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村里唯一的独生女,但他们不知道,过世的弟弟高烧夜那声婴啼,成了我二十年噩梦

贝小丫同学 2025-02-27 16:19:18

我是村里唯一的独生女,

这一身份常常引来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你一定备受家人的宠爱吧。”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我这份独生女的身份,

其实背后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1

我本来有个小我两岁的弟弟。

90年代时,

计划生育政策是相对比较严格。

母亲在生下弟弟后不久,便接到了妇女主任的通知,

超生二胎,要求她进行结扎手术。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弟弟七个月时,被一场高烧带走了生命。

奶奶每次提到这件事,就对妈妈破口大骂。

怪她没看好孩子,断了田家的根。

妈妈只是低着头掉眼泪,从不在人前反驳。

只是偶尔夜深,她会轻轻说:“你弟弟本来应该没事的,你奶说发烧捂一身汗就好了。”

“大热的天,非要给他盖一床十斤重的厚棉被。”

“你那时候还小不记事,小幺真的很乖,三个月就能睡整觉了。”

村里规矩:男孩满周岁,请族里有文化的人取名。

弟弟夭折,所以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奶奶脾气差,成天骂人。

骂妈妈是丧门星,骂小婶是下不出蛋的鸡。

直到我十岁那年,生了三个女儿的小婶东躲西藏,总算生下了儿子。

作为家族里唯一的男丁,堂弟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宠爱。

奶奶从我家捉走两只下蛋的老母鸡,给小婶补身体。

从前跟妈妈同病相怜的小婶,一朝翻身了。

拉着妈妈的手:“男娃就是难带,夜里哭个不停,我就没睡过整觉。”

“以前小幺也这样不?”

奶奶端着鸡汤进来,

冷嗤:“她把小幺都养死了,你问她也不嫌晦气。”

妈妈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了这话更是煞白一片。

我见不得她这样,反驳道:“奶奶,当时你要不给弟弟盖厚棉被,或许他还好好活着呢。”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都推给妈妈?”

2

奶奶大怒,放下鸡汤抬手甩我一巴掌。

“你个小杂种,谁教你的,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力气很大。

我被甩得脑瓜子嗡嗡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妈妈一把将我拽住护在身后,

奶奶从门后拿了扫把铺天盖地抽,嘴里骂个不停。

堂弟吓得嗷嗷哭。

小婶发了脾气:“好不容易哄睡着了,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打出去打!”

正是混乱间,爸爸回来了。

他脸色通红,浑身酒气。

我拽着妈妈躲在他身后。

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

“你现在有了老婆孩子,不把我这个老娘放在眼里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几个拉扯大,我多不容易……”

爸爸将我拎起,一脚踢在我的膝盖窝。

我猝不及防,膝盖狠狠砸在地上。

他吼道:“你皮痒是不是?连你奶奶也敢顶撞!”

他接过奶奶手里的扫把要往我背上抽。

奶奶得意地笑了。

她一直是这样,装可怜提过往。

爸爸愚孝,妈妈经常受委屈。

妈妈冲过来护住我,哀求:“她还小,不懂事……”

我死死瞪着爸爸,眼泪不受控制淌下来,吼道:“弟弟死了,难道是妈妈一个人的责任吗?”

“我是你女儿,妈妈是你堂客,你就不能有一次,站在我们这边吗?”

爸爸举着扫把的手微微发抖。

奶奶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干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爸爸的扫把,最终还是落在了我和妈妈身上。

回家后,妈妈在屋里给我抹红花油。

爸爸站在门口,

训斥着:“她毕竟是我妈,你看你都把丫丫教成什么没大没小的样了。”

我张嘴要顶回去。

妈妈拽我的衣服,轻轻摇头。

她眼眶红红的,低声说:“没用的,别说了。”

一个女人,要失望多少次,

才会连一个字的辩驳都不想说呢?

堂弟出生后,奶奶的心偏到了屁眼里。

奶奶把妈妈正月里砍的柴火,一筐筐地运到小婶家。

把妈妈种的还没熟的花生,

拔了一大片,去给小婶炖汤催奶。

从我家的鸡窝摸蛋给大孙子补身体。

城里的姑姑回家,买了很多肉包子。

上锅一蒸,香气四溢。

奶奶给了小婶好些个,

看到我经过她家院子,“嘭”地一下关上了窗户。

生怕我去讨吃。

我有点馋,还有点难过。

妈妈知道后,步行五公里去镇上,天黑了才回来。

从怀里摸出两个包子。

“肉包子卖完了,只剩糖包子,还是热的,快吃吧!”

那时家里真穷,

但妈妈总是尽她所能来爱我。

奶奶如此过分,妈妈偶有抱怨,

爸爸说:“都是小事,你不要斤斤计较。”

可这样无数的小事叠起来,

足以将人伤得千疮百孔。

后来早稻种下后,奶奶得寸进尺。

提出要用小婶家的两亩薄田,换我家两亩良田。

“你弟家人口多,现在又有了田家唯一的孙子,你当哥哥的,要让着点。”

3

爸爸抽完小婶递来的一根长河烟,

不顾妈妈的反对,点头同意了。

那天下午,我陪妈妈去村支书家给外婆打电话。

妈妈用我听不懂的海岛方言,

跟那头的外婆舅舅不知说了什么。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

村支书本来坐在堂屋抽烟,

见状站起来,拉着我到外面地坪里。

隔着薄薄的门板,我听到妈妈低低的呜咽声。

老支书一边抽烟一边叹气:

“你妈妈这样的勤快媳妇,你爸和你奶都不知道珍惜。”

“丫丫,你要懂事点,晓得不?”

我那时真的好想快点长大。

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

电话也没打多久。

那时电话费很贵,妈妈不舍得。

她出来时,眼泪已经擦干,

从口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块钱,

坚持塞给了村支书。

那天傍晚,我经过奶奶屋子时,

听到老支书在劝她:“小虞多好的儿媳妇,你也莫做得太过分。”

奶奶不以为意:“她娘家那么远,难道还能跑到哪里去?”

