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醒来时，看到的是遍地尸体。

我年幼的妹妹瞪大了双眼，手里还拿着我买回来的糖葫芦。

原以为不爱了就能解脱。

却没想到他要了我全家的命。

这一刻，才看清楚眼前人的心是怎么都捂不热的。

1.

空悬三年的贵妃之位，终于要填上新人了。

「贵妃娘娘，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当，明日一早嬷嬷就会过来。」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俯下脑袋。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镜子里容貌倾城的自己，随手拿起胭脂，细细地点缀着。

伺候的丫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讨好似的说道，「贵妃娘娘真是好颜色，难怪皇上宠您呢，这后宫谁能和贵妃娘娘比。」

我轻笑地涂上最后一抹胭脂，皇上宠我？这可未必了。

皇上的年龄都快赶上我爹爹了，看上我无非是个幌子罢了。

大家各取所需，我报我的仇，他解他的恨。

「走吧。」我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缓缓起身。

两年前，满身鲜血的我碰见了微服私访的皇帝。

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不是人。

我确非凡人，而是一条百年的蟒蛇化成了人形，身无法力，却空有一副好皮囊。

我安静地跪下，求他给我一个机会报仇。

我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卑微地伏在地上。

他打量了我许久，然后点了头。

于是，我就被带进了宫。

人人都说皇帝虽然年事已高，却仍逃不过美貌的诱惑，整日沉迷于美色。

只有我知道，不过都是他欺骗世人的假象。

2.

他的宫殿常年点着一种香炉，迷离又忍不住沉沦。

我轻吐一口气，在屏风后看见了一脸清明的他。

「开始吧。」他闭上眼，示意我过去。

我听话地跪下，熟练地在他手臂上扎下针，注入自己的牙齿上的毒液，过了许久，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咬着牙，然后慢慢地神情舒展。

我虽没了法力，但是毒液却可以以毒攻毒，他的体力被人下了一种长期的毒药，时时刻刻地折磨着他。

他缓了一会，让我起来。

「呼，晋王府里不久之前新进了一名女子，叫宋枝枝，而这名女子三年前就已经和晋王相识。」

我安静地垂下头听着，心里却掀起了惊天波浪。

晋王沈玉言五年前在跌下悬崖，彼时的我在山下修炼，恰好接住了他，我化成人形，照顾了他一天一夜。

本就不谙世事的我，在他醒来之后，对他动了心。

他承诺必定回报，没过多久，将我带回了府里。

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他宠我，疼我，将我的所有一切捧得高高在上，正当我沉迷于他的温柔之中时，宋枝枝出现了。

宋枝枝性子温柔似水，娴雅大方，不像我的性格冷淡沉默。

她进府之后和我结交，做出了假象，然后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将我拉下水，将沈玉言的疼爱分走，直至后来，沈玉言亲口承认，他不再爱我。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沈玉言听信了宋枝枝的话，竟然杀了我全家，取了蛇胆，为的是给他们两个续命长生。

却唯独留下了我。

宋枝枝知道如何诛杀一个人的心，她不仅要让我失去全家的命，还要我亲眼看着他们惨死，彻底地击垮我。

只可惜，她怕是不能如愿了。

3.

封妃的这一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久违的沈玉言。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能在这看见我，脸上露出了慌乱。

我平静地看着他，嘲讽地扬起了嘴角。

这就是我当初心心念爱着人，现如今看来倒是一文不值。

为了这么一个人，害得我全家命丧。

尤其是我可怜的妹妹，从来没吃过甜食的她，手里还握着我带给她第一根糖葫芦。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涌起无尽的恨意和痛楚。

「皇兄，这名女子怕是不能成为贵妃！」在宴席上的沈玉言忍不住失声喊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高高在上的皇帝轻叩手指，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玉言，让人摸不透心思。

我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挺直了身子，并不接话。

「这，这名女子曾经委身于臣弟，上不得台面！」

他这是疯了么？若是传出去皇上和王爷的女人为同一个人，岂不是会惹得天下笑柄，沈玉言不知是天真还是愚蠢。

果然，下一秒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皱起眉头，言语中带着冷意，「贵妃是朕在江南的一家农户遇见的，并未来过京城，希望你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

「可是她......」

「王爷。」我开口打断沈玉言，转眼间双眼里便已是泪水涟涟，我佯装低下头，又不敢哭出声，只是哽咽地说着，「臣妾这还是第一次来到京城，从未认识过王爷，不知道王爷说出这一番话是在质疑皇上还是想要污蔑臣妾的清白？」

我转过身跪下，伏下头哭着，「皇上，臣妾千辛万苦来到您的身边，却被人如此诬陷，臣妾愿以死证明清白！」

恰到好处的自证，和惹人怜爱的脖颈，果不其然皇上大发雷霆，狠狠地斥责沈玉言。

沈玉言当初接我入府并无多少人知晓，如今便是哑巴吃黄连了。

看着他不服气的样子，我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这么久不见，真是好手段啊。」宴席散去之后，沈玉言恨恨地盯着我。

「当初就应该杀了你，不留活口。」

我笑了起来，「那就各凭本事了，晋王爷。」

蛇可以变幻千万种自己想要的形态，而我偏偏故意在沈玉言面前维持原来的样子，不为别的，只为告诉他，我回来了。

从今日起，沈玉言，宋枝枝，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4.

