长城,所以始终无法侵犯浩然,也正是因为剑气长城成立之初对蛮荒大祖的问剑,导致大祖受伤,万年来,蛮荒群龙无首,导致一直无法对剑气长城全力攻打。所以,剑气长城能屹立万年,一方面来自于剑修过于强大,二是蛮荒始终无法凝聚天下力量。
万年前,天下刚划分完毕,剑修迁至蛮荒,浩然与剑气长城间还有最初的登天情谊,哪怕剑修们是有罪之身。剑气长城看浩然,自己是守疆人,浩然看剑气长城,对方功莫大焉。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第一代人慢慢老去,随着历史慢慢被遗忘,剑气长城与浩然间的关系,烟消云散。
浩然看剑气长城,该,天生的蛮子;剑气长城看浩然,凭什么老子,老子的儿子,老子的孙子,世世代代要永远和妖族打交道。剑气长城的第一代人中,只剩下当年联手问剑的陈清都,同行的龙君,观照皆已阵亡。就算是陈清都也是残魂之身。浩然这边,第一代人只剩下至圣,礼圣。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天下的人心,无法控制,只能引导。
浩然这边,名叫贾默的书生,好书如命,以百家学问踏入修行。未修行时,以凡人视角看待世界,修行后,超凡脱俗,凡人自动成为蝼蚁。这不是贾默要的,天下众生,虽有三六九等,虽有阶级关系,但强者不应该天生凌驾于弱者之上,弱者也不会永远屈从于强者,如果不能协调好这种关系,天下迟早会大乱。就像远古的神灵与人间一样。
贾默有想法,于是向文庙建议,不仅对修行者要加以限制,对凡人也不能过于宽容,要直接参与管理,同时面对蛮荒妖族,要主动出击。
建议有道理,但迈步太大。修行者先不说,对凡人宽容,不仅是对个体的宽容,也在于对凡人建立的王朝,管辖松弛。凡人的王朝,文庙只有监督权,对王朝内的修行者也是,在王朝之内,文庙不便管辖,放任自流。
看似给予普通人权利,但也给了众多修行者以漏洞,修行者背靠凡人建立的王朝,就能光明正大的对凡人出手,凡人以王朝身份联合修行者,也能明目张胆的进行压迫。文庙不是不想管,只是碍于道德,碍于没有方法,方法也不是贾默的这种,文庙直接参与对普通人管辖。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要让凡人自己觉得,修行者在凡人之上是不对的,更要让修行者觉得,凌驾于凡人之上,是错的。
还有对蛮荒的主动出击,对浩然大部分的修行者来说,蛮荒有剑气长城就行,剑气长城天生就应该站在蛮荒前线。浩然大部分人都是这种想法,文庙无法强迫他们。
所以文庙拒绝了,但贾默也没有放弃,反而是独自一人前往剑气长城,并在那里待了百年。这个时候,贾默也慢慢了解到了一些往事,关于人间登天的往事,剑修作为邢徒的往事,还有妖族曾经与人并肩作战的往事。
他发现,在共同面对神灵压迫时,人与妖可以摒弃前嫌,互为依靠,一旦外患消失,人与妖的关系又会从朋友变为敌对。
他发现,现在的浩然,修行者在普通人面前以神自居,视凡人为蝼蚁,而凡人在修行者面前也自动低人一等,若是有凡人修行有成,也会立马忘记曾经的身份,马上加入到对凡人的高人一等之上。
他发现,不仅是浩然如此,蛮荒更甚。蛮荒弱肉强食,强者永远对弱者拥有生杀夺予,弱者也天然认同这种道理,因为弱者知道自己不会永远是弱者,弱者的下面,还有更弱者。层层压迫,所有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这种风俗,不仅在于蛮荒贫瘠,需要暴力才能生存,也在于蛮荒的人心。蛮荒妖族,自诞生以来就天然认同强者支配弱者。
贾默有这样一个思考,就算自己的建议被文庙采纳并实施,真的就能一劳永逸吗?浩然吞并了蛮荒,解放了剑气长城,浩然就真的会平等对待那些剑修吗?文庙对凡人施加管辖,为凡人做主,就真能消除修行者与凡人间的隔阂?凡人有了底气,就真的愿意与修行者和平共处?