“又没要她的命,你莫管我们家里闲事咯……”

爸爸是在海岛工作时认识的妈妈。

他承诺会好好对妈妈,

妈妈才不顾家人反对,远嫁陕北。

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农闲时,爸爸会出门卖茶叶。

从各家各户收了散茶,

然后去隔壁不产茶的县市里卖。

不过次次都是赔本,

有一年妈妈卖了两头大肥猪给他当本钱。

两个月后他回来,

除了十斤快发霉的茶叶,兜里只掏出了一百块钱。

妈妈便不再指望他了。

我念初中后,镇上开了个茶叶厂。

妈妈去堵了厂长五六次,最后进厂当了女工。

茶叶厂就开在我们初中旁边。

早上妈妈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一起去上学。

中午茶叶厂管饭,妈妈打好菜在学校门口等我。

学校食堂是可以自己带米过去换饭票的。

我从食堂打好饭,

跟妈妈一起坐在大樟树下分吃她的菜。

那时过日子,都是能省则省。

妈妈总把肉丝挑给我:

“妈妈的宝贝吃,你正在长身体,我不爱吃肉。”

茶叶厂清明前到端午最是忙碌,

总是要加班到很晚。

那时加班就管一顿晚饭,

象征性地一晚上发五块钱。

有时候弄到十一二点才下班,

我在门卫室等得都睡着了。

每每到家后,满院子都是鸡粪,

厨房的大锅里堆满了没有洗的碗。

爸爸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若是不小心吵醒了爸爸,必然会招来他一顿臭骂。

4

“婆娘,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看看家里乱成什么样了!”

你看看。

这就是男人。

哪怕他躺在家里一分钱都不挣,

依然认为家务都是女人的责任。

初中我交了新朋友——语晴。

她成绩好,性格也很开朗。

有段时间,她突然神色郁郁。

我追问之下,她告诉我:“我爸妈离婚了,我劝的。”

“我爸一喝醉就打她,醒了就哭着道歉,反反复复,我妈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我当时很震惊。

因为那时在乡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每户人家都是磕磕碰碰地过一辈子。

是鲜少离婚的。

夕阳西下,逆光的语晴脸上一片阴影。

“我妈已经走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她笑了:

“什么怎么办?难道我还能饿死?”

“我赶我妈走的。”

她头低下来,声音有点发颤,

“我盼着她走,不然这样打下去,她活不下去的。”

干了一年多,妈妈严防死守,存了一笔钱。

四千块。

那天爸爸出去喝酒,

妈妈坐在五瓦的白炽灯下,反反复复数了三遍。

“有了这笔钱,我总算可以回去看看你外婆了。”

因是远嫁,家里又穷。

妈妈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娘家了。

昏黄的灯光,照出她眸底的期待。

“下个月回,到时候厂里能请到假,而且荔枝、芒果、菠萝蜜都熟了……”

“菠萝蜜你小时候吃过,估计不记得了,那个肉好吃,籽煮熟了就跟红薯差不多,也好吃……”

“你外婆总说,我再不回去看看她,她就等不到我了。”

说着说着,妈妈的眼就红了。

那一个月,她情绪激昂,走路带风。

我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这么多笑。

她买了很多种子,

晒了好几包干货,

难得买了一身新衣,还花钱理了发。

奶奶对此很不满,成日里骂骂咧咧,指桑骂槐。

“家耀,你家碗筷还在不,冒被你婆娘搬空噻?”

妈妈假装听不见。

很快,到了出发前夜。

妈妈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去床板下摸自己藏起来的钱。

摸着摸着,她的脸色变了。

钱不见了!

我陪着她把床上的褥子稻草板子全掀过来,

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又一遍。

妈妈哭了:

“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

“家里进贼了?”

我想到之前爸爸出门时,

鼓囊囊的裤子口袋。

拽着妈妈出了门。

经过小婶家时,听到奶奶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婆娘居然藏了这么多钱。”

“都准备带回娘家啊?”

“没良心的婆娘,喂不熟的白眼狼,白给她吃那么多年饭!”

我们冲进屋,老太婆手里捏着一沓钱。

那四千块,我陪妈妈数过无数次,

每一张的模样,我都能清晰地记得。

脸上得意的奶奶将钱往裤兜里一塞,凶巴巴道:“吃里爬外的东西?”

“这是符家的钱,你还想带回宋家?做梦!”

“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5

妈妈上前想去抢,爸爸一把抓住了她胳膊。

她眼眶通红,浑身发抖:“家耀,我票都买好了,也跟妈说好了要回去。”

“这钱你先给我,以后我发的工资都给你行不?”

“你知道我妈身体不好,这些年我也没给她拿过钱……”

爸爸神色有点松动。

奶奶眼睛一瞪:“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拿过?”

“你嫁到符家,就是符家的人,赚的钱也该给田宋家。”

“你弟要盖新房,不然我符家大孙以后住哪儿?”

小婶在旁边皮笑肉不笑的:“大嫂,你回娘家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我们这房子倒是不能拖了。”

“这钱,就先借我们用呗。”

奶奶翻着白眼,瞪了一下小婶婶:“什么借不借的,谁叫她保不住自己的儿子,这钱就该出!”

妈妈的嘴张了又张,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

可最后,她只泪水涟涟,满目哀求看向爸爸。

爸爸避开她的眼神,语气冷冷的:“你明年再回吧。”

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

体弱的外婆,是否能再等一年?

妈妈的眼睛慢慢垂下去。

她从希望的云端坠落,像朵瞬间枯萎的花。

不!

她是我妈妈,我不能让枯萎。

我冲到厨房,拿起最重的菜刀。

用尽平生的凶狠,举起来对着得以的奶奶:“把钱还给我妈,不然我剁了你!”

奶奶梗着脖子:“你敢!额是你婆(奶奶)!”

