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白塔寺坐落于山腰，因寺有白塔而得名，斑驳的石碑上记载了这座古刹的历史，而在岁月的温吞里，白塔寺并未衰败，反而香火鼎盛。
白塔寺的和尚不多，能进除妖楼的更少，觉明是这一代的除妖和尚。
除妖和尚的职责便是要除掉那些妖祟，而白塔寺的除妖和尚都是单传，只有在上一任除妖和尚圆寂后，才会选择新的顶替。
除妖和尚的传承便在白塔寺的除妖楼，那里除了历代除妖和尚记载的妖物，还有便是对付妖物的妙法以及一杆除妖的禅杖。
觉明是在十岁的时候被选为除妖和尚，他在除妖楼里整整度过了十个年头，漫长的岁月使得他拥有常人不具的耐力和决断，以及铁一般的心肠。当他打开除妖楼的大门，踏入和煦的微风里时，他余下的岁月便已经有了属于他一个人的使命——除妖。
白塔寺的主持须发皆白，时间的伟力虽将他的身体摧折却让他满是睿智，他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觉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即说了一句禅语——空空到头终是空，明明反复未曾明。
觉明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并未开口，而是在心里默默记了方丈的禅语。
一顶斗笠，一串佛珠，一杆禅杖，一本佛书，觉明出了白塔寺，踏上了自己的宿命。
对于觉明来说，这一生对万事万物似乎都该冷淡，自幼便丧了双亲，被爷爷抱到白塔寺后便断了亲情；五岁剃度，佛前问心，断了的自然多了份爱情；十岁入了除妖楼，懵懂未知枯坐古塔，断了的是友情。
三亲皆断，孑然独立，为的便是斩妖的那份决然和无愧于心的坦然。
一
不知何时，大夏朝便妖祟横行，搅得风雨不安。万物相生相克，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除妖和尚便行走在大夏的土地上，为的便是保一方安平，镇风雨如晦。
觉明离了白塔寺已有一年，他行走在山水、村庄、集镇、城市，寻着妖祟的身影，斩落了不少为害的妖物。
这一日，觉明来到一片山坳，远远便见妖气弥漫，他掏出一包粉末，随手一挥，弥漫的杀机便覆盖而去。
一只雉鸡扑闪而起，尾羽熠熠生光，双目灼灼有神，一眼看去便知非是俗兽，那是启了心智的妖。
觉明冷哼一声，蹬地而起，禅杖甩出，稳稳地打在那雉鸡精的身上。只见羽落血出，那雉鸡精便落在地上，奄奄一息。觉明提着禅杖，缓步走去，看着将死的雉鸡精便欲杀之。
突然，一声鸣叫响起，山坳旁的草丛扑棱棱地飞出一只雉鸡，只是它尾短身小，一眼便知是只雌鸡。那雌雉鸡飞到觉明身前，扑在雄的身上，脸露悲意。而觉明口念一声阿弥，眼中却有些兴奋之色，只因他一眼便看出，这雌雉鸡也已成精，正好一并除了。
那雄的该有三四百年的修行，虽无法化成人形，但却极具智慧，且能口吐人言。他声音细微，带着些责怪道：“你跑出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他欲言又止，看了眼身旁的觉明和尚，不再言语。
雌的似有哭意，声音颤抖道：“你死，我岂能独活。”而后，更是开口质问觉明道：“我俩修行百年，并不曾化人形，更没有行不义之事，何苦苦苦相逼？”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你们不该成妖。”觉明双手合十，满脸冷意。