人,天生就有私心,天生就只为自己考虑,所谓的责任,担子,为众人抱薪者,披荆斩棘者,为民请命者,舍身求法者,永远都只是少数,甚至会越来越少。到了那一天,修行者对凡人压迫到了极限,凡人会奋然反抗,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成功之后,凡人迎来新的世界,新世界里,当第一代人渐渐老去,后来人忘记历史,新的压迫,新的生杀关系又会出现,这种关系任其发展,又会出现新的对立,反抗又会出现,反抗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成功之后……
这种事,周而复始,永远没有尽头。在贾默的认知里,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当年神灵对人间压迫,生杀夺予,人妖被迫联合,无数牺牲,登天成功。之后,分赃不均导致内讧,内讧之后,剑修被流放。各座天下中,修行者如何凡人共处?答案是没有答案。
浩然,青冥,莲花,蛮荒,众生无数,人心也有无数种。无数种人心,就有无数种欲望;无数种欲望,就有无数种争斗;有无数种争斗,天下就无法安定。理论来说,只要能控制住天下所有人的内心,天下就能安定,控制所有人的内心,能做到吗?
还记得人间是怎么诞生的吗?五至高的天庭共主,主动打散自身的神性大道,“一”化无数,天地有了人间,人间有了生灵。如果天地间又出现了一位新的“天庭共主”,能不能控制住天下众生,所有人的内心?
确实可以。因为三教之祖已经可以做到了道化天下,将所有的人,物,都归为己有,所有的人,物,都是自己的化身,不是千人一面,而是众生一面。只不过三教之祖不愿走出这一步。对了,三教之祖只是十五境,而化作了整个人间的天庭共主,十六境。
如果人间再出现一位天庭共主,三教之祖之上的十六境,将数座天下尽数道化,进而重新演化出众生,众生都来自于一个人,众生只有一种思想,没了差异,争斗还会出现吗?没了争斗,就不会有心魔,不会有厉鬼冤魂恶煞,不会有阶级划分,不会有压迫与反抗,唯一的缺点,就是再不会有变化。
不再变化后,后果会怎样?就像存在了无数年的天庭共主,主动打散神性大道,化作人间。
贾默考虑了许多,他要成为新的天庭共主,成为新的“一”。
他离开浩然,加入蛮荒。对于浩然,他不是背叛,因为就算是蛮荒也是他的棋子。如果一定要说背叛的话,贾默背叛的,是整个人间。
贾默加入蛮荒,化名周密,并找到了养伤六千年之久的蛮荒大祖。大祖知道他的谋划,他的所有谋划。也许是来自曾经战友的打击,也许是和周密有一样的思索,大祖答应了,并全力支持。周密在蛮荒,殚精竭虑,周祥谋划,准备了四千年之久,就是为了一举吞并浩然,收集散落在人间的神性。
周密的先事不提,在浩然,在蛮荒大举入侵的前两百年,文圣出现了。
一位屡次不中的老秀才,提出了自己的学问宗旨,人性本恶,事功学问,并以此入主文庙,成为主位圣贤,文庙的四把手,文圣。人一旦成名,就会拥有无数拥趸。这些人,也许是衷心拥护学问,也许是求贤若渴,还有些人,不过是借着拥护之便,争权夺利而已。
俗话说,队伍大了,人心就散了。亚圣有无数拥趸,文圣也有无数拥趸,在这些无数拥趸里,总有这么几个利益熏心之徒,这些人,只要随便煽动几下,借学问差异人身攻击,借学问差异排除异己。亚圣推崇性本善,那就是异类,文圣推崇性本恶,在亚圣队伍看来那就是在挑战。也许亚圣与文圣,想得是坐而论道,互相借鉴,但各自队伍里的异类可不这么想,他们不是君子,更没有君子的胸怀。
三四之争,越来越大,大到无法收场,大到亚圣与文圣亲自下场。双方各自以“事功”学问,礼仪学问,分别为两处国家的发展手段,以六十年为期限,看六十年后,哪个国家发展得更好。
结果文圣落败,神像被赶出文庙,并自囚功德林,门下弟子走的走,散的散,文圣一脉,分崩离析。
