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新房,我正跟大嫂学做回锅肉。
张大娘不请自来,张口就问:
“你们家老大这出去多少年了?人早没了吧?”
大嫂脸色难看。
张大娘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公公有个老相好,她发过毒誓: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01.
张大娘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蓝袄黑裤子,头发梳得溜光。
她看着我们妯娌目瞪口呆的样子,得意地笑起来,说得更起劲了:
“你公公年轻时俊,附近十里八村姑娘都喜欢,他那时候搞几个对象。“
“你婆婆家里条件好,你公公就娶了她。谁成想你婆婆生了个儿子,村南头那个老冯家水莲也生了个儿子。”
她看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心满意足地继续说:
“同一天生的!”
我心中紧张:难道……
张大娘凑近,一股子馊味冲进我的鼻孔:
“水莲说她儿子是你公公的种。”
我大惊:“我老公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张大娘吸了吸蒜头鼻,浑浊的眼睛发出着兴奋的光:
“水莲儿子叫铁山,跟你们家大哥长得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还别说,一个爹就是亲,这两小子从小就一起玩,都说跟双胞胎一样。”
“前几年他俩一起出去打工了,走了几年来着?”
她念念叨叨:“几年来着……”
老公提过大哥在外面打工。
大嫂瞪了张大娘一眼,转身走了,一句话没说。
她肯定是想大哥了,这我帮不了,刚结婚没多久,都不知道家里这些复杂的事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婚后生活很甜蜜,谁再跟我说相亲没好结果?我们夫妻就是正面积极的例子。
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初秋下午,一大棵发财树摆在院子中间。
我跟老公围着转来转去,有说有笑,商量着到底摆在哪个位置更合适,更能发大财。
大嫂坐在旁边,捧着本三毛的书,时不时微笑地看我们一眼,目光柔和。
高大的院门口,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出现,颤微微地站在那。
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
他上身穿暗红色条纹POLO衫,下身的裤子已经破得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脚上一双破烂灰拖鞋。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两颊深陷,颧骨突出,白眼球大的吓人。
脸上布满横七竖八的疤痕,一眼望去,狰狞恐怖。
地上堆着一个泛白的编织袋和一个烂背包。
我先看到他,心中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连忙推推老公,悄声说:
“门口有个怪人。”
老公只看了一眼,嗖地一下站起来,满脸惊讶,朝着那个人跑了两步,又停下,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大哥?”
对方缓慢地点点头。
是大哥,大哥常安回来了。
老公又惊又喜,连忙拉着他进到客厅。
大嫂缓缓跟在后面,表情先是惊恐,接着是一脸茫然。
自己的男人不光毁容了,还瘸了一条腿,加上多年未见,这样的情况下,一时间肯定是有些难以接受现实。
我有些激动地跟在最后面,紧走两步,凑到大嫂耳边说:
“大哥人没事儿就好,回来就好!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呀!”
大嫂沉默地点点头。
坐下之前,大哥局促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老公表情激动,问东问西。
大嫂呆呆地望着大哥,两片薄薄的嘴唇紧抿着,脸色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她眼角的泪水缓慢滑过脸颊,一颗,两颗,终于练成一条线。
我打圆场说:“大哥,你好,我是常宁老婆,我们两个今年刚结婚。看把大嫂激动的,都说不出话了。”
大哥想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因为脸上狰狞的疤痕,看着比哭还难看。
大哥告诉常宁,他还带回了铁山的骨灰,铁山得了疟疾,死在赤道附近某个不知名的港口。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气氛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可能是因为铁山的死,也可能是因为大哥的脸,以及他们背后的种种遭遇。
开饭前,我接宝珠回来了,她见到大哥吓得直往大嫂身后躲。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晚躺在床上,聊起关于大哥的事情:“他以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黑暗中,老公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一些。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大哥不爱说话,跟大嫂都不怎么说话,挺疼我和宝珠的。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我一直在外面上学,我们哥俩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不是特别了解。男人之间嘛,哪怕亲兄弟……”
我心中感慨,翻个身,头贴着老公的肩膀,柔声说:“大哥的脸……他肯定遭大罪了,瘦成那样,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
老公摸着我的头发,没有说话。
第二天,村里炸锅了。
上午,我送宝珠去特殊老师那上课。
回来的时候,有个面熟的大爷拦住我,问:“白老二媳妇,你们家老大回来了?”
原来一夜之间,我家成了村里八卦的主角:
老白家大儿子白常安回来了,水莲的儿子冯铁山死了!
啧啧啧,这都是命。
水莲临死前诅咒老白头一家子不得好死?自己儿子却先没了,可怜啊。
她一辈子没找婆家,一个人拉扯大冯铁山,结果娘俩都早早没了,可怜啊。
人们容易怜悯弱者。
当我进家门的时候,家中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大哥端坐在客厅中间,旁边围着一堆叔叔伯伯,一群婶子大娘围着门口叽叽喳喳:
“这是常安吗?咋瘦得像个竹竿?腿都瘸了?”