沈玉言在封妃大典上闹得这一出，天下皆知。

大家都在传言我就是个红颜祸水。

越是有这样的说法，皇上便捧得我越高。

我曾问过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只回了我一句，报仇。

我暂时不去想皇上的爱恨情仇，求了他赐婚沈玉言和宋枝枝。

沈玉言欣喜若狂，甚至皇上收了宋枝枝为义妹，顺理成章地让她成了沈玉言的正妃。

大婚的当天，皇上携我出席。

「恭喜啊晋王爷，晋王妃。」我优雅地举起手上的酒杯，笑脸盈盈。

沈玉言看样子是提前告诉了宋枝枝，她凤冠霞帔，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快和惊诧，同样的举起酒杯，笑的温婉。

我们碰杯，仰头喝下，「好酒！晋王妃的酒量真不错！」

「正巧妾前些日子得了一些珍藏多年的好酒，妾陪贵妃娘娘再多饮几杯。」

我眯着眼笑着答应。

一杯接着一杯，酒香醉人，我的脸上泛起丝丝的红晕。

她绷不住脸上的情绪，勉强地夸赞着，「贵妃娘娘果真是好酒量啊。」

我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笑而不语。

酒是好酒，里面还掺和着雄黄，好一个宋枝枝，想要让我显出自己的原形。

「嘶。」宋枝枝突然皱起了眉头，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抓住了旁边沈玉言的手。

「妾，妾肚子好痛。」她冷汗涔涔，沈玉言紧张得不得了，立马传了太医。

本来热闹的现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我看向沉默的皇上，他慵懒地抬起眸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轻轻点点头。

「你最好是不要做什么。」沈玉言低低地说。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宋枝枝很快就疼得直不起腰，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庞落下，精心的妆容都有些花了。

甚至有眼尖地看见她的腿下渐渐地滴落着鲜红色的血液。

太医很快就到了，一番诊断之后，支支吾吾的半天不愿开口。

「到底怎么了？！」沈玉言不顾旁人，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

太医跪下来，伏在地上，害怕的声音颤抖，

「晋王妃，晋王妃小产了！」

5.

好好的大婚，突然中止。

宋枝枝听闻丢了个孩子，当场就晕了过去。

沈玉言坚定认为是我搞的鬼，和皇上对峙着要查明真相。

结果查来查去，倒查出了是宋枝枝下了雄黄在酒中，这才导致小产。

皇上大怒，令他们俩好好在府中禁足思过。

想害我，那就用你自己的苦果来好好地尝尝吧。

「不够，还不够。」皇上回到寝宫，紧紧地捏着自己的眉心，我见他眉眼间发黑，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朕还要他付出更多的代价，贵妃。」

言语间尽是满满的恨意。

我刚想要问些什么，门外的太监传来皇后求见的消息。

皇上示意我退到屏风之后，脸上变换成了平淡的表情。

「皇上。臣妾听闻晋王妃小产跟贵妃有关，发生如此大事，皇上怎么不好好追究一番？」

我进了宫之后并未见过皇后几次，只记得是一个冷艳强势的女人。

多年以来，和皇上的感情并不好。

「皇后的消息倒是知道得快。」皇上轻哼了一声。「已经查明了晋王妃自己搞的鬼，怎么，皇后不满意？」

「皇上说哪的话，晋王妃臣妾倒是见过几次，是一个淑良之人，此事就怕有心之人故意使绊子，大婚之日让晋王府出丑。」

我看不见皇后的表情，但是她的语气透出她的坚定。

「那依皇后应当如何？」

「臣妾认为晋王妃失了孩子，理应是宽慰一番，臣妾想将她接入宫中好好休养，以免防止有些人再次伤害她。」

整个宫殿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只听到皇上厌倦地允了。

皇后不紧不慢地告退。

「混蛋！都是混蛋！」皇后一走，皇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把拂下桌子上的所有物品，顿时一片狼藉。

「她竟然为了他做到如此！姬月！给朕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我心下一惊，听到他暴怒地喊着我的名字，赶紧出来一下又一下地抚慰他。

她？他？

皇后和沈玉言？

我心里掀起惊天的波涛，他们俩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么？皇上要对付的是他们俩？

不过也好，宋枝枝进宫了。

敌人放在眼下，这不是方便多了么。

6.

宋枝枝被接入宫之后就安置在了皇后的偏殿。

皇后每日总是想出新的法子折磨宋枝枝。

「前段日子说是丢了东西，在晋王妃那搜到的，罚跪了两个时辰，这几日又说皇后身子不适，是晋王妃冲撞了她，命人在她屋子里点上了什么驱邪的香，扰得她睡不了觉。」

「晋王妃偷偷给晋王传了信，可左等右等，晋王爷总是推脱不来。」

回来的宫女说得津津有味。

更加做实了皇后和沈玉言之间的事，对于求而不得的人的心上人，自然是要找点不痛快了。

只怕是还想要了宋枝枝的命。

好机会，我悠闲地捏起一颗葡萄，让宋枝枝再吃些苦头，越多越好。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竟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变得喜怒无常。

皇后来过几回，也都是冷眼相对，脸上充满了讥讽。

她看我，总是带着一股凉意。

终于有一天，宋枝枝忍不住了。

她拦在了我回宫的必经之路，然后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求求你了，救救妾。」

7.