但是,六十年之争文圣落败,不代表文圣的学问有问题,更不代表亚圣学问的高明。不同国家,不同的经历环境,总会造就不同的历史结果。
就像商鞅变法只有在秦国才能成功,因为秦国太过落后,军功法只有在秦国才能发挥出两百的效果,在其他国家,最多做到隔靴搔痒。
文圣当局者迷,不过亲传的弟子中也有旁观清者。文圣大弟子崔瀺,他就觉得,事功学问,如果在衣食无忧,富足的环境里,发挥会有限,因为肉食者鄙;在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环境里,事有回报会被所有人认可。
文圣的最小弟子齐静春,温润如玉,最有好胜心,他也有心证明师父学问。
两人做出了不约而同的选择,去浩然九州中最为弱小的宝瓶洲,去宝瓶洲里最为落后的大骊进行证明,因为国家越是落后,越是弱小,事功学问的推广就越有利。
同时,这个时间,距蛮荒全面入侵还有百年,既要证明文圣学问,也要为浩然入侵做足准备。既有个人私心,也有天下公心。
只不过,崔瀺与齐静春的谋划,不仅有对蛮荒的防范,更有对蛮荒周密,这位人间背叛者的处置。不仅目光放在了蛮荒上,更有三教祖师,远古天庭。
三教祖师因为合道天下,会不由自主的对天下进行道化(世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是待在洞天里,也只是减缓道化的时间,而不是停止道化。三教祖师只要还存在一天,天下就有覆灭的可能,所以崔瀺才会有针对三教祖师的计划。
远古天庭,只要进入就会被注入神性,成为神灵,偏偏这么一座天庭还无法被摧毁。神灵余孽对天庭虎视眈眈,蛮荒的周密也有入主天庭的计划。周密要收集散落在人间的神性,足够多后,入主天庭,与天庭神性合为一体,成为第二位十六境的天庭共主。
在崔瀺的计划里,蛮荒入侵后,逼迫周密在没有收集全部的神性下,提前登天,提前入主天庭,这种情况下,周密最多是半个“一”,而不是全部的“一”。周密登天后,再逼迫三教祖师散道,主动前往天庭与周密同归于尽。既能解决周密这个近忧,也能解决属于三教祖师的远患。
计划很完美,但越是庞大的计划,越是容易出现纰漏,不管思虑多深,谋划多久,哪怕是周密在蛮荒谋划四千年,也会出现如崔瀺,齐静春这样的意外。
崔瀺计划里,从来就没考虑到,除了周密在主动收集神性外,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收集神性,那个人就是待在骊珠洞天,自囚了万年的青童天君。
青童天君为什么要收集神性,这个答案随着未来青童天君的兵解,将永远没有答案。或许是察觉到周密计划,要从中作梗;也可能是想为消失万年的神灵多留一些香火。
崔瀺与齐静春的计划分为两部分,崔瀺在明处,以弱后的大骊为蓝本,用事功进行武装,变法,百年时间,统一整个宝瓶,作为蛮荒入侵的正面对抗。齐静春在暗处,主动成为骊珠洞天的守护圣人,暗中发展战力,作为直面周密的手段。
崔瀺的手段自不必说,在文圣还未被打倒前,天下所有人,包括文庙自己都对崔瀺给予厚望,文庙副教主必为未来的崔瀺之物,文庙设一正二副三位教主,只在文庙主位的至圣,礼圣,亚圣,文圣之下。他对大骊的改革,不仅是风俗习气,还有修行者与凡人之间关系相处的探索。
前面说过,修行者天生就在凡人之上,因为力量。凡人天生就视修行者为神明,因为弱小。但在崔瀺看来,民间既然有王朝,王朝之内也有修行者,那么王朝的规矩,不仅针对凡人,修行者也在管辖之内。简单来说,大骊面前,人(修行者)人(凡人)平等,若是不服,打到你服。崔瀺本身就是十二境仙人。但光凭暴力,还无法让制度落地,关键在于制度的本身,能不能被所有人认可。
王朝之内,修行者是绝对的力量化身,凡人是王朝的管理者,对外情况下,修行者负责武力,凡人使用智慧,双方互相配合。修行者依附王朝,以王朝为主导,王朝越强,自己得到的就就越多,仙术,法宝,应有尽有;凡人借助修行者力量,对外纵横,用凡人手段,攻城掠地,壮大国家,既有名声,身份也不在修行者之下。