“仅仅因为不该便要亡命吗？”雌鸡又开口道。
“兔吃草，狼食兔，猎人杀狼。除妖和尚只斩妖，从不问该或是不该。”觉明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两只雉鸡精相视惨然，不再言语。可觉明面露疑惑，看向他们刚刚目光飘过的草丛，脚尖一点，跃然而起，就在用手拨开之时，两只雉鸡精大喊一声：不要。雌的更是挥动翅膀，扑了过来，只见两只幼崽探着脑袋，看了过来。
觉明抬起禅杖，便欲斩草除根，只听一道声音响起：“大师，杀我夫妻二人便可，为何要对无辜幼崽出手。”开口的是将死的雄雉鸡。
觉明冷笑一声，心想妖物竟敢以夫妻自居，开口便道：“我门有规，成精妖物所生幼崽更易为妖，需斩之。”
“不过……”觉明一顿却不再言语。
“不过什么？”雌雉鸡慌忙开口。
觉明瞪了一眼道：“不过若是你们愿意献出妖丹，尚可通融。”
除妖和尚确有此规，妖物倘若愿献妖丹，便可留其幼崽一命，妖丹不仅能助除妖和尚修为大增，更能滋养禅杖，使其更成利器。但没了妖丹的妖物便无法脱胎，只能变为孤魂野鬼，直至消散世间，而妖丹只有妖物亲自献上，别无他法所夺，但奈何此法便断了他们的轮回，很少会有妖物如此选择。
那雄雉鸡低垂着头，告诉觉明他愿意献上妖丹，以求放过两只幼崽，他没有说放过妻子，原因是成精的她必不会被这和尚放过，但想来尚能轮回，便也还算可以。
觉明有些惊讶，但他修的是铁石心肠，开口道：“只能活一个，选。”
那雄雉鸡还未开口，雌雉鸡赶忙道：“我也愿意献上妖丹，只求大师放过幼崽。”
觉明皱眉，看着两只雉鸡精，本欲开口但又咽了回去，而是伸出右手，目光灼灼。
两只雉鸡精对视一眼，接着看向两只幼崽，满脸温柔。而后张开嘴巴，催动功力，两枚龙眼大小的紫褐色妖丹便缓缓被逼出，在飞到觉明手中那一刻，两只雉鸡精便倏忽不见。
觉明双手合十，看着尚在襁褓的两只幼崽，不禁心头有些酸楚，念了句禅号，眼神便又冰冷，转身离去。
二
觉明站在屋外，说要讨口水喝。
讨水是假，除妖是真，觉明一眼便看出那屋里女子非是人身，但他并未直接出手，只因千年妖物早已不弱，贸然便不妥。
女子站在屋内，透过窗口望来，脸若桃花，身量纤纤，但双目狭长，犹如蛇眼。
屋内一男子取来一瓢水，满脸笑意，递给觉明，说声辛苦。
觉明接过瓢，喝口水道声谢却开口问道：“屋内女子是施主何人？”
“拙荆胆小怕生，师父莫怪。”男子开口笑道。
“她非人，是妖。”觉明声若蚊蝇，却直击那男子心头。
男子脸上有些惊讶之色，转头看了眼站在窗边满脸担忧的女子，笑了一下转过头来道：“大师怕是看错了，小青善良温柔，贤惠持家，不能为妖。”
他不说不会，而言不能，足见其心中有所偏颇。
“不，她是妖，是蛇妖。”觉明继续开口，为的是劝人杀妖。
“若小青是妖，当是善妖。”男子继续道。
“妖便是妖，没有善。”觉明加重语气，带着逼迫。
男子却哈哈大笑，摇头道：“是妖便是妖，我爱的是她，不管她是不是妖。”男子语气坚定，看着觉明有些厌弃。
“施主被美色所迷，我只有斩了此妖，才能救施主脱离苦海。”觉明淡然一笑，不再多言，口念心咒，缓步向前。
那女子听到心咒，双手按头，满脸痛苦之色。
“住口。”男子看到女子面色渐青，出言阻止觉明，见觉明不止便出手去推。
觉明闪身避过，满脸悲意看着男子，口中心咒却依然不停。只见屋内女子，疼倒在地，身形转挪，竟真化为一条碗口粗的青色长蛇，盘成一团，吐着信子看向觉明。她竖瞳转动，犹如鬼魅，觉明躲闪不及，怔在原地。
青蛇张嘴，朝着觉明袭来。怎料一旁男子挡在身前，摇着头道：“不可伤人性命。”青蛇楞下神来，觉明清醒过来，挥过禅杖，便朝着青蛇砸来，青蛇躲闪不及，身受重创，又化为人形，奄奄一息。