“有什么不敢的。”

我把菜刀往前又递了几分,“我还不到十四,杀了人也不用坐牢。”

“你不还钱,我杀了你再杀了你孙。”

感谢语晴,这些话是她和弟弟护被打的妈妈时,跟她爸说的。

被我借用了。

不过那时,我真心有剁了这个黑心老太婆的心。

她到底怕死,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掏出来,

扔在地上,还不忘啐口口水。

妈妈已经呆了。

在我催促下,才将钱捡起来。

跟妈妈离开小婶家时,我把菜刀“哐当”丢在老太婆脚边,

吓得她打了个大哆嗦。

我们走到地坪,身后传来她惊天动地的咒骂。

回了家,妈妈抱着我掉眼泪,她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最后只一句:“是我没用,你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爸爸彻夜未归,安抚受惊吓的老太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骑着自行车送妈妈去镇上搭早班车去长沙。

天地朦胧,只手电筒一盏小小的光亮,照亮乡间的泥巴路。

帮着妈妈把行李提上车后,我扒拉着车门,仰头看她。

轻声说:“妈妈,这次你别回来了。”

“别回这里了,随便去哪儿都行。”

6

离婚得男方同意,这很难。

很多女人忍受不了就抛夫弃子离开。

村里的婆娘们每每数落:

好狠的心哦,家里还有几个孩子。

以前我不懂,

那会却深深共情了那些可怜的女人。

不是走到绝路,她们不会如此选择。

妈妈软弱,却很勤劳。

如果离开这个家,她一定可以过得更好。

司机催促着。

妈妈摸摸我的头:“我很快就回来,自己在家注意。”

回村时已然天亮。

老太婆在池塘边洗衣服,

气哼哼地跟村里的女人们诉说着我的恶行。

我经过池塘时,她们叫住了我。

八姨奶训我:

“丫丫,以后不能对你娭毑动刀子晓得不?这要放以前,你是要吊起打死的。”

其他人也纷纷说:“再怎么样也是长辈噻。”

王寡妇挑着眉:“细妹子怎么这么恶毒咯?”

跟妈妈分别,我本来就很难受。

被她们一说,更是来火。

我没个好气,狠狠看了她们一圈:“关你们屁事,当心我以后连你们一起剁。”

第二天村里就有了流言:

说我估计得了神经病。

现在听来多可笑。

可那时,她们笃定地认为:精神病是可以传染的。

妈妈原定回去一周。

因为稻子快熟了,家里要双抢,她得赶回来。

可到了约定的日子,直到天黑,也没有等来她的影子。

奶奶顿时爆发了,

她将矛头对准我:“你妈要是跑了,就是你的责任。”

“我早就晓得外地婆娘靠不住!”

爸爸喝了半斤谷酒,脸红得像是猴屁股,

嘲讽地盯着我:“如你意了吧,以后你就是没娘的崽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

看着暗无星子的夜空。

无声地笑了。

妈妈,你现在在哪里?

你的那片天空下,一定是星月灿烂吧。

不必担忧我。

我已经长大。

我庆幸自己是助你逃离的翅膀,

而不是困住你的牢笼。

妈妈,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呀!

爸爸心情不好,看到我笑顿时火冒三丈,

抓起墙角的扁担朝我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这个小杂种!”

我跳起来反抗,就在这时,

燥热的夏风送来了熟悉的声音:“丫丫……”

7

是妈妈。

我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乡间小路黯淡,

妈妈用扁担挑着两大袋东西,

腰都被压弯了。

我冲到她面前,质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慢慢蹲下来放下身上重物,

摸摸我的头,红着眼笑:“没赶上轮渡,耽搁了一天,所以回来晚了。”

“你是妈妈的宝,妈妈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爸爸闻声赶来,帮着去挑东西。

结果一上肩膀,脚下一个趔趄。

他骂骂咧咧:“带的么子鬼东西,这么重!”

妈妈带了菠萝蜜、荔枝、红毛丹这些水果。

两袋东西估计有两百来斤,

从海岛上的某个小县城到陕北的这个小山村。

她一米五八的个子,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老太婆又有话说了。

“她才不会跑,她们娘家穷得要死,饭都吃不饱。”

“哪有在我们这过得舒服!”

妈妈把带回的水果分给村里人。

菠萝蜜是湿包。

小婶很嫌弃:”黏糊糊的,像鼻涕一样的,太难吃了。”

老太婆不顾妈妈叮嘱把荔枝全剥给金宝吃,

结果两三岁的孩子上火直流鼻血。

老太婆叉着腰在院子里骂: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害死我宝贝孙子是不。”

你看。

坏人永远都会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这年夏天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是大堂姐带回了一个男朋友。

那男孩快一米九,

一手托着一个大西瓜进我家门时,必须弯着腰。

两人在一个厂里上班,

大堂姐个子娇小,两人站一起就是后来流行的最萌身高差。

但这门婚事没成。

因为小叔小婶要六万块彩礼,

为了给儿子盖房。

大堂姐被锁在家里不让出门,

成日以泪洗面。

没多久,她就相亲,

行尸走肉一般地嫁了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

出嫁那天,我去新房守门。

她拉着我的手,虚弱地笑着。

“丫丫,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我那时要是读了高中,读了大学,现在就……”

她说不下去了,新房的门被撞开。

她被新郎和两个伴郎粗暴地扛起来,带走了。

我突然想起有天傍晚放学回来,看到她和前男友在村里逛。

夏日多雨,他们面前有一大摊水。

前男友蹲下,她跳到他背上,堂姐银铃一样的笑声传得很远。

原来,男人与男人,差别是巨大的。

第二件是语晴辍学了。

去广东之前,她顶着烈日,

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来跟我道别。

九年义务教育,不让孩子读是犯法。

可实际在乡下,没有读完初中就去打工的比比皆是。

语晴爸爸不愿意供养两个孩子,

语晴决定南下打工,赚钱给弟弟读书。

“妈妈走了,我就是他的依靠。”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读书怎么行?”

“丫丫,你要连我的那份一起努力学知道吗?”