简单来说,崔瀺要让修行者与凡人和谐相处,双方合力一处,壮大国家。这个制度下,不分修行者与凡人,都是国家的一份子,没有力量悬殊产生的隔阂与差距,所有人,都要服从大骊规矩。
这套制度哪都好,只有一点,修行者是否愿意放下身份和凡人和谐相处?凡人在有了底气之后是否会报复回来?这个问题,只要崔瀺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大骊蒸蒸日上,齐静春在骊珠洞天,也有收获,十四境,三本命字(超过至圣与礼圣),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齐静春的学问根底,是要融合三教,三教合一,并且差一点就成功了。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陈平安,写了这么久,剑来主角总算出场。
陈平安,五月初五生,先丧父,后丧母。五月初五,这个日子,民间视为不详,周围人冷眼,将陈平安视作灾星。同时,因为父母先后亡故,陈平安也痛恨自己,恨自己出身,恨自己无能。在后来的日子里,为了防止自己继续给身边带来灾厄,陈平安一直小心翼翼,追求无错。好像父母故去是因为自己某些地方做了错事,只要不继续犯错,人生就能安稳,身边人就能安定。
但是,没有人能做到无错,也没有人会刻意去追求无错,只有神才会无错。陈平安小小年纪,在不经意间就用神的思维来看待世界,并把这种思维形成了本能。
一个人,一个身怀大能量的人,如果事事都去追求无错,都以无错作为人生准则,那和神也没差别了。陈平安拥有神的思维,却没有神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陈平安的处世方法,吸引了齐静春的注意,不仅是齐静春,就连青童天君也对陈平安另眼相看,但也仅仅是另眼相看,在青童天君眼中,骊珠小镇所有人都一样。
小镇里,因为有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气运,小镇三千年来,人才辈出,代代有人杰,时时出天骄,小镇的天之骄子,在整个浩然都鼎鼎大名。也正因为小镇三千年来对龙气的汲取,违背天道,小镇将在第三千年引来天谴。小镇所有人,将灰飞烟灭,没有来生。
而这次天谴,也成了诸多势力浑水摸鱼的一次掩护。
视角转向青冥,青冥的道祖从来都是不出洞天,以防止道化天下,对三教祖师来说,明明已经无敌,却还有自己给自己的枷锁。万年前,三教祖师曾有一次密谈,如果无法解决道化天下的问题,三人将自行散道,为天下换得一份生机,而解决问题的期限是,一万年。如果没有周密,没有崔瀺的算计,三教祖师也会自行散道。
对青冥来说,道祖就是天下的擎天柱,虽无法自由行动,但也与天外天的化外天魔互相对峙,如果道祖散道,天魔将再无对手,因为心魔无法根绝,而只有十四境的三位掌教,也无法对伪十五境的天魔形成压力。所以,道祖散道,青冥必须得有一位十五境的补充,不仅是与天魔的对峙,也是对另外三座天下的提防。
而三位掌教中,最有希望踏入十五境的,只有大掌教寇名。寇名的办法是,三教合一,立地称祖。
正好与齐静春不谋而合,但两者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寇名是想融合三教学问,借此达到十五境,求的是一个结果。而齐静春,三教融合,并不是追求一个未来的十五境,而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蛮荒入侵,为保卫浩然做准备,追求的是过程。而且,在齐静春看来,十五境不是目的,只是行事的手段。对寇名来说,十五境,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手段。俩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惺惺相惜。