我有点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宋枝枝。

「晋王妃这说的什么话，在这宫中谁还会欺负了你去。」

宋枝枝扬起那张让人垂怜的脸，哽咽地回道，

「对不起，姬月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这并非我本意，我愿意告诉你所有的事，只求弥补我当初的伤害。」

我垂下眸，思索了片刻，让她跟着我回了宫。

到了殿里，她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娓娓道来。

沈玉言和皇后竟是青梅竹马之情，原本以为可以喜结连理，却被太后一旨令下，嫁给了皇上为后。

皇后恨着皇上，恨着太后，可惜的是太后在第二年便就薨了。

皇后求皇上放她出宫，皇上心里本就恋着皇后，岂可容她和沈玉言在一起，便拒绝了。

皇后怀恨在心，给皇上下了毒药。

「你救了沈玉言，沈玉言对你动了心，她便就恨毒了你，皇后就寻了我来，讨得了沈玉言的欢心，杀你全家不是想要延寿，而是皇后将蛇毒下给了皇上。」

「本来我可以全身而退，可是皇上突然下旨让我成了晋王妃，她不会放过我了。」

宋枝枝掩面痛哭起来，不似有假。

皇后......我慢慢的回想起她对我的敌意，轻笑了起来。

怕我不信，她咬了咬牙，撸起袖子，手臂上布满了不起眼的伤口，让人细看得心惊胆战。

「你看，她日日寻了由头来折磨我，沈玉言根本不爱我，他又怎会来救我，他们俩狼狈为奸，想要谋权篡位，就拿我们当棋子！」

我轻抚着下巴，盯着她，

「宋枝枝，你要本宫如何救你？」

她抬起头，脸上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她喜欢看铁树银花，正在筹备，只要买通匠人，在银花里掺入你的毒，烫伤了她，毒药入肺腑，她必死无疑！这样我们的仇就都能报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她的眼神交汇，

「好啊，那就交给本宫。」

8.

果然三日之后就是火树银花的表演。

火树银花就是铁花，滚烫的铁水炸开在空中，漫天的绚烂，让人挪不开眼。

皇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是倦倦地示意让我自己去看。

到了这一日，皇后身穿华服，满脸的笑意，身后跟着小心翼翼的宋枝枝，已经没了当初的温婉大气。

皇后凉凉地看了我一眼，便转头笑着跟宋枝枝说起话来。

很快，表演入场，几个匠人奋力地挥动着手上的铁水，用力地打上天空，霎时间，漫天的绚丽绽放开来，照亮了半座皇宫。

正当大家都沉迷于这样的感叹中时，一束大的铁花直直地坠落到了人群，顿时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混在人群里假装被惊吓，疯狂地提起裙子往后退。

「快叫太医！皇后娘娘被烫到了！」一声惊呼声响起，皇后被一束铁花炸开在了身上，原本华丽的服装已经是破开了几个洞，她疼得脸色苍白，倚靠在宫女身上，说不出话来。

很快，匠人被拿下，太医马上将皇后挪进宫诊治。

这么大的事自然也惊动了皇上，他姗姗来迟，看着地上跪了一片的人，脸色极其不善。

隐隐透露出的黑气，让人不敢直视。

「为什么！贵妃娘娘你为什么要害皇后娘娘！」还没等皇上开口，在一旁的宋枝枝突然冲了出来，跪在皇上面前，用手指着我。

原来，是在这等我啊。

「皇后娘娘只不过是接了臣妇入宫保护臣妇，你却连皇后都一并记恨上了，都怪臣妇不该多嘴提起皇后喜爱银花，皇上，臣妇愿意领罪！」

皇上死死地盯着宋枝枝，嘴边浮起古怪的笑容，

「那么，贵妃为什么要记恨你？」

宋枝枝咬着嘴唇，眼里含泪，「皇上您有所不知，贵妃根本就不是人！她是蛇妖！她爱上了晋王，只是晋王并不心仪她，她便要报复臣妇！这银花里掺着蛇毒，她想要置皇后和臣妇于死地啊！」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贵妃不是人，这个消息可比皇后受伤要来得惊悚得多，有一些人甚至幸灾乐祸了起来。

我不紧不慢地走到皇上身边，娇笑着开口。

「晋王妃可真会说笑，本宫只不过是得了皇上的青睐才进的宫，根本不认识晋王爷，怎么还血口喷人呢？」

「你是不是蛇妖，只要饮下雄黄酒便可！上一回让你逃了，这一回看你怎么逃！」

皇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轻微地点了点头，他转过眼眸，示意让人端上雄黄酒。

宋枝枝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是雄黄酒，而后亲自端给了我。

我接过酒杯，含笑着一口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