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3月4日,128个日军骑兵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承德,为此而扼腕叹息,痛恨汤玉麟在承德搜刮民脂民膏,一枪不发,把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了敌人,带着二十几车财宝逃命。
细看历史资料,发现热河沦陷没有这样简单。
《承德市志》这样记载: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2月21日,日伪军10万余众,分3路向热河进犯。国民政府军20余万人迎战,热河战役打响。3月2日,日本侵略军进犯热河,承德危急。热河省主席汤玉麟私扣军车,用来向天津运送个人财物。3月3日,义勇军李纯华部绕道奔袭承德以东红石砬子岭,夺回一处被日本侵略军占领的阵地,缴获山炮4门和一些枪械。3月4日,承德沦陷。汤玉麟率部于晨7时西逃,11时50分,日本侵略军川原旅团先头部队128骑,占领承德。以尹锡三为首的地主豪绅从10里外红石砬沟门将侵略军引进街里,沿武烈路进德汇门。日本侵略军进入离宫,放火烧毁勤政殿。
这应该是官方最权威的记载。
128个日军骑兵最先占领了承德似乎成了定论,《承德市志》比其他的资料多的内容是:以尹锡三为首的地主豪绅把日军领进来的。但细看当时的资料,还有很多不同的说法,包括最先进入承德的日军部队、日军入城的时间等等。
有必要把这件事情探究清楚:不是128个日军兵不血刃占领了承德。在敌人飞机轰炸的掩护下,最先进入承德的有可能是敌人的装甲部队。
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3月4日上午,德汇门前挂着的牌匾还没有摘下。德汇门左侧并列挂着的三个单位的牌匾是:热河省政府特别审查XXX、陆军第三十六师司令部、东北边防军热河驻军司令部、天下为公的口号下面还有“热河都统署”。
其中,东北边防军热河驻军司令部是当时热河的最高军事机关,汤玉麟任上将司令。陆军三十六师原来是东北陆军第十一师,是汤玉麟原来最基本的部队,他自任师长,与司令部混合办公。
唐精武当时是东北边防军热河驻军司令部参谋,他亲历了汤玉麟逃跑前的混乱:“三日清晨,索(三十六师参谋长索景斌)派汽车将我接到他住宅,方知日军乘万军团部队在朝阳方面接防后部署未稳、即攻下朝阳寺,同时以两师团,一混成旅团、一骑兵旅团三万余人大举全面入侵热河。开鲁方面情况尚不详知。万军团立足不住,全部动摇,风卷残云,节节退却,且不照规定撤守承德,竟于放弃平泉后,仓皇撤入喜峰口。”“承德危急万状,汤军后续部队已正向隆化往前推进,承德仪余汤偕幕僚及特务队(卫队),其中一部分也正准备出发。形势万分危急,不得已当派汽车传令急调正向隆化行军的张从云旅,飞速间道折回,据守承德东方十余里的青石峦高地。”“汤要索亲到青石峦对张从云旅详细指示,务必确守,以待重新布置。索与我到青石峦侦察后,遂用当地民工,扼险构筑迫击炮轻重机枪掩体,并对山路加以阻绝。至下午四、五时,张旅全部先后到达,索即对营长以上讲话,说明情况,指示机宜,勉励固守。”“时已迟暮,汤有电话来召,索即偕我回部,闻本军已电前方部队变更部署,并用电话请张学良令古北口驻军飞援承德,以期挽救。晚九时许,接张旅电话已与敌发生激战,初颇稳定。至四日拂晓前,电话不通,情况混乱。”“天亮后,市已发现敌踪,形成混乱,汤玉麟无死守决心,乃率幕僚与卫队退走,遗弃辎重颇多,是日上午八时许,日军随即占领承德。”
按照唐精武的说法,汤玉麟是在他手下的部队张云丛旅与敌交战,城内已经发现敌人的踪迹的情况下,率人退走的。这样,汤玉麟就不是一枪不发,他也没有说128个日军骑兵占领承德的事。
何柱国将军当时任东北步兵独立第九旅旅长兼临永警备司令,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春天奉命驻守山海关。他在记录“热河沦陷”的时候,提到了“128个日军骑兵”:“二月二十ー日,日军以锦州为大本营,用三个师团兵力(约十万人)分三路进攻热河,一路出绥中攻凌源,一路由锦州攻朝阳,一路由通辽攻开鲁。张作相临时受命,兵力还未集结,仓促应战,将无守志,兵无战心。如开鲁一线,敌军撂了几个炸弹,出动了几辆坦克,守军崔兴武旅不战而降。万福麟第四军团守凌源一线,闻风而溃,朝阳随之弃守,日军长直入,于三月三日午后,以一百二十八骑的先头部队,突入承德。汤玉麟逃奔察哈尔,万福麟逃入喜峰口,张作相逃往古北口,热河就这样沦陷了。”
何柱国将军在这篇文章里,把日军占领承德的时间写成了3月3日下午。当天,承德大雪。时任第五十三军副军长、兼108师师长的杨正治在战前曾几次来承德,包括陪张学良、宋子文等,部署承德作战计划。
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春节过后,张学良成立了华北第四军团,辖五十三、四十九两个军,杨正治任参谋长兼五十三军副军长。3月2日,杨正治带人从北京到秦皇岛的海阳镇与何柱国见面,第二天到昌黎龙王庙,与116师师长缪瀓流相唔,此时,已经知道日军已经准备向我进攻,但他们的兵力和部队番号一无所知。