只不过,寇名与齐静春有这种胸怀,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看的开。二人具是三教合一的手段,谁先成功,谁就是十五境,所以,在寇名的师弟看来,三教合一的只能是大师兄,齐静春,挡道了。
齐静春也知道自己挡道了,也知道寇名的师弟会对自己出手,甚至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出手。
小镇里,陈平安十四岁,意外被外来的修行者打断长生桥,命不久矣。这些外来的修行者,每隔几十年都会来小镇一趟,来寻找当年屠龙一役遗留下的天材地宝,三千年了,还没搜刮干净。这也侧面说明了真龙宝藏之丰,练气士陨落之多,这批外来的修行者,是三千年来的最后一批。
修行者在小镇内不得对凡人动手,因为意外,陈平安遭了殃。从六岁起,陈平安小心翼翼,艰难求活,因为他母亲的临终遗言,希望他好好活着。可到头来,就因为修行者的不快,自己就要命不久矣,想到这里,陈平安是愤怒的。
没人能想得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敢对修行者起杀心,更没人想到,他真的敢动手。陈平安杀人了,杀了一个修行者。
不论浩然,青冥,莲花,蛮荒,所有人都本能的认为,凡人不是修行者对手,凡人在修行者面前只能低一头。但陈平安做到了,凡人面对修行者,不仅不低头,还要杀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成功了。如果把小镇比作万年前的天地,凡人来自人间,外来的修行者是高高在上的神灵,那么陈平安,做到了弑神,第一个弑神的凡人。
现在你是青童天君,你收集到了当年天庭共主散落在人间的神性,面对这些神性,你自己无法吸收,因为你快死了,而且三教祖师也不允许你吸收。你只能给这些神性找一个传人,什么样的人才配拥有神性?
首先,得有神的思维,做事无错;第二,得无私,做事,考虑事,不以自己为主;第三,不会退缩,有敢于直面一切的勇气。从前两点看,符合的人并不少,唯独第三点,不退缩,直面一切,哪怕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神,是神通广大的修行者,我也敢出拳迎敌,绝不退缩。第三点,整个小镇,符合的只有陈平安。
同一时间,齐静春正式与陈平安论道,关于君子不救。齐静春说,如果君子救人,代价是自己去死,要救吗?陈平安回答,如果能成功救人,自己死了也没关系。
同一时间,青童天君选择了陈平安,将收集的所有神性交给了他;齐静春也选择了陈平安,代师收徒,并将未来托付给他。
青童天君的选择,在你还是凡人时都有勇气对宛若神明的修行者动手,那么面对更大的敌人时,也不会轻易地放弃神性,就算敌人是周密。
齐静春的选择,未来抵抗蛮荒,不是光靠崔瀺,光靠统一了宝瓶洲的大骊就行,这是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事,需要天下所有人的齐心合力,在凝聚起天下人心之前,得有这么一个人,自愿付出自己,在天下团结前,拖住蛮荒。
没人能未卜先知,没人能把规划做到面面俱到且不出差错。周密在蛮荒谋划四千年,不会想到浩然会出现大骊,崔瀺,齐静春,陈平安等诸多意外;崔瀺谋划百年,不会想到未来最大的助力还是这个没有正式见过面的小师弟;齐静春更没有想到,原本出于愧疚才代师收下的小师弟,未来会有这么大的成就。
齐静春和陈平安的论道,简短,但影响深远,未来,为了磨练陈平安,崔瀺这个大师兄会多次出手,美其名曰,问心。现在,棋已落下,脉络却早已延伸至整个天下。
小镇,积累了三千年的天道反扑,即将落下,天道的作用,是报复,报复小镇所有人,所有人将再没有来世。
