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是不出去！”
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扯着嗓子对父亲顶嘴
父亲冲过去狠狠打在女儿的脸上
难得团聚的新年竟演变成一场激烈的家庭冲突
时间回到2006年冬天 在广州的一个服装厂车间里
农民工正在一刻不停地辛苦劳作
周围一片嘈杂 不满十岁的孩子就睡在旁边的杂物台上
这个厂子里有很多对出来打工的夫妻
张昌华和陈素琴就是这样的一对
夫妻俩住在一间用帘子隔起来的出租屋里
里面最多只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平时洗漱只能在公共浴室解决
他们出来十七年 两个孩子被留在四川老家
每年只能过年时回家看看
在吃饭时他们还在讨论回家买票的事情
邻座的同事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应该没有火车票了
平时要上工 夫妻俩空闲时间微乎其微
但听同事这样说陈素琴就打算等下次放假一定要挤出时间去买票
心焦家里情况的陈素琴趁着晚班休息给家里打了电话
她开口就问了孩子们的学习成绩 然后说自己买到回家的票马上就会给她打电话
听到父母还不确定今年是否会回家 对面的孩子沉默了下去
无论陈素琴唤了多少声孩子的小名 对面都没有回应
孩子这是怨上他们了
是啊，孩子怎么能不怨呢？
从孩子一出生
他们就鲜少有时间和孩子待在一起
有了这个认知的陈素琴不停的眨眼将涌出来的泪水压了下去
工厂一放假丈夫张昌华就挤进售票口买票 火车票果然卖光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想遍各种办法都没买到回家的票
但离春节只有5天了 再买不到票他们就赶不上回家过年了
一年只能见孩子一次 夫妻俩都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陈素琴咬咬牙 提议说要是实在不行就买黄牛票
那实在太贵了 丈夫有点舍不得
多年夫妻 陈素琴了解丈夫
她说见到自己的孩子就觉得高兴 离开他们实在太久了
这话说得丈夫也心有感触 对这事的态度软化了下来
夫妻俩盼着见孩子 但老家的孩子却对父母归家没有感觉
老家的村里只有老人和孩子 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
女儿张琴的班上也有好几个出去打工了
提到这件事的张琴的语气里明显还带着一丝的羡慕
后来经人提醒 陈素琴夫妻去了剩余车票窗口碰碰运气
运气很好 竟然真的被她买到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陈素琴终于难得露出了微笑
拎着大包小包 跟着人群紧赶慢赶
夫妻俩总算是挤上了车
车厢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行李和人
好不容易放好行李坐下来
陈素琴累得一身是汗
丈夫张昌华也坐在椅子上也直喘粗气
火车之后是大巴 然后转水路 再坐公交
走过如此艰难的路程之后
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乡
看着熟悉的山水 陈素琴心里满是感慨
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大女儿才一岁
那么软软糯糯的孩子，她怎么忍心离开呢？
可实在没办法
生活就是这样
她只能一边流泪
一边坐车出门打工
出来后每收一次家书 陈素琴就会掉眼泪
然后难受到连饭都吃不下去
一下车夫妻俩直奔老家
刚到门口 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叫孩子的小名
看到父母 孩子们都很高兴
大女儿从门里冲出来抱住了爸爸
经过一路的颠簸他们终于团聚了
晚上还一起吃了团圆饭
刚吃了几口菜 夫妻俩就问起最关心的孩子学习问题
在夫妻俩看来只有努力学习才能改变穷困的命运
不至于让自己的孩子也与自己一样只能选择打工
话说的掏心掏肺 但这个话题明显是孩子们不喜欢的
大女儿盯着饭桌 眼神空洞 面色不喜不悲
团聚的日子对夫妻俩而言转瞬而逝
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春节刚过不久 陈素琴就和丈夫回了广州
但他们不知道大女儿琴琴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打算辍学出去打工
离开之前她在爷爷的坟前上了香
她哭着说自己不想再见爸爸妈妈了
这里始终是个伤心的地方 她不想再回来了
离开家后 琴琴在广州的不同城市做着与父母相同的工作
这里饮食和住宿条件都很糟糕
但对她来说自由就很快乐 她觉得学校就是个笼子
出来打工自由 还不用向父母要钱
还可以随意将自己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但得到女儿消息的陈素琴夫妻简直心急如焚
