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血病晚期的母亲配型成功的那天，我逃跑了。
父亲到处寻找我的身影，却只绝望的送走了母亲。
后来，父亲专注于白血病的研究，事业有成。
还收养了一个懂事能干的儿子。
再相见时，是在父亲举办的白血病的研讨会上。
父亲看着躺在演示台上的我冷笑。
“江沐泽，这里不是你捣乱的地方。”
“赶紧给我起来，滚出去！”
闻言，一旁主持人目瞪口呆。
“江医生，您认识这位大体老师？”
父亲讽刺一笑。
“他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愿意陪他演戏？”
主持人不知所措。
“江医生，江沐泽先生三天前就死了……”
……
1
父亲皱起眉头。
“我记得今天是清明节，不是愚人节吧？”
“江沐泽身上的特效妆确实逼真，我差点就信了。”
话落，眼神不着痕迹的从我脸上划过，闪过刹那慌乱。
最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所以这个玩笑，是惊喜还是惊吓？”
主持人向一旁的记者投去求助的眼神。
记者走上台接过主持人的话筒。
“江医生，这个问题我稍后会回答您。”
她转身看向台下。
“大家好，我是记者田瑶，也是本次活动的组织者之一。”
“接下来播放我们大体老师的一段留言。”
台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画面。
视频里，我坐在沙滩上，看向镜头。
“大家好，我是江沐泽，我喜欢阳光天空和大海，所以你们看，后面大海是不是很好看？其实我想和爸妈一起来海边度假。”
“但已经无法实现了，不过没关系，我带了我爸妈的照片，就当他们陪在我身边。”
我小心翼翼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对着镜头。
“对了，我的父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男人，还有……”
话落，我突然仰头倒了下去。
镜头开始猛烈晃动，画面外传出惊呼声。
“他晕倒了，快！快送医院！”
“我都说了不让他来这，你还由着他！”
下一瞬，镜头上出现我做着鬼脸的表情。
“哈哈哈被我骗了吧。”
我笑着笑着就僵住了表情。
“爸，如果有机会，我们还能一起喝酒吗？”
视频画面停留在我眼红的瞬间。
父亲面无表情。
“田记者，这是学术研讨会，不是什么认亲节目。”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这不是江医生的儿子吗？听说江沐泽和他母亲配型成功，只要做骨髓移植，他母亲根本不会死。”
“就是个白眼狼，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肯救。”
“他现在跑来学术研讨会演这一出干什么？”
“看江医生出名了，想要钱了吧。”
“这个大体老师不会真的是江沐泽吧？”
“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他不愿意救自己妈妈，遭报应了呗。”
可我不是不愿意捐骨髓给母亲，而是没资格。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母亲的健康。
可我连自己都救不活……
听着台下的议论，父亲脸色一变，刚要伸手去碰我的身体。
田瑶突然开口打断他的动作。
“江医生，请您先看完纪录片吧。”
“希望通过江沐泽先生的抗癌纪录片，让大家真正走进白血病患者的世界。”
屏幕上的画面一转，瞬间响起嘈杂的音乐声。
是个混乱的酒吧。
我端着盛满酒杯的托盘，穿梭在热舞人群中。
哪怕戴着口罩都掩盖不住我苍白色脸色。
只是下一秒，我端着一杯酒泼向了镜头，眼里写满了不耐烦。
“能不能不要打扰我工作了？”
“你是叫江沐泽吧？你好，我叫田瑶，我是抗癌组织的记者，现在想拍一个关于白血病患者的纪录片。”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拍摄，我们可以支付你全部的治疗费。”
女人声音和蔼又真挚。
我盯着镜头问道。
“我配合你们拍摄，你们把治疗费用折现给我行不行？”
镜头对面一阵沉默。
我扯了扯嘴角，端起盘子继续工作。
直到凌晨两点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酒吧大门。
女人再次凑到我面前。
“江沐泽，你要钱是有什么别的困难吗？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我抬头的瞬间，鼻子忽然喷出鲜血。
镜头外传出惊呼声。
“江沐泽！”
2
【2024-6-2拍摄记录】
“江沐泽，你拼命赚钱是为了给你父亲治病吗？”
我嘴里叼着冰棍，一脸不悦。
“你们背地里调查我？”
田瑶耐着性子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我们的记录对象，你的基本情况我们肯定是需要事先做一些了解的。”
“可你确定不把生病的事告诉你父母吗？”
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要。”
“为什么不要？”
田瑶目光略带迟疑。
我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摆在她面前。
4:00-7:30早餐店打杂
8:00-5:00销售公司
5:30-8:00托管班讲课
8:20-9:30家教
10:00-2:00跑外卖订单
我压下心底的起伏，苦涩开口。
“这是我父亲一天的五份工作，为了赚钱给我母亲治病。”
“如果他知道我生病了，他该怎么办？”
田瑶眼眶有些微红。
我声音颤抖。
“他每天唯一能休息的那两个小时都会消失。”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提起父亲，我无力的攥紧了手机。
“我的父亲原本应该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可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用自己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家。”
“我妈是在我高三那年查出的白血病，她为了不拖累我和父亲，半夜偷跑出家门跳河自尽。”
“是我和父亲哭着求她，她才放弃自杀……”
田瑶眼神微微颤抖。
“江沐泽……”
我朝她摆摆手，继续说道。
“你说如果我妈知道我也生病了。”
“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家里已经有一个癌症患者了，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田瑶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