太阳那么烈,刺得我们眼含泪水。

第三件是老太婆要求妈妈以后每个月都把工资上交给她,为了给她得大孙子盖房子。

8

简直是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

妈妈也不同意:“每年给您孝敬的稻子猪肉,我也没少过啊。”

老太婆直拍桌子:“你什么意思?你孝敬我不是应该的吗?”

“这钱你不给我,是准备又拿回娘家是吧?”

“宋春香,你要是把小幺好好养活,我一分钱都不要你的。现在金宝就是你半个儿子,盖房子你不出钱啊?”

妈妈脸色顿时颓然。

次次如此。

早夭的弟弟是妈妈的心结,老太婆每次都往她伤口上戳。

爸爸抽着烟:“春香,你上次都说了,只要让你回娘家,以后工资都上交的。”

妈妈脸色更加难看了。

火气快把我天灵盖掀了。

愤怒之下,我拽着妈妈:“别答应,大不了你跟爸爸离婚。”

小婶皮笑肉不笑的:“丫丫,你妈最疼你,不会舍得你的。”

我握紧妈妈的手:“妈妈,我跟你。”

我有点迫不及待,去过摆脱爸爸的新人生。

老太婆大怒:“想得美,你姓符,你是符家人。”

“离婚就离婚,我还怕你们不成?”

“你妈敢离婚,我就敢去茶叶厂闹得她丢工作!”

“你马上就满十四了,初中毕业就能去打工,过两年就安排你嫁人。”

那时默认孩子都是男方资产。

如果男方不愿意,女方休想带走孩子。

乡下人离婚,又有几个会闹去法庭。

室内光线黯淡,闷热异常。

我的呼吸都是胸闷的。

妈妈反握住我的手,深深看我一眼,轻声道:“不离婚,工资我可以交。”

“交给家耀。”

出了屋子我哭了。

又气又愧疚。

“妈妈,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这样他们就不能用我来捆住你了。”

妈妈脸色大变:“闭嘴!”

她难得发了脾气:“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一定要读书。”

“那会你外公死了,我没办法,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养弟弟妹妹。”她声音哽咽,“我要是多读点书,就不会……”

“丫丫,妈妈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送你读书,你要争气,好不?”

开学后就是初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

读书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妈妈。

我只有变好变强大,只有站得更高翅膀更硬,才能跟她一起抵挡风雨。

我数学不好,妈妈给我找了个免费家教。

是茶叶厂的会计张姨,以前是数学老师。

后来因为被婆家逼着生二胎丢了工作。

没想到二胎是女儿,加上其他事,最后离婚收场。

我日以继夜地学,

每天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下学,都在背单词背诗词。

换来了老太婆的嘲笑。

“就你这脑子还想考大学啊?”

“细妹子读这么多书做么子?”

爸爸每每说:”考上我也不会供你。等初中毕业,你就出去打工,我辛苦一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

“到时候你自己存点钱,再找个上门女婿生个儿子。”

9

符家这姓氏,就这么重要吗?

哪怕是找上门女婿,也要延续这个姓氏?

其实这一年来我劝过妈妈多次,离婚吧。

可她观念传统,加之又舍不得我。

总是犹豫不决。

如今,学习之余我却心有隐忧:“妈妈,如果你们不离婚,就算我考上,老太婆和爸爸不会让我去的吧?”

那天晚上,我在做数学题时,

听见妈妈跟张姨在嘀咕着离婚什么的。

回去时,夜风将她的外套吹得鼓鼓的。

她的声音送入我耳朵。

“丫丫,我会跟你爸爸离婚,我一定会送你念大学。”

“那什么时候离?”

“离婚容易,但我得争取你的抚养权,你张姨给我提了个法子,得要点时间才行。”

“什么法子?”

“这个你别打听,妈妈答应你一定让你继续读书,你安心学就是。”

到家已是十点。

爸爸不在家。

自从妈妈把工资都交给他后,他就跟老太婆吵过几次。

他只把一半钱给老太婆。

剩下的他全揣自己兜里,

天天喝酒到后半夜才回来。

妈妈拿钥匙开门,

隔壁的夏婶子站在院墙外。

她只有发病的时候神志不清,平时人挺正常的。

夏叔叔对她也不错。

“我今天看见你男人进了王寡妇的屋……”

妈妈插钥匙的手顿了几秒。

夜色黯淡,我看不清她的脸,

只听得她轻轻说:“好,我知道了。”

王寡妇比妈妈还大两岁。

生过两个儿子,养活了一个。

寡妇门前是非多,

但据我观察,她的确不是个安分的主。

妈妈哪怕不加班,

也总是陪我在张姨那待到很晚才回家。

村里渐渐有了流言蜚语。

村里组织修路,

王寡妇更是公然到爸爸面前,

让他帮忙挠挠后背上的痒。

妈妈叮嘱我:“你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听,只管好好念书,妈妈一定能将这件事处理好。”

初三第一期期末考,我从年级四十考到年级十五。

班主任单独留下我:“符丫,看得出你很努力,进步也很大。”

“但按我们学校往年的录取比例,你必须在年级前十,才比较稳妥。放寒假在家也不能松懈,知道吗?”

这年冬天,妈妈所在的茶叶厂财务开始出现问题。

过年的工资都没发出来。

老太婆和爸爸骂骂咧咧的。

大年三十,爸爸说要出去拜年。

一直到十一点半放鞭炮都没回来。

正月初六我们重点班就开学了。

那会老师真的很好,完全是无偿在为我们加班。

妈妈让我带给班主任的腊肉,他也没收。

“你能考上重点高中,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夜里我学习,妈妈都会陪在我身边,做手工赚零花。

听张姨说读书费脑子,得多补补。

家里下蛋的老母鸡,她也一只只杀给我吃。

还托人去县城给我买奶粉。

如此,五月份的月考,我考到了年级第八。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我兴奋得手都在抖。

妈妈和张姨的眼也红了。

“稳住,稳住这个成绩,你进重点高中就没问题了。”

可我还来不及多开心两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砸来——

王寡妇怀孕了,孩子是我爸的。

10

村里八卦的婆娘们忙不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

妈妈很平静,甚至还微微笑了下。

到了家,爸爸和老太婆已经等着了。

爸爸脸上难得有点愧疚:“我当时喝醉了……”

老太婆老神在在的:“宋春香,这都是你的原因,一天到晚不在家。男人在家里吃不饱,自然要去外面偷腥。”

妈妈垂着头:“以后你们断了,孩子拿掉也就算了。”

我都气疯了。

想要说话,妈妈死死掐住我,对我摇头。

老太婆坚决不同意:“怀都怀了,怎么能拿掉?神婆都说过王寡妇是宜男像,肚子肯定又是个儿子!”

