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能扛起比自己还重的米袋子,修好家里的老式收音机,还能在村里人聚会时用那把粗哑的嗓子唱一曲《大海》。但这一切的崇拜,在母亲去世后慢慢崩塌了。母亲是在我35岁那年走的,那一年我已经成家,有了两个孩子,日子虽不宽裕,但也还过得去。母亲生病住院的两年,我和妻子尽了最大的努力,每个月给父母3万块的赡养费,其中大部分都花在母亲的治疗上。我常常安慰自己,钱花出去没关系,母亲能好起来就值了。然而,母亲还是没能撑过去。葬礼那天,我抱着母亲的遗像,感觉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眼泪一直止不住。父亲那天站在人群中,背有些驼了,目光呆滞,看上去很憔悴。我心里隐隐升起一种责任感:母亲不在了,我得替母亲好好照顾父亲。于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月,我依然按惯例给了父亲3万块钱。但后来,妻子提醒我:“咱们的房贷还没还完,两个孩子又要上学,赡养费是不是可以适当调整一下?父亲一个人,应该用不了那么多。”我点点头,觉得妻子说得在理。于是,从第二个月开始,我把每月的赡养费改成了1万。刚开始,父亲没有说什么。但到了第三个月,他突然拉下脸,语气不善地问我:“怎么改成1万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开始计较起我这点开销了?”我愣了一下,有些委屈,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爸,咱们家现在确实有点紧张。两个孩子的学费是一笔大开销,再加上房贷,还有平时的日常开支……而且您一个人生活,其实花不了太多钱。”父亲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听我的解释。那天他什么都没再说,但我能感到他的不满。直到有一天,事情彻底爆发。那天,父亲坐在家门口的小凳子上抽烟,脸色阴沉得吓人。我从外地赶回来,刚进门,他就甩下一句:“你这样,你堂弟的婚礼怎么操办?”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婚礼?”我问。“你堂弟要结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得出一笔钱。你这两个月就给我1万块,我拿什么帮他?”父亲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责备。听完这话,我脑子嗡的一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我苦笑了一下,声音有点发颤:“爸,您是觉得,堂弟的婚礼比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更重要吗?”父亲瞪了我一眼,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嫌弃:“他是咱家的一份子,不能让人家说咱家没本事。”我盯着父亲的脸,心里一阵悲凉。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原来父亲眼里,我的家庭根本不值一提。我从小到大努力想得到他的认可,想让他觉得我也可以撑起一个家,可到头来,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堂弟。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爸,堂弟的婚礼,我可以随礼,但这笔钱,不能从赡养费里出。您一个人生活,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父亲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行啊,你现在翅膀硬了,开始跟我讲道理了?以前怎么不说你日子紧张?你妈在的时候,你可是三万三万地给,怎么她一走,你就不当回事了?”听到母亲的名字,我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爸,妈在的时候,我给钱是为了救她的命!那时候我能省就省,拼命想多拿点出来给她治病。现在妈不在了,您一个人,我真的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父亲没接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抽烟。我看着他那双满是皱纹的手,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从这一刻开始,彻底变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父亲是真的不理解,还是根本不愿意理解我的难处?为什么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付钱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被关心的儿子?后来,我和妻子商量,把每个月的赡养费维持在1万,再额外帮父亲支付一些必要的医疗和生活费用。虽然父亲依然时不时抱怨,但我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再后来,堂弟的婚礼如期举行了。父亲说自己拿了一笔钱出来,我不知道那钱从哪来的,也没再多问。只是从那以后,我和父亲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有时候想起母亲,我会忍不住掉眼泪。母亲在的时候,家里虽然清贫,但却温暖,有一种稳稳的幸福感。可现在,只剩下父亲和我之间的沉默,以及偶尔的争执。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回到从前。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是一个父亲,我必须守护好自己的家人,不论别人怎么看,不论父亲是否理解我。这是我对自己,也是对母亲最后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