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四年的秋风中,赵光义站在太原城头远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临战场。北汉国主刘继元的降表被恭敬呈上时,这位新君胸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豪情——他要效仿兄长赵匡胤,成为真正马踏山河的帝王。
三个月后,高梁河畔的芦苇荡里,仓皇南逃的皇帝蜷缩在驴车角落。辽军的铁蹄声渐远,腿上箭伤却愈发刺痛。随行宦官记得清楚,那日官家反复念叨着:"若太祖在此...",后半句终究淹没在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里。
次日朝会上,群臣看到的仍是那个威严的天子。赵光义抚着御案上的阵图,将溃败说成战略转移:"契丹虽众,见我旌旗已丧胆矣。"当枢密使曹彬欲言又止时,皇帝忽然谈起十八岁随周世宗征战的往事,细节之翔实仿佛昨日重现。
二十年后的重阳宴上,鬓角染霜的太宗再次提起年轻时箭无虚发的故事。四皇子赵元份注意到,每当父亲说到"贼应弦而踣"时,侍立的老宦官嘴角总会有不易察觉的抽动。宫廷画师奉命绘制的《太宗骑射图》里,马背上的帝王弯弓如满月,却无人敢问:为何画中良驹的鞍鞯形制,分明是江南吴越的样式?
至道三年三月,开封皇城飘起细雨。弥留之际的皇帝突然抓住太医手腕:"朕这箭伤...当真无药可医?"榻前烛火摇曳,映出屏风上斑驳的征战图。当值的翰林待诏在起居注里写道:寅时三刻,上崩于万岁殿。至于那句含糊的"陈桥那日...",终成史册外的尘埃。
后世翻阅《宋史·太宗本纪》,满纸皆是英武圣明。唯有枢密院故纸堆里,还藏着某次兵败后的调兵札子,边角处染着可疑的褐色痕迹——不知是茶渍,还是驴车上渗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