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一瘸一拐地在闹市中走着
突然就开始唱起了歌
绕着柱子转圈 踩上绿化带
爬上垃圾桶又跳下来
接着他躺在地上疯狂的打滚
看见的人都笑话这个疯子
男人名叫黑皮 原本是个正常人
五年前从山西来到上海的
没学历 没技术 人又老实
就在南京街上靠捡垃圾 回收塑料瓶过活
但这里绝不是一片桃园
黑皮为人仗义 身上有钱
他就请朋友喝酒吃饭
如果有人生病 他还会借钱给人看病
可等他吃不上饭时
那些他曾喂饱和帮助过的人 却无人愿意分一口吃的给他
与黑皮同样身份的人在南京路上还有很多
他们没有固定的居所
白天在南京路上捡垃圾
晚上就在街上随便找个地方睡下
醒了就接着捡垃圾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直到彻底爬不起来 然后被当成“垃圾”清理出去
他们不喜欢用自己的名字
彼此之间就用给家乡的名字或对方的特征称呼
安徽十六岁就从老家来到上海
才来的时候 他觉得大城市充满了希望
但来了后才发现在这里赚钱太难 有时他吃饭都是问题
今年二十岁的安徽在这条街上做收垃圾的中间商
就是零散的买来塑料瓶 然后卖给大量回收的人
收一个塑料瓶子最多就两分钱利润
安徽忙活一天有时连顿饭钱都凑不出来
有些人被逼急了 就会去偷街道上的路灯、电线等东西换钱
在这方面湖北最有“经验”
据他说老式奔驰车的标志最值钱
那是白银做的 偷一个能得五六千块
他还因此坐了一年的牢
湖北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犯案之前会喝酒将自己麻痹
清醒时别人放在旁边的东西他都不会去碰
不是害怕再进去 而是想到别人会因为丢东西着急
他心里就过意不去
和湖北在一起的还有个小男孩
大概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和湖北是在牢里认识的
孩子早就忘却了家的模样
只隐约记得他爸爱玩 将家掏个干净
六岁那年 他妈受不住走掉了
家里没吃没喝 他就自己跑出来找活干
有钱就买点吃的 没钱就饿着挺过去
其实他妈妈知道他在这里 但从来没来找过
有一次 他捡了瓶子换了点钱去看东方明珠
但他感觉也不过如此
城市里的人对他永远保持的排斥和疏离
即便是东方明珠的灯光再绚丽也与他没半点关系
唯一不舍的是坐轮渡花掉的5毛钱
活着太苦太累 有人将自己躲进了精神世界
山东是这条街上的“名人”
他每天笑嘻嘻的 喝多了就睡 高兴了就唱
看他的样子好像日子过得很不错
但他唱的顺口溜都是嘲讽现实的
他说有次看见一个女人和老外当街亲热
她睡一晚能得五百块
而他想赚这个钱要捡瓶子捡到死
说到这里 山东突然笑哈哈地说中国男人都死光了
有时候山东会假装自己是黑社会老大
还说等自己发财了就带大家出国过好日子
山东将自己困在幻想世界里
把外界的痛苦都掩盖在笑容之下
等到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
他们这些人的日子就变得越来越不好过
这时喝饮料的人少 能捡到的瓶子也跟着少了
在夏天攒下钱的人能靠着积蓄熬过冬天
有力气的就往南方走避寒
实在无处可去的就会去偷 去抢 去骗
小小的南京路上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这不是对外人 更多的是对同样命运悲苦的“自己”人
用三轮车收废品的人抢用手推车的生意
身体健康的人欺压年老体弱的老人
这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为人老实的黑皮
他常常和朋友阿乔一起喝酒 捡瓶子
同进同出 共同生活
黑皮认阿乔这个兄弟 他也知道自己老实
钱放在自己身上会被骗走 于是他就将赚来的钱全放在好兄弟身上
他怎么都没想到 阿乔会带着一起挣来的一千块钱突然消失
而且还给黑皮留下一大堆债务
遭受如此灾难的老实人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街头呆坐了很久 然后起来拼命地捡垃圾 赚钱
冬天就要到了 瓶子也快捡不到了
黑皮在腰上系了个钱包 一有空就将钱掏出来数
但他无论数多少遍都只有一百块钱
巨大的打击让黑皮自暴自弃
他不再去捡垃圾赚钱 反而整日喝酒
有次喝酒时 黑皮看见有人在打架
他二话没说就上去拉架 不久警察赶了过来
恰好发酒疯的黑皮将警察的帽子掀了 还和他们推搡起来
结果黑皮被一同抓进了拘留所
两周后 黑皮被放了出来
他的腿瘸了 冬天也到了
其他人已经考虑好去处了
但黑皮迷茫地看着行人 眼睛里满是空洞
无路可走的黑皮就去偷街上的铜牌
不出所料的 他又被抓到了看守所
出来后的黑皮整个人更傻了
他再没有在镜头面前说过一句话
人人都说他已经疯掉了
事实上也同样如此
黑皮的眼睛里已无半点清明
他绕着电线柱绕圈 在广场上疯狂的打滚
这个本该老实善良的人被残酷的现实逼成了疯子
与此同时他上方的大屏幕上正放着《大闹天空》
孙悟空反抗命运被压在五指山下
而黑皮想过的像个人都做不到
在这条以繁华著称的南京路上
这些人被视为城市的“垃圾”
但他们却只是生活在这条路上的人
双腿残废 满头白发的乞讨老人慢慢地从路上走过
腰部重伤的青年佝偻着拐进巷子躺在自己的席子上
困苦的祖孙三代人沉默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爷爷推着行动不便的青年 青年人吹着曲子
他身边孩子拿着讨钱的小盆
在街上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这些人都变得无比清晰
可这世间的繁华又不属于他们
《南京路》是独立纪录片导演赵大勇的一部早期作品
他用镜头将一群没真实的姓名 没有真实的社会关系的社会边缘人记录了下来
纪录片里运用最多的是平视的角度
要不就是仰视的镜头
世人总是用喜欢用俯视的眼光打量这些边缘人
而导演却将这些人放在平等的角度去记录
让这些人自己说出心里的感觉 这点就非常难得
路边的商店招牌布置得大气磅礴
拎着垃圾路过的主人公却一脸的凄苦
在当今 有人一天就能赚200多万 而有些人一天赚200块就很高兴了
天下顺治在民富 天下和静在民乐
虽然我们已经消除了赤贫人口
但未来仍需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