齐静春不忍,独自将天道反扑全部承下,不仅是为了救小镇的几千人,更是为了未来的无数人,失一人而救更多人,值。同时,青冥白玉京,二掌教余斗为了给大掌教寇名扫除障碍,特意站天道一边,同时对齐静春动手。齐静春知道余斗目的,有意不选择还手,任凭余斗攻击和天道反扑,被活活打死。
但是,这是齐静春的故意之举,第一,骊珠洞天破裂后,就无法遮掩天机,自身的十四境修为,三本名字消息容易泄露;第二,打消余斗对自身及文圣一脉的威胁,尤其是针对陈平安的威胁,若不死,余斗针对,陈平安扛不住;第三,故意向外界展示自己与崔瀺不和,将天下视线转向自己,给崔瀺争取时间;第四,借口假死,暗中布局;第五,天道反扑的这个时间,正好是青童天君向陈平安托付神性的时间,吸引注意;第六,给陈平安做榜样。
少年时遇见的惊鸿,总会在余生中时时产生波澜,齐静春给少年陈平安做的榜样也会永久镌刻在他心头。不仅有齐静春,视为心之向往的还有阿良(亚圣独子,十三境剑修)。阿良是位剑客,一位喜欢“吾独往”的剑客,他告诉陈平安,强者,应该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
浩然两得意,一剑一书生。
陈平安,不知不觉就成为了很多人的希望。青童天君给予的这份神性,不多不少刚好是半个“一”,和周密一样。但周密却对整个人间失望,想重新来过,只不过那个世界,只有他一人,陈平安却对世界满怀希望,不仅有齐静春给予的榜样,还有陆沉的开导。
陆沉,这个出身浩然,却位列白玉京三掌教的逍遥仙人,和余斗不同的是,他对齐静春并无多少敌意,也没有为寇名扫清障碍的想法,其实寇名自己也没有这种想法。陆沉进入骊珠小镇,就是混日子去的,只不过因缘际会,遇见了陈平安,并将陈平安从沉湎于父母离去的自我责怪中拉出,给了陈平安新生,还当了回媒人,牵线宁姚。
宁姚,这把剑气长城最为锋利的无鞘剑,与陈平安的相识,既是巧合,也是幸运。没有陈平安,她的命运或许只是一名战士,她的结局也许是战死沙场。
小镇天道反扑后,骊珠洞天破碎,化为福地,落地生根,成为大骊王朝的一部分。大骊王朝,在崔瀺治理下,在众多文臣武将合作下,在修行者与凡人的和谐下,从宝瓶洲北方的一隅之地,渐渐有了鲸吞一州的气象。鲸吞一州只是开始,后面的大战才是重中之重。
也许是应运而生,经过三千年的休养生息,当年真龙颌下的骊珠与洞天气运结合,真龙重新复活了,这次复活正好赶上了大战,算是为过去蛟龙一脉七千年兴风作浪的赎罪。也正是在洞天破碎后,持剑者重新出世,当年人间登天,持剑者选择与人间站在一起,披甲者被迫远逃。这万年来,持剑者以分身形式待在这里,直到陈平安出现,选择陈平安作为第二任主人(第一任主人是当年的天庭共主),结伴同行。
于此同时,破碎的小镇,最后一届天骄堪称是小镇三千年来的精华所在。陈平安,顾璨,刘羡阳,王珠(复活的真龙),刘集薪,李宝瓶,李槐,李柳,董水井,林守一等,每个人都是人中龙凤,每个人都注定在未来的风起云涌中乘风化龙。
浩然,经过万年发展,虽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从修行的角度看,种类繁多,庞博万千。陈平安一边游历,一边修行,既是剑修,也兼修武道,天赋不算多高,但好在有毅力,有决心。
游历宝瓶,跨州送剑(与宁姚约定),书简湖问心,北游俱芦洲,上任隐官,孤守剑气长城,创建宗门,平衡神性人性,还有许多许多。这些,一桩桩,一件件,有的是外界的约定,有的是本心所向,而上任剑气长城的隐官时,正是蛮荒与浩然大战的开端。
剑气长城,作为万年来抵御蛮荒的第一线,高耸的城墙像一个孤独的巨人,无声守护着浩然万年,但从没有人问过巨人累不累,愿不愿意,好像巨人天生就该站在那。这一次,蛮荒经周密四千年的布局,就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踏平剑气长城。