爸爸大怒:“那是我儿子,是我的根,你怎么这么歹毒?”

妈妈一字一句:

“你们想那孩子姓田,除非离婚,丫丫让我带走。”

那时非婚生子上户口很难,

而且传出去十里八乡也不好听。

原来妈妈的算计在这里。

为了继承皇位的孙子,

老太婆和爸爸才会放弃我的抚养权,让我跟妈妈走。

当初张姨的前夫就是因为小三怀了儿子急着上位,

才答应把两个女儿的抚养权让出的。

与此同时,王寡妇那边也闹起来,

说要去城里打掉这个孽子。

爸爸两头安抚。

两头都想要。

他还企图从我这找突破口:“丫丫,你要是有个弟弟,以后嫁人也有娘家人撑腰啊。”

笑死人。

撑腰?

吸血才是吧。

妈妈打死不松口,毕竟她是原配,舆论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王寡妇本来人缘就不好,此时更是被骂出屎。

那天她端着一碗药站在我家院子里嚎:“你们符家狼心狗肺,孙都不想要,我现在就喝药把他打了。”

老太婆和爸爸大惊失色,扑上去拦住她。

老太婆训斥爸爸:“你婆娘现在赚不到钱,工资都欠了几个月,儿子又生不出,要来做么子,早点离了算了。”

第二天,我请假陪妈妈去领离婚证。

协议书上明明白白写着:

符丫的抚养权以后归妈妈宋春香。

拿好离婚证,

妈妈又趁热打铁去办户口迁移。

拿到新户口本的那一刻,

我跟妈妈在公安局门口抱头痛哭。

爸爸摸着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以后有么子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我会护着你!”

妈妈盯着他看了几秒,狠狠地——

“呸!”

“滚!”

因为急着离婚,妈妈什么都没要。

当然,家里本来就穷。

老支书把旧土坯房借给妈妈住,房子年久失修,屋顶铺的是稻草,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老太婆在村里大放厥词:

“她一个外地婆娘,没有收入,我倒要看看,离婚后她怎么活得下去!”

“到时候她就晓得,家里没个男人还是不行。”

“她绝不可能再找到像家耀这样的好男人。”

11

“丫丫,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专心考试吧,再也没人能阻止你了。”

是!

妈妈,谢谢你。

为了我,变得坚强勇敢,不再懦弱。

谢谢你,竭尽全力,助我飞翔。

很快,我参加了中考。

王寡妇靠着肚子翻身,在村里走路带风,闹着要办酒席正名。

爸妈当初头婚,老太婆欺负妈妈是外地人,没有办酒。

这回却拗不过王寡妇,

应该也有故意要给妈妈难看的意思在吧。

不仅办酒,老太婆还特意上门请妈妈。

“春香你也带着丫丫过来恰酒。”

“你们身上没钱,好久没吃过肉了吧?”

酒席开了八桌。

妈妈带着我过去,远远就听见老太婆大放厥词:“她命里没儿子,但我命里有乖孙。”

“她那样倒霉的婆娘,去茶叶厂打工,茶叶厂都倒闭了,她一辈子都莫想过好日子。”

我很气,妈妈倒是很平静。

上了礼,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婶笑呵呵坐过来,

低声道:“我还是只认你这个嫂子嘞,王寡妇算么子咯。”

她又转而看我:“丫丫,等种完水稻,你就跟着你二姐一起去广东打工撒。”

“她们厂待遇很好的,你要不是我亲侄女,我还不给你介绍。”

我怼她:“是因为五百块钱介绍费吧。”

那时去流水线都是一个带一个。

老带新是有提成的。

小婶脸色不快:“你这妹子嘴巴上长刀子啊?”

妈妈淡淡回应:“丫丫要念高中的,她以后还要考大学。”

小婶轻蔑一笑:“高中也不是想读就能读的吧。”

老太婆也听见了,

大着嗓门道:“她这种猪脑壳要是考得上重点高中,我把眼珠子挖出来!”

“我晓得家耀不要你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能信口开河噻?”

王寡妇托着一肚子肥肉过来,笑着加入战场:“丫丫,以后你要多照顾弟弟哦。”

爸爸也过来了,

神色复杂:“春香,这种时候就不要嘴硬了,丫丫以前连年级前三十都进不去,不可能考得上重点高中的。”

“不如早点去打工,还能减轻你的负担,我们也是为你好!”

我气得头发都要起火了。

就在这时,老支书拄着拐杖急急过来了,

高喊着:“丫丫,你班主任打电话来了。”

“说中考成绩刚刚出来了!”

12

老太婆嗤笑:“不会连中专都没考上吧?”

王寡妇和小婶也捂着嘴笑。

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如果我没考上,不只断了自己的前程,更丢了妈妈的脸面。

这个结果,至关重要。

红色一次性塑料桌布下,我和妈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老支书喘匀了气,一字一句:“丫丫,你考上了!”

“你们学校考上十个,你排第三,你是好样的嘞!”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看向妈妈,喃喃:“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妈妈也流泪了:“我早就知道你肯定考得上。你是我女儿,你又聪明又努力……”

老太婆尖声道:“没搞错吧,她那样的猪脑壳……”

老支书神色不快打断她:“我看不是她猪脑壳,是你老年痴呆!谁好谁坏都分不清。”

爸爸回过神来,追问:“支书,你没听错吧?丫丫成绩一向不太好。”

老支书狠狠把拐杖一跺:“你还有当爹的样子没?丫丫到了初三成绩如何,你问过吗?”