翌日,也就是3月4日,到达喇嘛洞,见到了108师刘云勋团长。据称:东北军各部队开抵热河境内后,由于天寒地冻,积雪没胫,阵地工事构筑困难,只是简单挖掘些个体散兵坑,很少掘成正式的整然的散兵壕,因此,对于固守没有大的把握。
第二天拂晓,杨正治带着官兵二十几人于大雪纷飞中由喇嘛洞北进,午时左右,在公营子见到了插着日本军旗的汽车,正在通往承德的公路上追赶着撤退的我军。事后才知道,凌源方面的129师、130师未经激烈战斗而撤退,日军当天就占领了承德。汤玉麟弃守承德,宣告热河沦陷。
杨正治等人被困在公营子北山沟里。
由此可以看出,热河沦陷时,何柱国将军在山海关,他所说的128个日军骑兵不是亲眼所见。
日本人觊觎承德太久,占领承德后举国欢庆,各大报刊发号外,宣传日本“勇士”们的业绩,突出的不是128个日军骑兵,而是日本空军。
日本陆军省调查班《热河讨伐经过概要》中说:“西部队之一部于21日先发制敌、占领北票,继而以三列纵队向义州、锦州方面进发。途中,排除了在朝阳东南方高地设有阵地的张学良正规军的顽强抵抗,于25日进入朝阳。经过休整,于3月1日出发。其间,川原部队于3月2日占领凌源,3日进入平泉。未经喘息,继续西进,4日晨到达承德郊外。上午10时击溃承德东侧高地之敌,下午2时50分入城。在此之前向古北口方向败退的敌军,遭到我方空军的袭击,受到歼灭性打击,向南方及西方溃逃。”
日本人的调查报告也没有写到128个日军骑兵,而是写到了朝阳方面张学良的东北军的顽强抵抗和承德东侧的战斗。
日本人占领承德,守军不是一枪没放,而是做了顽强的抵抗。
1986年印刷的《承德文史》第二辑刊发了编审陈登亿的文章《热河沦陷的前前后后》,文章说:“热河沦陷于一九三三年三月,距今已有五十三年了。因为热河省撤销,至今关于这段历史事件的著述不多,本文仅就所能看到的一些历史资料,对这一事件做一综合叙述”。“国民党热河省主席汤玉麟于三月一日曾发表通电赴前线督战,实则未去而是做逃跑准备。他扣留军用汽车及义勇军后援会汽车二百余辆,从承德载私物直运天津租界,他本人也于三月三日仓皇西逃,行至离承德约三十里处的双塔山,闻悉平泉尚未失守,又赶回承德。三月四日晨又率特务队、辎重营千余人西逃丰宁。中国军队还是爱国的,在主帅逃走的情况下,守军还是在承德县仓子乡红石位进行了阻击。日军装甲车二十多辆在飞机、机枪掩护下向守军阵地猛烈攻击,阵地落弹多枚,承德街头道牌楼、南菜园、狮子沟、红石砬沟等处也落下多颗炮弹。激战多时,守军终于不支退出承德。日军川原挺进队经天桥山、棒槌山方向进入承德,于三月四日十一时五十分占领承德。”
从陈登亿的文章看,日军入城的时间大体上与日本发行的明信片上所写的时间差不多,但也没有写到128个日军骑兵的事。
王若愚
王化一, 辽宁辽中人。“ 九・一八”事变后潜赴北平,积极组织和参加东北救亡运动。民国二十年(1931年)9月27日又同高崇民、阎宝航等成立“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选为常务委员兼军事部长。
日军侵略热河,张学良命王化一督促张作相驰援热河。3月3日,王化一冒着大雪从北京出发,中午抵达古北口,几天来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沿途由热河不断的逃来官吏眷属和难民。他给崔荫轩打电话询问承德情况,崔说前方形势非常紧急,汤玉麟准备走。午后4点,张作相自热河退回古北口。
王化一晚上就住在电话局。
王化一的文章《日军侵热期间热河纪行》中也记录了日军进入承德的情景:4日晨,得各方情报,敌人先头部队已过凌源、平泉直趋承德,另一部由朝阳过建平趋赤峰,可能绕过围场、隆化袭击承德之背。午前问崔萌轩,他说承德以东红石砬已接触,承德街上已呈现混乱,大商店和士绅已有人准备迎敌,汤马上离此去滦平。崔于说完这次电话以后亦即离开承德追随汤玉麟西上。我同承德电话局夏君约好,保持随时联系,直到不能通话时为止。午后2点左右,夏君说敌人飞机由上午一直不断地在上空低飞,11点前后敌人先开进装甲车,然后骑兵也到达,但人数并不多,街上有人在放鞭炮欢迎。他最后说了一句“日本人进院来了”话即中断。这位电话员富有爱国热情,令人敬佩。
汤玉麟
汤玉麟逃跑,把热河拱手让给日本人,激怒了全国人民。
3月7日,当得知热河已失时,胡适记道:“今日下午三时,在后援会得知日兵已入承德,汤玉麟不知下落,人民欢迎敌军。自朝阳到承德凡二百英里,日兵孤军深入,真如入无人之境。”第二天又记下同样的话,并且说:“人人皆感觉奇惨。”当天胡适怀着极恶的心绪开始写《全国震惊以后》一文,文中痛批东北军的贪污堕落,地方政府的贪污腐败,并指斥此次热河丢失张学良要负绝大责任,国民政府也要负绝大责任。
全国也掀起了要求严惩张学良、汤玉麟的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