刚好,万年的刑期也到了,作为剑气长城最老的黄历,陈清都,他最后的选择,也无愧于万年前拔剑登天的昂然。万年的驻守,既是责任,也有仇恨,最后一战,陈清都不打算退,但也要为剑气长城留下种子。
最后一战,半城飞升,飞升城内具是年轻人。留下的人,不退,他们的最后一剑,极为璀璨,极为锋利。另外半城留在原地,陈平安一人驻守。
陈平安上任的剑气长城隐官,是周密面对的第一个意外,因为陈平安,蛮荒在剑气长城下多耽误数年,也正是这多出来的数年,浩然多准备了数年。
剑气长城沦陷后,浩然就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一时茫然无措,在接连沦陷数州后,总算在宝瓶州的带领下站了出来。准确的说,站出来的,是统一了整个宝瓶的大骊,是一国即一州的大骊。
崔瀺,用被天下人人喊打的“事功”学,将大骊武装,在全天下都惊慌失措时站了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战事惨烈,自不用说。
先有陈平安,后有大骊崔瀺,周密的布局,一而再的出现意外。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蛮荒与大骊僵持在宝瓶州时,第三个意外出现。齐静春,以十四境,三本名字修为,联合崔瀺,师兄刘十六,师兄左右,龙虎山大天师一齐围杀周密。周密被迫提前登天。
按周密的原来计划,彻底打下整个浩然,并收集散落在浩然的神性,从容不迫的登天,入主天庭,以达到天庭共主的境界。大战开启时的周密,经过四千年的收集,身上神性已达到半个“一”,他能感知到,另外半个“一”的神性,就在浩然,所以,他对浩然势在必得。
可是,因为文圣一脉接二连三的出手,先有陈平安,后有崔瀺,尤其是齐静春主导的对周密围杀,导致周密境界大跌,这就使得,如果继续攻打浩然,周密,四千年心血将毁于一旦,尤其是,将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安危。所以,周密,不得不提前登天。
一同登天者,还有诸多的蛮荒助手(神灵转世者),以及五至高之一,火神的转世。周密登天后,三教祖师联袂而至,但无法同归于尽,只能围困。
大战落幕,陈平安返回浩然,临回前,他做了一件事,就是彻底将自己内心的“人性”压制,以“神性”来面对战后的重建。重建的不止是废墟,还有人心。
神性陈平安,不仅追求无错,不为自己考虑,还有直面艰难困苦,流言舆论的勇气。
原来的大骊,有崔瀺在,有蛮荒这个大敌在,可以压制一切暗流涌动,现在战事落幕,崔瀺战死,很多矛盾将彻底爆发。
比如,大骊本土派与外来派的利益之争,文武之争,藩系之争,以及最大的修行者与凡人间的相处之争。这些争斗,其实任何王朝都会有,只是最后一条,修行者与凡人的相处之争,这是浩然探索万年却还是没有解决之道的最大症结。
先把目光转向青冥。青冥,有一个由修行者与凡人相处而引出的矛盾,最终在万年后彻底爆发。白玉京规矩,虽然没有浩然严苛,但一视同仁下,总会让人感不到轻松。
修行者有心魔,心魔汇聚产生的天魔白玉京会管,但控制不住心魔会导致天魔附体。天魔造成的伤害,凡人无论多么抗压总是比不了修行者,就像对抗天魔,需要不得已“陆沉”一州。“米教”要发展,凡人无论如何都会被裹挟进去。如何协调修行者与凡人的关系,白玉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类似于打压“米教”,“陆沉”一州的事件还有很多,只是比不上这两件影响深远。但小事积少成多,产生的影响也不会比大事少。
这些小事,大事的发生,发展到最后终于爆发,无论是明里,暗里,最终草蛇灰线,在不知多少人的无意识合作下,达成一致。杀掉余斗,杀掉这位白玉京的二掌教。