“天天只知道喝酒钻女人被窝!”

老支书比故去的爷爷年纪还大,

是全村最德高望重的人。

爸爸被训得跟孙子似的,也不敢反驳。

一时间我和妈妈成了全场焦点。

“丫丫聪明又霸蛮,是该考上的。”

“宋大姐,以后丫丫考上大学,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丫丫,你妈妈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以后一定要孝顺,晓得不?”

……

今天是王寡妇和我爸的婚礼,

被我们抢了风头她很不爽。

皮笑肉不笑地说:

“丫丫能考上一中,主要还是因为符家苗子好。”

她摸着自己肚子,

看向爸爸:“我肚子里也是你的种,以后肯定更聪明。”

爸爸点头:“那肯定。”

老太婆扬声道:“那是自然,我们符家的孙孙以后肯定能考上清华北大。”

无知的老妇,

还以为清华北大像春日路边的野菜,

随便一抓一大把。

我擦干眼泪,看着她笑:“符婆婆,之前你说我要是考上重点高中,你就把眼珠子挖出来。”

“我现在去厨房给你拿把刀!”

说着我朝厨房方向走。

老太婆惊天动地一声嚎:

“你们看看,这没良心的东西,要拿刀挖自己婆的眼睛!”

“你这个要被天打雷劈的小贱种!”

我回身冷冷看她:

“我体内也流了你的血,我要是小贱种,你就是老不死的老贱种。”

老太婆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王寡妇伸手扶她,

假惺惺地道:“你跟一个不孝顺的白眼狼计较么子?等我肚子里的大孙子生下来,一定孝顺你!”

老太婆紧紧握着她的手:“对,我还有乖孙。 “

就在这时,夏婶子冷不丁地来一句:“王寡妇,你屁股上怎么红通通的?”

13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盯着王寡妇看。

乡下规矩,二婚不能穿正红。

所以王寡妇今天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裙子。

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将腰上、肚子上的肥肉箍成一圈圈的。

此时,一团红色正在她的屁股上如墨汁入了水,一点点晕开。

小婶嘟囔着:“该不是小产了吧?”

王寡妇脸色一变,一把拉住爸爸。

爸爸猝不及防,狠狠晃了下,两人差点一起滚到地上。

老太婆也手忙脚乱,帮着去扶。

夏婶子冷不丁又来一句:

“我看不像小产,倒像是来了月经。”

“要是小产的话,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她一点都不痛?”

我没生产过,不懂。

可村里其他的婶子大娘们闻言纷纷点头。

妈妈秀气的眉也蹙起,低声道:“是不太像小产。”

王寡妇捂着肚子,反驳:“谁说我肚子不痛,我痛死了。”

“哎哟,哎哟,我的儿啊……”

关键时刻,

竟还是妈妈开口:“快把人送去卫生所看看撒!”

正好请来做酒席的师傅开了拉货的三轮车,

突突突地赶紧将人送去了卫生所。

村里闲人多。

好事的更多。

有人当即就回家骑着自行车,跟去卫生所看热闹。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

四岁的金宝吃完一碟子喜糖,用筷子狠狠敲着桌子:“吃肉吃肉我要吃肉。”

最后老支书出面,让大家各就各位。

主角不在,酒席还是得吃。

毕竟礼金都上了。

红烧肉一上来,金宝就伸出脖子过去往里吐口水。

“这是我的,你们不准抢。”

连着两道菜都遭了毒手……

同桌的不高兴了,指责小婶:“管管你家金宝……”

小婶一脸溺爱:“小孩子的口水又不脏的咯……”

我翻着白眼:“夏婶婶,让你家胜男吐点口水给我小婶吃,反正不脏。”

我就是这么怼一句,

没想到夏婶子当真了。

她拿过小婶的碗对着自己女儿。

三岁的胜男学着金宝“呸呸呸”往里吐了好几口。

夏婶子面不改色将碗放到小婶面前:“吃吧,不脏!”

小婶那个脸色哟,五彩纷呈。

众人捂着嘴笑,我催促:“吃吧,怎么不吃了?”

14

厨房端上来一道清蒸鲈鱼。

乡下的酒席,这属实是大菜。

金宝又要依样画葫芦,被小婶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你再吐口水试试。”

金宝一个翻滚爬下凳子,躺在地上开始打滚。

胜男盯着看了半天,蹭来蹭去想从夏婶怀里下去。

看样子是想学打滚。

夏婶子把鱼腹塞进她嘴里:“吃饭,不学那个,脏!”

桌上又热闹起来。

一时羡慕妈妈得了我这么聪明的女儿。

一时又说符家小气。

清蒸鱼是大菜,

如今各家各户都用鳜鱼,只有老太婆和爸爸用的鲈鱼,上不得台面。

还有红烧肉也是,就那么几块,够谁吃?

乡下就是这样,吃大席的菜如果没准备好,

指不定要被念叨多久。

聊完菜色,

一时又说起王寡妇的肚子。

还没讨论出个结果,爸爸脸色漆黑,匆匆回来了。

众人纷纷问他怎么回事。

他一言不发。

老太婆随后也到了。

面对众人的关心,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寡妇那个黑心肝的,她骗了我们呀。医生说她好事没来,是因为年纪到了,快绝经了,所以有一阵没一阵的!”

“根本不是怀孕!”

没多久,王寡妇也回了。

她叉着腰骂:

“什么叫我骗了你们,你符家耀是不是钻了我的被窝?是不是睡了我?”

“我好事没来又天天吐,我自然以为怀了你的种!”

爸爸从厨房冲出来:“离婚,我们现在就去离婚!”

