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狼藉,桌子上摆满了没来得及清理的碗筷,地上几件衣服散乱地丢着。
沙发旁边摆着一张移动病床,母亲躺在上面,身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眼睛半闭着,偶尔发出一些微弱的呻吟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药水味道,混杂着老人身上的气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站在客厅中央,脑子一片混乱,盯着老伴林梅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用冷漠的眼神扫过我。她动作麻利,把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林梅,你要去哪里?”我终于开口,嗓子因为长时间的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我,继续把衣服折好放进箱子里。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楚。30多年的婚姻,怎么到了今天,她居然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我急了,走上前去,伸手想拉住她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意思?妈才刚送来,你就要走?”
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冷漠:“张国强,我照顾这个家一辈子,伺候你和孩子们。现在你妈瘫了,你该尽孝了吧?我不欠你什么了。”
她的声音冰冷得让我不寒而栗,我的心猛然一沉,脑袋里嗡嗡作响。弟弟刚把妈送到我家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哥,妈就交给你们了。”弟弟站在门口,神情淡漠,仿佛这件事理所应当。我当时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看着瘫痪在床的母亲,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我作为长子,理应承担更多的责任。
可我没想到,林梅会这么反应。自从母亲来了以后,她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糟糕,话也越来越少,每次看到我推母亲去洗手间或喂饭,她脸上都会露出一丝厌烦。今天,她居然真的要离开我。
“张国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们老张家的免费保姆?”林梅突然提高了音量,眼中闪烁着愤怒,“我忙碌了一辈子,你让我伺候你妈?我早就厌倦了!”
她的声音像针一样刺入我的心,我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我知道她照顾家里辛苦,但这毕竟是我的母亲,她怎么能这样不近人情?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逼我吗?你嫁给我了,就是我们老张家的人了,我妈瘫痪在床,你不伺候谁伺候?你有儿媳妇的样子吗?”
“我不欠你们家什么!”她的声音冷硬,眼里没有一丝妥协。
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扬起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那一刻,房间里陷入了死寂,连母亲的呻吟声都似乎停了下来。
林梅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捂住了脸,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马上后悔了,手悬在半空中,想要解释,但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气息,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了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收拾她的行李,动作比之前更快更坚定。
最后,她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站在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张国强,你自己照顾好妈吧,我们从今以后别再见面了。”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我和病床上的母亲,一片沉寂。
我呆立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最后的那句话。房间里只剩下钟表滴答作响的声音,母亲偶尔发出的轻微喘息声,还有我心中那股说不出的苦涩。
我出生在1966年,家里有一个弟弟,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小时候,父母对我和弟弟的态度便不同。
尽管我学习成绩不错,但父亲却总觉得我是家中长子,理应多承担一些,让我早早辍学帮忙养家糊口。
高中毕业后,我没能继续读书,父亲让我进了附近的工厂,跟他一样,成了一名工人。
1984年,我认识了林梅。她是小学老师,温柔贤惠,做事干净利落。我们恋爱没多久就结了婚,婚后几年过得还算幸福。
1990年,女儿出生,家庭的责任骤然加重,我开始感受到生活的压力。那时,工厂的工作越来越不稳定,时常加班,工资也不高。
而林梅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每天忙得团团转。我知道她辛苦,但我也没办法——毕竟,男人在外面打拼,总是要负起养家的责任。
随着父母年纪渐长,我和弟弟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发生了变化。2010年,父母的老房子拆迁,政府给了一笔不小的补偿款。弟弟那时候已经结了婚,还有了两个孩子,经济压力很大。
我原本以为,作为长子,我应该多分一些补偿款,但弟弟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他甚至暗示我母亲偏心,觉得自己理应分得更多。我不想跟他闹得太僵,最终还是妥协了,分给他了一大半补偿款。
母亲瘫痪后,生活陷入了泥潭。2019年,母亲因中风瘫痪在床,生活完全无法自理。
为了照顾她,我和弟弟商量请了个保姆,但保姆的费用让我们产生了分歧。我每个月出3000块,而弟弟只愿意出1500块,还说这些钱应该从老房子的拆迁款里扣。
弟媳也在旁边冷嘲热讽,说我没有长子的担当,连这点钱都不愿出。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我想反驳,但又觉得理亏。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照顾她成了全家的负担。三个月前林梅退休后,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她有了时间,应该能帮我分担一些照顾母亲的责任。
然而,弟弟却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决定——他不再愿意支付保姆的费用,直接把母亲送到了我家。
“哥,妈就交给你们了,嫂子退休了,正好照顾妈,别再浪费钱请保姆了。”弟弟把母亲送来的那天,他连推脱的借口都懒得找,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看着母亲瘫软在病床上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无奈。我知道我不能拒绝,这毕竟是我的母亲,但我也清楚,这将彻底改变我和林梅的生活。
果然,母亲的到来让家里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林梅的情绪日益恶化。
事情最终在那天彻底爆发。我失控打了林梅一巴掌,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
林梅走了,家里一下子冷清得可怕。母亲依旧躺在病床上,偶尔发出几声呻吟,但她已经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房子里没有了林梅的气息,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我坐在沙发上,听着墙上的钟表一声声地滴答作响,心里说不出的空虚。
我试图联系女儿,想让她回来帮我分担一下家里的压力。电话接通后,我还没开口,女儿就忍不住发火:“爸,你怎么回事?妈都走了,你让她那么多年伺候你们家,现在又要我来?你自己没一点责任吗?”
她的责骂让我哑口无言,我知道她说得没错。多年来,我一直把家庭的重担推给林梅,而自己只顾着工作和应付外界的压力。
可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母亲瘫痪在床,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林梅。
我开始反思自己,回顾这些年的家庭关系。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仅仅是那一巴掌,而是多年来对林梅的忽视,对母亲的责任推卸。
我一直以为,男人只要在外面打拼,赚钱养家,就算尽了责任。但我忽略了家庭中的另一半,也忽略了作为父亲、丈夫、儿子的真正责任。
现在,母亲仍需照顾,林梅也不肯回头。我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现实的难题。
我试图联系保姆再回来,但费用问题依旧无法解决,弟弟那边也没有给出任何帮助的意愿。
面对未来,我感到无比的迷茫。我已经年近六十,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毛病,母亲的病情却日益严重。林梅会不会回来?我该如何照顾母亲?晚年的生活会不会就这样在孤独和悔恨中度过?
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孝顺不仅仅是金钱的付出,更是责任的承担。而我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迟,错得太多。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只能希望,自己还有时间去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修复那些破碎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