“非要出去折腾干嘛?看看兄弟,没出去还不是把大房子也盖起来了?“
有人对着大哥的脸指指点点,说得毫不避讳:
“再看看这脸,毁容了啊,真磕碜啊。“
“他媳妇那么好看,守了几年,爷们变成了个丑八怪。”
我听不下去了,提高嗓音招呼人:
“大娘婶子,你们吃糖啊。常宁说找人算过了,大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家的大喜事。”
几个女人尴尬地点点头,应和着说:“对对对,是喜事。”
嫁到这个村半年多,村里的人爱说闲话,见怪不怪。
关于我家的闲话,老公说从来就没停过。
白家老二白常宁能挣钱,盖个大房子,光是卧室就有五间。
他们眼红。
就在上个月,我老公的乡村民宿开始动工,村里又是好一通闲话。
他们算计白常宁这次挣多少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八卦的重点应该就是水莲的诅咒到底是灵了还是不灵。
02.
热闹过后,生活归于平静。
那天饭桌上,大哥面无表情,当着所有人冷冷地说:
“我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你们大嫂以后就专门伺候我,不去民宿那帮忙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疤,大哥的脸色似乎天天不好看。
我不明所以,看了看大嫂,她眼神空洞,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老公随手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宝珠的碗中,淡淡地说:“行,大嫂也歇歇,就别两头跑了。”
当年公婆相继重病离世,我老公在读大学,还有个情况特殊的宝珠,庞大的生活压力都落到了大哥大嫂身上。
听说跑船赚得多,大哥决定去试试。
临行之前,铁山突然跑过来说要跟着一起,于是传说中的两兄弟去异国他乡淘金。
后来,我老公毕业开始创业,大嫂跟着忙前忙后。
叔嫂合作的还不错,我老公也说大嫂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
我跟老公相亲,确定恋爱关系,他提到最多的人就是大嫂。
长嫂如母,他非常感激她。
婚后半年多,我们妯娌相处得不错。
自从答应留在家中照顾大哥,大嫂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那天晚上,晚餐是大嫂准备的,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大哥阴着脸,大嫂面无表情,老公一脸疲惫。
新的民宿项目工程质量有些问题,我跟着揪心。
宝珠一脸懵懂,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了二哥二嫂,又望了望大哥大嫂,埋头啃排骨。
宝珠二十岁了,心智却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她是我公婆唯一的女儿。不出意外,我们是要照顾她一辈子了。
大哥闷头吃几口菜,似乎不合胃口,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等所有人吃完,我收拾餐桌厨房,看着满桌狼藉,心中烦闷:请个做饭洗碗的保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嫂悄无声息站在了我身边。
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她直愣愣地看着我洗碗,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哗啦啦地流,我从旁边抽两张纸巾递给她。
静静地等她说话。
水龙头没关,水渐渐溢出来。
我手忙脚乱地拧上开关。
大嫂终于开口:
“弟妹……”
我摘掉厨房手套,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她手心全是汗水:
“大嫂,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咱们是一家人。”
话音未落,她直接蹲下来,双手捂脸:
“我觉得你大哥他好像……”
我心中突然有个感觉:大嫂要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大嫂抬头,仰望着我,露出诡异的微笑,眼中充满了恐惧、紧张和不安:
“他好像不是常安!他是假的!”
这句话似乎耗费了她全身的气力,人差点撞到旁边的冰箱上。
我慌忙地拉住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扶她站起来,挤出一个笑容:
“大嫂,你别乱想,没有的事,常宁都没说大哥是假的,他们是亲兄弟啊。”
听到我的话,大嫂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布满恐惧:
“我们是夫妻,一个被窝里的两个人啊!我能认错吗?”
我被吓傻了。
大嫂深深地看我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恨,夺门而出。
03.
大嫂的怀疑,我没敢跟我老公说。
大哥在外漂泊,又遭遇铁山去世,人生经历大变故,脾气变得古怪很正常。
况且我老公太忙了,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转天我回娘家陪妈妈办事,很晚回到自己家,我老公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
半夜,出事了。
女人的尖叫划破了夜空,我睡得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做梦。
翻身摸了摸,老公没在!
我整个人突然清醒,看时间,凌晨一点多。
叫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痛苦。
我打开灯,披上外套,循着声音找过去。是从大哥他们房间那边传过来的。
虽说是自己家的大院新房,可大半夜的这样恐怖的叫声,我又是一个人,一边往前挪一边死死盯着地面,四周空荡荡黑漆漆。
我害怕极了。
不会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吧?
叫声忽高忽低,深夜中听起来格外恐怖。
越来越近,声音逐渐变成真切。
突然!一个凶狠的声音,是大哥:
“臭婊子!张开!你给我张开!”
是大嫂在叫!声音愈发凄惨,她在苦苦哀求。“啊~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两个人在打架吗?
大哥家暴?
会不会出事?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劝一劝。
“哐当”一声巨响,吓得我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大嫂夺门而出,冲到院里,身上只穿着内衣裤。
墙角下的感应灯亮起了微弱的黄光。
昏暗的视线下,她披头散发,面如土色,满脸绝望。
突然眼中充满狂暴,迸发出一股杀意!
她看到我,身体一哆嗦,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她脱口而出:“他不是人!”
没等我开口,大哥也冲出来了,只穿了一条内裤。
他边走边骂咧咧的,当看到院中的我时,明显一愣,继而恶狠狠地说:
“少管闲事!你跟常宁不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