王寡妇冷嗤:“怎么,睡完就不想负责了,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告诉你,符家耀,我可不是树上的软柿子,不是你想捏就捏的。”

真是精彩的婚礼。

不仅吃了席,还吃了许多八卦。

村民们纷纷表示:这礼金,花得值!

符家人成了全村的笑柄。

可以预见,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符家的故事都会成为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吃饱喝足,我跟妈妈沿着乡间小路回家。

夏婶子抱着胜男追了上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零整整的票子:

“这里是五百块,丫丫读高中要不少钱吧,虞大姐你拿着吧。”

“我知道我发病的时候,是你经常搭把手帮我看着两个孩子的。”

因为夏婶子精神有时不太正常,

所以村里很多人都叮嘱自家孩子不要跟她两个女儿玩。

但我妈总跟我说:

“你夏婶子比谁都难受,你千万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她妈妈坏话,知道吗?”

妈妈连连拒绝:

“你男人赚的也是辛苦钱,我自己还有办法,如果真缺,我再找你拿。”

这世上人心就是很奇怪。

你以为的傻子,其实心地纯良,有恩必报。

你以为的聪明人,却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晚间,爸爸破天荒地来了小茅屋。

他脸上有不少指甲的抓痕,脖子上也青了一大块。

想必是刚才跟王寡妇在家里干了一架。

妈妈正在屋顶,想趁着天气好,

把屋顶的稻草翻翻再补补,免得下次大雨又漏水。

爸爸仰着头:“你别爬那么高,我帮你弄。”

妈妈擦了擦额角的汗,

居高临下问他:“你有事吗?”

爸爸大言不惭:“春香,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也是被王寡妇骗了,我很快就会跟她离婚,我们再复婚,一家人一起生活。”

15

妈妈把最后一点稻草铺好,沿着梯子慢慢下来。

她避开了爸爸想要搀扶的手,

抬着头,在夕阳的余晖里对着他笑。

“结婚和离婚,在你眼里这么儿戏啊?”

“可我是决定了一辈子都不跟你有任何瓜葛,才去离婚的。”

她的语气依然是温温柔柔的,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

“符家耀,这么多年,我只有离婚后这一个来月最开心。”

“我再也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会带着丫丫,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夕阳落幕,光芒盛大灿烂。

妈妈站在绚烂的晚霞之中。

世间绝色,也不及她此刻在我眼里的美。

爸爸的脸色瞬间难看,脱口而出:“你这个婆娘……”

但他剩下的话,被妈妈平静至极的目光堵了回去。

在这一瞬,他应该意识到了。

妈妈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们离婚了,妈妈与他再无瓜葛。

他不能以前那样,凭着丈夫凭着男人的身份,辱骂妈妈。

爸爸喉结重重滚动,

深深看我一眼,似是说服了自己。

“丫丫读高中也要不少钱,现在茶厂马上就要倒闭了,你去哪里筹钱?”

“只要我们复婚,我就去做小工赚钱给她读书。”

爸爸看向我:“丫丫,我到底是你爸爸,我肯定还是盼着你好啊!”

“你劝劝你妈,你也不想她那么辛苦吧。”

妈妈向前两步,一把将我护住:“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要牵扯丫丫。”

“学费的事情,我自己有办法。”

老太婆两天没出门。

再度出现时,脸上还有抓伤。

啧!

据村八卦站的消息,

是老太婆跟王寡妇对骂输了,

就拿王寡妇带过来的儿子出气。

哪个当娘的不护崽?

王寡妇大怒,跟老太婆打了一架。

搞得老太婆两天没下床。

老太婆在河里洗衣,

愤愤然道:“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儿媳妇。”

“一个寡妇,都快绝经了,我们家耀要来做么子。”

“他们迟早要离婚,到时候家耀还是要跟春香在一起的。”

夏婶子冷冰冰的:”宋大姐不会复婚的。”

老太婆眼睛一瞪:”你懂么子,她那么喜欢我们建家,只要建家离婚,她肯定马上就会同意复婚。”

“家耀不过就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未必还要斤斤计较?”

就在这时,我跟妈妈也拎着水桶去池塘边洗被子。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来。

夏婶子问:”宋大姐,你会跟符哥复婚吗?”

妈妈还没回答,老太婆忙不迭说:“要复的,丫丫读高中又要钱,你没个男人搭把手,难道还要凭自己送女儿读高中?”

16

妈妈浅浅笑着,点点头:

“嗯,不复婚,就凭我自己。”

老太婆“哈”地笑了一声:

“吹么子牛咯,茶叶厂都倒闭了,你到哪里去搞钱?”

妈妈将被子在池塘里甩开。

宁静的水面被破开。

她的笑容如水上那层层荡开的涟漪,语气也淡淡的:“我找到新工作了,供丫丫读书应该没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问起来。

老太婆死死皱着眉:“你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工作这么好找的吗?”

在小县城里,工作的机会确实不多。

可妈妈是个格外勤快的人。

以前在茶叶厂上班时,她从不偷懒。

加班时也毫无怨言。

那时没有监控,管不了那么严格。

很多职工会偷偷把公司的茶顺回家,自己喝或者送亲戚。

但妈妈从来不会。

所以张姨才帮她,茶厂经营不善要关闭,

二老板也给妈妈介绍另外的工作。

——去县城当环卫工。

一个月六百块。

那会语晴在流水线,一个月工资也就八百来块。

小县城六百块待遇的环卫工,

是很抢手的,要不是二老板举荐,妈妈得不到这个机会。

大家恭喜又羡慕。

“春香,你真是有本事。”

“环卫工比茶叶厂上班怕还轻松点。”

……

老太婆咬牙切齿的:“外地婆娘运气真好。”

夏婶子冷言冷语:“你之前说宋大姐是扫把星,看来是因为在你们家,她才运气不好。”

老太婆气得直翻白眼,

举起手里的捶衣服的棒槌。

夏婶子咧嘴笑:“我是神经病,神经病杀人不犯法你晓得不?”