我摇了摇头。
“配型出来的那天，我在另一家医院检查出白血病。”
“我害怕被我妈发现，直接跑了。”
“我妈以为我是不想救她，她不仅没怪我，反而哭着求我留下，她说没关系，只要我能开开心心她就满足了。”
“我明明之前体检都没事，偏偏就这一天查出来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救她了……”
我眼里浮现一丝自嘲，然后无力的垂下了头。
【2024-6-10拍摄记录】
我骑着电瓶车着急忙慌的跑外卖，镜头一直跟在我身后。
送完手里的最后一单，我朝着镜头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我没有时间陪你们拍摄。”
“江沐泽，你等等。”
田瑶拦在我的车前，点开手机屏幕递到我面前。
“你看，我们联系了公益组织，他们已经筹集好医药费捐给你妈妈。”
“江沐泽，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真的想帮你。”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和我们去医院接受治疗好不好？”
画面陷入一阵沉默。
我再抬头时，声音里带了丝苦涩和感动。
“我答应你们拍摄。”
“就当是报答你们救我妈。”
【2024-6-11拍摄记录】
看着合同上“遗体捐赠”四个大字。
我突然看向镜头。
“这些视频会在哪里播放？我不想被爸妈看到。”
“是一辈子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田瑶立马打断我的话。
“江沐泽，你不会死的。”
“视频只会作为内部资料使用，放心，他们不会知道。”
我第一次在镜头前露出轻松的笑容。
“谢谢你，田瑶姐。”
【2024-7-1拍摄记录】
我面容憔悴，双颊凹陷，病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看着镜头，我强撑着坐起身。
“我能不能不要再化疗了？”
田瑶握着我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
“江沐泽，我知道化疗的过程很痛苦，但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能战胜病魔，我们再努努力好吗？”
反复高烧和呕吐把我折磨到崩溃。
当晚我情绪失控，把饭菜摔在地上，用凶狠的话赶走了所有人。
事后我躺在床上，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田瑶坐在我身边，温柔的安慰我。
“江沐泽，没关系。”
我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心痛。
“我才知道化疗原来这么痛苦，我妈却一直在为我们忍受这一切。”
“田瑶姐，我不知道我现在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3
【2024-9-1拍摄记录】
“江沐泽，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镜头对着病房的门。
下一刻，我拉开门走出来。
我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田瑶姐，我们今天去电玩城吧。”
出发前，我偷偷吃了止痛药。
田瑶看到了却没有制止，只是过背身悄悄抹眼泪。
我坐在极速摩托上，朝着镜头微笑。
田瑶举着手机帮我拍照。
“江沐泽，看这里，笑一个。”
等走下极速摩托时，我腿突然不上劲，直接跪倒在地。
止痛药失效了。
回到医院后，医生立马给我打针。
晚上我用田瑶给我拍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镜头对准我的手机屏幕。
一分钟后，母亲给我点赞，评论。
“儿子生日快乐，你瘦了，要好好吃饭。”
两分钟后，父亲给我的支付宝转账三千元。
比上个月多了整整一倍。
我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刺痛难忍。
过了许久我吹灭蛋糕上的蜡烛，许愿道。
“爸妈要永远健康快乐。”
【2024-10-6拍摄记录】
“江沐泽！”
田瑶冲进病房，声音急切。
我整个人呆坐在病床上，苍白着脸，眼皮耸拉下来，一言不发。
田瑶伸手蹲在我面前，轻声开口。
“江沐泽，你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抬起看向她，眼底惨红一片。
“田瑶姐，我妈去世了。”
田瑶担忧的看着我。
“江沐泽……”
我双手颤抖着撑起身子，艰难的从床上走了下来。
“田瑶姐，我想去送我妈最后一面。”
画面一转，来到殡仪馆。
田瑶找人帮我支开了父亲，我捧着一束菊花来到妈妈的灵堂。
朝着棺材磕了三个响头，又上了三炷香。
到这里，都没有人发现我。
可当我走出灵堂，刚要坐上车。
父亲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
“江沐泽？”
我不敢回头，催促司机开车，落荒而逃。
我看向右边的后视镜。
父亲跟着车小跑着追了几步，随后愣在原地。
满眼失望看着我离开。
随后我的手机响起父亲打来的电话。
我颤抖着手按下拒接键。
眼底染上一抹不忍和愧疚，喃喃自语。
“爸，对不起。”
【2024-12-10拍摄记录】
第三次化疗结束，我的状态更糟了。
田瑶在我身边念着医院白血病康复人员的名单。
我打断了她的话。
“田瑶姐，帮我拍照吧。”
田瑶愣住了。
“什么？”
“趁着我现在还有个人样，把遗照拍了吧。”
田瑶哽咽。
“你别乱说话。”
我淡淡一笑。
“你一定要拍出我的帅气。”
说干就干。
我起身戴上假发，换上新衣服。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耗费了我整整一个小时。
坐在白墙面前。
我努力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田瑶红着眼睛，举着相机的手一直颤抖，接连十张照片都拍得模糊。
我嫌弃的直摇头。
“田瑶姐，你把我拍的太丑了。”
田瑶吸了吸鼻子。
“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不然我就拿这些丑照片给你用。”
我噗嗤一笑。
“好好好，只要你把我拍的够帅。”
这时，窗外飞来一群鸟，叽叽喳喳。
田瑶举着相机对准我的脸。
“咔嚓”一声。
我的笑容永远停留在相机里。
“医生！”
“快来人啊！”
嘈杂的惊呼声在我耳边响起。
田瑶扔下相机朝我冲来。
我望着旋转的天花板，慢慢闭上了眼睛。
“爸，对不起。”
“妈，我来找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