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傅黑石
《草木人间》无疑是本年度最值得关注的华语电影之一，去年，它在东京电影节斩获了“黑泽明奖”特别荣誉，顾晓刚成为第三个获得此奖的华人导演，前两位是侯孝贤和陈凯歌。
它还是国内第一部拿到龙标的“反传销”题材电影，话题犀利，尺度大开，表演炸裂，让人看完久久不能从电影的情绪中走出来。
01
一部反传销宣传片
《草木人间》由顾晓刚导演，陈建斌，蒋勤勤，吴磊主演，诸神联盟影业联合出品。不同于顾晓刚导演以往的文艺片叙事，《草木人间》更加类型化，聚焦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
为寻找离家去往杭州已失联十年的父亲何山，儿子何目莲（吴磊 饰）只身来到杭州求学。为照顾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母亲吴苔花（蒋勤勤 饰）来到杭州采茶谋生。
但他们人生地不熟，如何在大城市扎根呢？很快，他们就双双“误入歧途”。先说儿子目莲，他进入了一个专门诈骗老年人的组织。
老板传授给他四字诀，一靠“陪”，老人子女工作繁忙，无暇顾及父母的生活琐事，他们就上门陪老人，上到家电维修下到闲聊唠嗑，只为培养出亲密无间的感觉；二靠“哄”，哄老人到店里体验保健产品，埋下骗他们消费的钩子；三靠“吓”，科普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等等疾病的可怕之处；四靠“疚”，瞎编自己的悲惨经历，认老人做再生父母，让老人产生内疚心理，主动开口购买保健品。
目莲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认清自己干的是诈骗，赚的是孤苦老人的养老钱，良心过意不去，索性辞去了这份工作，正当他发愁下一份工作时，发现母亲竟然也误入了诈骗组织。
比起儿子，母亲在杭州的境遇更加窘迫。吴苔花和采茶东家钱老板（陈建斌 饰）谈上黄昏恋，却遭到对方家庭的强烈反对，周围同事也议论纷纷。失去工作的吴苔花跟随好姐妹来到一家公司——蝴蝶国际。
蝴蝶国际表面普普通通，是一家足贴产品公司，实际上深藏不露，是一个新型传销组织。组织声称，签下“自觉自愿”的证明，认购足贴产品，不断发展下线，只要做到“总”的级别，就可以获得1080万的奖金。
与以往传销不同的是，它不能无限发展下线，只能发展三个最亲近的人。美其名曰，你是把财富和健康分享给你最爱的人。吴苔花认为，它不是传销，它是一种新型投资，是一种分享经济。于是，她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所有钱都砸进传销组织。
渐渐地，寻找新希望的吴苔花，愈来愈疯狂和绝望，甚至拒绝接受儿子的劝说。目莲为救母亲不惜报警，但苦于证据不足难以立案，于是他决定“加入”传销，一边搜集证据一边挽救母子亲情。
《草木人间》如同一部反传销宣传片，一步步勾勒出传销组织蛊惑人心的套路，让观众代入吴苔花的视角，体验难以自拔的情绪过山车。
至于传销组织的幕后大佬是谁？前方潜藏了什么危险？目莲能否拯救母亲？失踪的父亲到底去了哪儿？这些悬念都留在电影院为大家一一揭开。
2
一个精神解剖的实验场
《草木人间》不仅故事引人入胜，主题也很发人深省。它想讨论的是，人们为什么会误入传销？背后的心理成因是什么？导演顾晓刚说：“传销像一个精神解剖的实验场，从中可以看到很多人性的漏洞和弱点。”
电影中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戏。一群人围着吴苔花，逼问：“你是谁？”她流着眼泪，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是被别人赶出去的吴苔花！我是遭人嫌弃的吴苔花！”
在一番鞭挞的洗礼之后，他们又声称自己是吴苔花的家人朋友，是吴苔花最坚实的支持者，他们要见证吴苔花的新生，让她成为一个更独立、更自信的女性。这是传销组织的“心理操纵术”。