此时的白玉京,大掌教为了三教合一,在多年前一气化三清,要五百年后才能返回。余斗坐镇白玉京,等待天下挑战。青冥暗流涌动,化外天魔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或许是道之所至,又或者是本性使然,陆沉站了出来,跻身伪十五境,以自身为囚笼彻底将天魔困住。代价就是天下再无陆沉。
属于白玉京的挑战,还在继续,但白玉京的担当,无愧为天下领袖。不论是道老大散道,余斗一己之力对抗天下,还是陆沉以身为笼囚禁天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犹如万年前披荆斩棘为人间登天的先贤,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但会有不断舍身求法的贤者出现。青冥暂告一段落。
浩然这边,陈平安接替崔瀺,成为大骊新任国师,既是守护也是探索。守护崔瀺的成果,探索修行者与凡人的相处之道。大骊,因为有蛮荒这个外敌,所以很多不满可以压下,很多情绪可以掩藏,现在蛮荒撤退了,也该论功行赏。论功行赏,就像万年前登天胜利后,分赃不均出现内讧。
大骊暂时没有内讧,但背后的隐患已经岌岌可危。这场面对蛮荒的胜利,本该属于每一个人,属于每一个修行者和普通人。但事实上,胜利的成果,已经被篡夺了,不是简单的功劳被篡改被抢走,而是,根本就没有功劳。
大骊胜利关你平头老百姓什么事?是给你涨工钱了?给你发福利了?还是给你发婆娘了?都没有,但不妨碍升斗小民的自豪和骄傲,他们会以大骊为荣。但现在,这个引以为傲的自豪没有了,凝聚人心的精神没了,人心散了,民心也就散了。
以小见大,大骊是如此,浩然就做得好吗?一个凡人,一个天资愚钝的修行人,他们是没什么本事,但不代表他们对世界没有感情。蛮荒入侵,有的是无名之辈挺身而出,他们有的留下了名字,有的只有留给这世间最后一声怒吼。最后胜利了,他们被嘲笑,有些人却加官晋爵,声满天下。被嘲笑者,默默无闻,也没人在乎,等有人在乎时候,已经晚了。
大骊目前就处在这种状态,人心将散未散时。所以陈平安上任国师,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只能孜孜不倦,默默耕耘。当然,这只是人间事,修行者如何与凡人相处。这里的修行者不仅是修行有得的神仙,修行者对凡人有压迫,凡人身居高位,握有权力的凡人对普通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压迫呢?
陈平安可以慢慢思考,不急,急得是天上的周密。已经登天的周密,身怀半个“一”的周密,周密从没有对另一半“一”有过放弃,吃掉陈平安,周密就是完整的“一”,就能成为新的共主,像当年的天庭共主一样,重新演化世界,按周密自己的想法,演化世界。而陈平安也在考虑如何处理天上的周密。
孤身从剑气长城返回后,处理战后乱局的,都是陈平安的神性,在思考如何处理周密时,也是以神性思维为主导。神会如何做?不能做错,不能影响别人,要敢做,这是作为神性陈平安思考的前提。
周密一定得死,这是无错;干掉周密只能自己来,不能影响别人;干掉周密的代价很大,自己不怕代价。这样就有答案了。
似乎是冥冥中的注定,天庭共主自己选择散道来促成人间诞生。收集了一半天庭共主神性的周密,选择一个人灭世再创世。另一半神性拥有者陈平安,选择一个人解决周密,无论代价多大。
神性陈平安做出了选择,与周密兑子,世间再无天庭共主。
人间的一切一切,陈平安,余斗,陆沉,文庙,白玉京,还会有许多许多的人,为了修行者与凡人相处而殚精竭虑,人间的发展,总是在打与和,吵与闹中并肩向前。
万年来,天下的发展,和万年前神灵与人间的关系,并无异同,只是万年后,不会出现凡人被迫“登天”。
因为会有无数个陈平安,无数个崔瀺,无数个齐静春,无数个余斗,无数个你我他,笑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