男子跑了过去，抱住青蛇所化女子，唤着青儿。那女子睁开眼睛，叫了声哲哥，说了句我不怪你。
男子满脸愤怒，看着觉明，质问为何下毒手。
觉明不为所动，坦言道：“我为除妖而生，我若不死，必杀妖。”满脸冰冷。
说完，也不再言语，举着禅杖便朝男子怀中的女子砸去。
可突然那男子转身一挡，禅杖便砸在他的身上，顿时鲜血直流，命不久矣。
觉明满脸惊讶，皱起眉头，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他犯了杀生戒。
女子大叫一声，满脸悲愤，便欲起身相战。男子却拽住女子，摇头道：“不能伤人。”
两行热泪从女子眼中流出，觉明却吃了一惊。妖物没有感情，怎会流泪？他有些吃惊，看着那女子。
女子却不再抬头，而是满脸温柔，看着怀中男子闭了气，而后逼出妖丹一掌拍碎。
觉明看着两具尸体，不禁呆滞。“这，如何与书中所载不同？”觉明低语说着，满脸思索之色。
埋了两人，觉明却久久不能平息，他坐在坟头，思索良久。
三
觉明斩妖受了伤，从山崖跌落，好在山下有河，觉明没了意识，顺着河流而下。
再睁开眼时，发觉自己竟在一洞中，旁边立着一俊秀男子，觉明一看便知是妖，欲要拄着禅杖起身，却浑身无力。
“别动。”男子开口，随即端来一碗热汤。
觉明看了一眼，不打妄语，开口道：“你救了我，若不杀我，我杀你。”神色平淡，不惧生死。
男子却不答话，端着热汤，喂给觉明。觉明不解，但也不问，慢慢喝下热汤。
一连十数日，男子照顾觉明，觉明渐渐伤愈。想要杀了那妖，却迟迟下不去手，满心纠结。
这日，那男子寻找食物归来，受了伤，脸色惨白。觉明一眼便知是另一除妖和尚所为，虽不愿，但还是使了手段，救了男子。正欲让其休养，一个圆脸肥耳的和尚出现在洞口。
他皱着眉头，看着男子和觉明，质问觉明为何在此。
觉明坦然，告诉和尚自己被这妖所救，下不去杀手。那和尚哈哈大笑说自己愿意代劳，而且有秘法逼出妖丹。
觉明阻止，说妖丹只有自愿献出。那肥胖和尚冷哼一声，说觉明学艺不精，竟然不知这种方法，说完便欲动手。
觉明咬了咬牙，还是拿出禅杖，挡在身前。肥胖和尚皱起眉头，开口骂他，言语粗俗。
觉明也不争辩，立在那里，犹如一颗顽石。肥胖和尚见觉明没有反应，住了嘴，抬手打来，觉明还手阻止。
来来去去几十回合，那肥胖和尚修行高深，觉明渐渐不敌，被打倒在地，嘴角流血。
那妖所化男子被肥胖和尚炙烤在柴堆上，他告诉觉明，烧七天，便能逼出妖丹。
男子气息奄奄，将要死去。觉明看着眼前情景，却打起坐来。
火烧了三天，男子死去，化作一只白狐，继续被烈火炙烤。那肥胖和尚倒也有耐心，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第六日时，眼见大功将成，肥胖和尚满脸喜意。觉明突然睁眼，气息内敛，双眼冰冷，短短几日，修为竟然提升。
不待肥胖和尚反应.，觉明提起禅杖，砸了过去，那肥胖和尚一下没了性命。
觉明熄灭烈火，抱起那白狐，走出山洞，缓步朝着白塔寺走去。
回来寺中，觉明呆在除妖楼中，一连十数日，水米不进。
这日，微风和煦，觉明出了除妖楼，踏入其中。
主持坐在佛前，看着满眼温情的觉明微微颔首，开口问他是否悟了。
觉明双手合十开口道：冤冤相报人似妖，有情有义妖胜人。
主持笑而不语，觉明开口道：“主持，我要下山去渡人化妖。”说完，转身离去。
本文由白面小郎君原创，欢迎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