这段吴苔花正式加入传销组织的入会仪式，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周处除三害》里阮经天被尊者鞭挞的经典场景？如果说《周处除三害》是从尊者的角度去展现洗脑现场，《草木人间》就是从信众的视角去看。
这里有刚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有生意失败的中年人，有失去老伴的老年人，无不处于极致的痛苦中。
五湖四海的人汇聚一堂，他们的slogan是“可以发疯，不可认命”，传销组织编制的暴富梦想就是他们心灵的救命稻草，能否翻身在此一搏。
可惜，普通人想改变命运、阶级上升，没有捷径可走，反而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导演顾晓刚说，正是因为自己的家人曾经深陷传销陷阱，他才萌生了拍摄这部电影的想法，让更多人了解并规避传销的陷阱。为了还原真实的传销场景，创作人员历经几个月的取材，才让呈现出魔幻又不失真实、极具感染力和冲击力的效果。
与之相衬的是本片的视听风格。《草木人间》作为顾晓刚“山水图”系列的第二部作品，一眼就让人看出独特的影像格调。
不像第一部《春江水暖》那样纯粹的山水写意，极具东方美学意境，《草木人间》由风格迥异的两种画风组成，一部分是以画入影，在水波荡漾和郁郁葱葱的景色里涤荡人心；另一部分则光怪陆离，非常魔幻，将传销世界的癫狂迷离刻画得淋漓尽致。这种融合也是顾晓刚一种极具实验性的新尝试，等待观众的观赏和检验。
3
现代版“目连救母”
《草木人间》源自中国古代佛教故事《目连救母》。古时目连的母亲青提夫人家中富裕，但贪婪无度，屡屡趁儿子外出时，宰杀牲畜，大肆烹嚼。因她从不修善，死后入了饿鬼道。
但她儿子极其孝顺，且有修为。成道后，他观见母亲在饿鬼道受苦，便以神通力运饭给母亲吃，又祈求于佛，借十方僧众之力让母吃饱。母亲转世，生变为狗。目连又诵经七天七夜，使母亲脱离狗身，进入天堂。
故事流传到后面，深化了劝人向善，劝子行孝的寓意。在《草木人间》的现代演绎里，同样有“人间、地狱、天堂”三层寓意，采茶的吴苔花在人间，传销的吴苔花在地狱，被儿子最终救赎的吴苔花在天堂。
但它增加了“出淤泥而不染”的一层表达，让电影更值得深思。如果你曾深陷困境，甚至有了道德的污点，但你绝对要相信自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有重生的希望。
《草木人间》还有一个大亮点，即突破性的表演。很多观众被蒋勤勤和陈建斌的夫妻档吸引进影院，出来之后感叹蒋勤勤和吴磊这对母子档才是王炸。
蒋勤勤饰演的吴苔花一辈子为别人奉献，她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但她从来不是她自己。在她无限被压抑的内心深处，也蕴藏了一个渴望发光，渴望自由的种子。
有一场戏堪称全片高光，她深夜在大街上肆意地发疯、狂奔、怒吼，对她来说，被骗钱又有什么关系？我终于成为了我希望成为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哪怕那是虚幻的。
不同于以往银幕上的传统母亲，蒋勤勤演绎出一个癫狂的母亲形象，释放了极大的破坏力和感染力。凭借这个角色，蒋勤勤获得了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
吴磊也褪去以往鲜肉小生的形象，在电影中他扮演的儿子面庞黝黑，胡子拉渣，他经过踟蹰迷惘，幡然醒悟，奋力救母，吴磊身上鲜活的少年气，为故事增加了更多生命力和希望。
他们精彩的演绎，让《草木人间》的情感更动人，也许这部电影教会我们最朴素的道理，就是给家人更多陪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与家人之间最亲密的爱，才能编织出一张保护彼此最有效的安全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