他们宁愿自己辛苦也想让孩子去读书
结果女儿还是走上了他们的老路
一夜辗转反侧之后 父亲张昌华找去了女儿的工厂
他知道女儿脾气犟 也不敢说硬话
只是小心的打听女儿的近况
琴琴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但当问起未来时 她只说走一步看一步
都十七八岁了还只想着活在当下
这怎么不让父母担心？
父亲劝女儿好好考虑一下 家里人都想让她回去读书
但这个小姑娘已经铁了心不愿意回头了
就这样僵持了快一年
过年的日子又到了
夫妻俩特意给女儿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
或者她是不是已经改变主意想要回家读书
琴琴态度此时也有了一些变化
她说自己要回老家好好考虑一下
听出女儿态度的软化
夫妻俩忍着晕车的不适一起去了她的宿舍
他们给女儿仔细的收拾东西
琴琴就靠在床边沉默不语
正是春运巅峰时期 车站人山人海
头一次经历这个场景的女孩忍不住在人群中笑了出来
但挤成罐头的人群很快让女孩的笑容消失了
更不用提五个小时的连续等待和连绵不绝的大雨
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到处都有失散的亲友和挤丢的鞋子
一个身穿粉红衣服的女人哭着被人从人群里带出来
但她没坐一秒就背起行囊继续冲进了春运大军
为了控制局面 当地政府甚至将陆军部队派到现场维持秩序
因为大雪积压导致电线中断停电
现在广州站的电力火车全都走不 有人已经在车站里干等了一个星期
火车好不容易开过来 人群一阵骚动
陈素琴一家子拼命的往前走
父亲凭借着身体优势先上车 然后护着老婆和女儿上去
上了车的琴琴一直不和父母说话
只是定定的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出神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还是以前的路程
大巴 水路 公交
唯一的变化是这次他们是三人一同回家
一回家陈素琴像以前一样询问儿子的成绩
儿子考了第五名
但陈素琴并不满意还要儿子继续努力
年纪尚小的儿子脱口而出说自己不想努力
待陈素琴向他细问 这孩子就赶紧摇头
但这话还是被俩夫妻听到了 陈素琴对着儿子就是好一通教育
还说自己准备在家留一年照顾他学习
听到这话的琴琴讽刺的说道她（指妈妈）不可能留下来的
此话一出 多日积压在家人间的矛盾瞬间爆发
父母不停地翻旧账说他们如此辛苦供她上学 她竟然辍学跑出去打工
琴琴马上回嘴说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 现在自己只认钱
眼看事态就要控制不住 爸爸就叫女儿出去
没想到女儿张口就说“老子就不出去！”
这话彻底点燃了父亲压抑的怒火
他冲过去就往女儿身上招呼
女儿也不甘示弱对父亲还手
但她怎么打得过年轻力壮的父亲
女儿爬起来对着镜头疯狂地大喊
“这就是真实的，你们不是想要最真实的吗”
当夜的团圆饭上所有人都对着一桌子菜沉默着
最后陈素琴开口说孩子长大了 还是随她去吧
听到这话女儿面上没有惊喜和快乐
父亲则用力眨了眨眼睛 将心头的酸涩咽了下去
第二天陈素琴到庙里上了香 许了愿
春节后 陈素琴夫妻回了广州打工
而女儿琴琴则进了一家酒吧当服务员
人不染红尘 红尘自染人
这个刚刚从农村里出来的女孩很快就学会打扮和蹦迪
与此同时她的父亲正躺在床上难受
他已经一天都吃不下饭了
因为世界金融危机 无数工厂倒闭关门
很多工人失去了工作机会
陈素琴在厂里念叨着感觉自己今年的状态比去年差很多
晚上吃饭的时候 父亲一直沉默着
陈素琴知道丈夫在担心什么
家里还有个孩子 大女儿已经辍学了
如果放任不管再像姐姐一样该怎么办？
但陈素琴也担心丈夫的身体
一个人赚钱一家人用 压力实在太大了
但丈夫还是开口让妻子回家
这次 丈夫和以前一样和陈素琴去了火车站
这次是陈素琴一人的旅程
丈夫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镜头跟在丈夫瘦弱的背影上很久
未来一家人所有的开销都压在他的身上
本片获得《青年电影手册》2011年年度纪录片大奖
影片用镜头聚焦小人物命运真实记录了农民工在亲情与生计间的矛盾
真实体现了许多留守儿童和农民工的生活
对于他们来说，读书是改变命运的捷径
如果不会读书
下一代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大女儿不过就是陈素琴的缩影
之后她也会遭遇和陈素琴同样的困境
因为没有钱而不得不出去打工
又因为孩子没有好好教育
使得下一代也出来打工
农民工、留守儿童这样的传统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来
这才是生活中最真实的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