老太婆忍气吞声,手里的棒槌愤愤然放下去。

回去的时候,

夏婶子哼着歌跟我说:“其实做个神经病蛮好的,没人敢惹我。”

妈妈“噗嗤”一笑:

“我也这么觉得的。”

语晴给我留了她同事的小灵通。

我打了个电话,请她同事代为转达我考上重点高中的喜讯。

当天傍晚,语晴给我回电话了。

电话那边很吵闹,时不时冒出几句粤语口音。

语晴的声音显得很缥缈:“丫丫,我真为你高兴。”

“你爸妈把学费准备好了吗?要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点。”

“够的,我爸妈也离婚了,我跟着我妈。”

夏日闷热,她的声音似乎也隔着厚厚一层磨砂玻璃。

“太好了。丫丫,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你一定要考上个好大学。”

“嗯,你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我的电话快没钱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断了。

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其实我想说:

语晴,请你也别放弃自己。

请你不要被闷热的天气,

陌生的音调,

日复一日的流水线淹没。

妈妈去环卫公司上班了。

为了方便,

她在县城租了个破旧的小平房。

我们俩打扫了一天,

找书报亭的老板低价买了点旧报纸,把脏污的墙壁贴起来。

我永远记得那个午后,妈妈细细低语。

“要买衣架子,脸盆……”

她温柔看我一眼,“还剩的钱给你买一支冰淇淋。”

我们穿着拖鞋,完成了采购。

妈妈还给我买了一个甜筒。

花了一块五。

我吃一大口,妈妈吃一小口。

乌云在天际翻滚,暴雨将至。

一场大雨后,

万物会焕发新的生机。

正如我和妈妈。

属于我们的新生活,在滚滚的雷声里揭开了。

环卫工可以辛苦,

也可以轻松。

每天五点左右就要起,

赶在各家商铺开门前,进行一次清扫。

中途便是维持。

到了晚上九十点,再收一次夜工就可以。

很多人偷奸耍滑,早上扫扫夜里扫扫,

中间就随便对付。

但妈妈不会。

她严格按照公司规定,

将自己负责的街道,

每两个小时就从头到尾打扫一次。

有时人家店门口脏了,

妈妈也会额外多帮人扫扫。

跟很多其他工人一样,

她也会捡纸盒子、矿泉水瓶这些存起来卖。

这些都是称重的。

其他人会往纸盒上喷水,增加重量多卖钱。

妈妈不会。

她总是晒得干干的,

也从不往铁皮盒里塞泥巴。

同行骂她蠢,

她就笑笑不说话。

那时我其实不太能理解她。

如今再想,

贫穷的她在那样的环境下,

抵制住多赚几块钱的诱惑,

坚守自己的原则,

是一件多么值得钦佩的事。

也正是这样的她,

一直在影响着我。

我从偏僻的山村,

走到了热闹的县城。

我从初中的鸡头,变成了高中的凤尾。

入学的摸底考,我考了班级倒数第十。

拿到成绩单,我的天都塌了。

17

反而妈妈比较淡定:“急么子,还有三年。”

“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追上来。”

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要是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考不上又怎么样?又不要人命!”妈妈温柔地笑了,

“只要你认认真真学了努力了就可以,妈妈不会怪你。”

我鼻子一下就酸了。

我虽然没有好爸爸,可我真的有世上最好最好的妈妈。

妈妈说得对。

还有三年,还来得及。

我很快就发现,

自己摸底考为何会差。

因为很多县里的同学在暑假时依旧提前学过高一的课程。

但我没有。

我沉下心来,开始追赶进度。

高中老师的教学水平,比初中强多了。

他们讲课的速度也快很多,

我花了点时间才适应节奏。

老师们对差生和优等生态度还是有区别的。

对那些名列前茅的,

都是笑眯眯的。

对我们这种吊车尾,

冷冷淡淡的。

同桌因此不敢去问。

我也发憷,可疑问越积越多,

我的成绩一定会越来越差。

于是我厚着脸皮,抓住一次次机会问。

问老师,问同学,

甚至有一次在操场,我还问过一个高二的尖子生。

其实,老师们都欢迎好学的学生。

大部分的优等生,也乐于帮人解疑答惑。

早上五点,妈妈起床去扫地时,我也跟着醒来。

清晨的街道空气清新又安静,

只有妈妈的扫把跟地面接触发出的沙沙声,

仿佛动人的乐曲。

我在这样的伴奏里记单词,效果极好。

晚上十点,夜风里已经有了秋意。

路灯将妈妈的影子拉得很长,

每看一眼,都能缓解我的疲惫。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空心的木偶。

正在被一点点,

一点点地塞满。

知识,

就像是一个个砝码。

让我的生命,

开始有了重量。

很快,期中考来了。

我拿着成绩单,沿着长街奔跑去找妈妈。

她用力擦去手上的脏污和汗水,

展开成绩单。

班级三十五,年级三百六。

妈妈将各科的分数念了一遍,

音调都哽了:“不错,比上次进步了很多,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县城里开了一家华莱士,

里面吃的是洋气的汉堡、烤鸡翅这些。

作为庆祝,妈妈想带我去:

“你同学都吃过吧,你也去试试!”

“太贵了!”

“我们就吃这一次,知道是个什么玩意是个什么味就行。”

进店之前,

妈妈还仔仔细细理了理衣服,唯恐衣冠不整。

其实没我想象中那么贵。

那天正好搞活动。

我们花十五块买了三个汉堡一杯可乐,坐在落地玻璃窗前,一边聊天一边吃。

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小婶带着金宝。

店门口招牌的汉堡十分诱人,

金宝挪不动道,往地上一躺,

一边打滚一边干嚎,闹着要吃。

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盯着看。

小婶脸红得像猴屁股,对着金宝一顿打。

结果金宝哭得更厉害了。

小婶被围观人指指点点,眼神四下躲闪,

于是跟坐在玻璃窗里捧着汉堡的我们来了个对视。

这一瞬,无数的情绪涌上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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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小丫同学

简介:自媒体、个人成长、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