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交游 之 二十二 范仲淹与欧阳修:“同退不同进”的君子之交 八、欧阳修再挺范仲淹
范仲淹
八、欧阳修再挺范仲淹
宋仁宗以任命范仲淹为参知政事为起点,大力调整了朝中大臣,命范仲淹、富弼、韩琦同时执政,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同为谏官,之后多次召见范仲淹等人,征询治理国家、改善朝政大事。
范仲淹认为,事有先后,朝廷陈弊积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宋仁宗赐给他亲笔写的诏书,又打开收藏自己的父亲宋真宗“御书”的“天章阁”,召集中书门下省、枢密院“二府”的范仲淹等大臣,让诸位大臣逐条写出改革建议,范仲淹为之惶恐不安,没有当即作答,而死退朝后在家中写出了《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推恩信、重命令”等十条建议。
然而,在范仲淹的所陈“十事”中,“明黜陟”,即在对官员考核的过程中,以政绩考核为主,不以资历为重,将“京朝官”的“磨勘”即考核年限和任职期限相关联,只有“三年无私罪”,且由五名有清望的官员保举才能得到“磨勘”的机会,且在“磨勘”中以考绩为主要依据,循名责实,改变了原来官员考核“不限内外,不分劳逸,贤不肖并进”的状况;“抑侥幸”,即限制侥幸做官和升官的途径,限制各级官员的子弟因父祖的“恩荫”入仕,改变了官宦子弟不经科举考试进入仕途的状况;“择长官”,即选派地方官要通过认真推荐和审查,以防止冗滥,由朝廷派出得力人员到哪各地检查地方政绩,奖励能员,罢免不才;“均公田”,即严格按照规定分配各级地方官员收入来源之一的“职田”,均衡其收入,进而督责地方官员廉节为政,对“均公田”依然违法的官员予以惩办或撤职等触犯了部分官员的利益,遭到了一些政敌的抵制和公开反对,攻击范仲淹等人是“朋比为奸”的“朋党”,“结党”的目的,是“营私”,其结果,是“祸乱朝政”。
而朝中大员结党营私,是对皇权的严重威胁,历来是皇帝的大忌,宋仁宗因之对范仲淹等产生了猜忌,改革的愿望随之降低,“庆历新政”陷入僵局;范仲淹等该不该“结党”,是否是“朋党”,成为关系到“新政”是否、能否继续的核心问题。
宋仁宗皇帝和执政大臣议论“朋党”时问:“从古以来,只有小人结成朋党,难道君子也有朋党吗?”
范仲淹回答说:“在边境上,勇敢的人不怕战争,结成党,胆怯的人怕战争,也结成党。朝廷有邪有正,正人结成党做好事,对国家有什么不好呢?”
为回击反对派的攻势,给范仲淹以支持,进一步解除宋仁宗的疑虑和隐忧,欧阳修责写了奏章《朋党论》,呈献给了宋仁宗。文中主要表达:“朋党”是“自然之理”,“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点明“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因为小人贪图的是利禄财富,为利而勾结,利尽而断,君子之朋建立在志同道合的基础上,光明磊落,始终如一。最后提醒宋仁宗:要“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
然而,欧阳修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份奏章,恰好说明了范仲淹等人确实“有党”,确实在“结党”,反而更加坚定了宋仁宗排斥范仲淹等人、放弃依靠范仲淹等人实施改革的决心,导致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纷纷外放,“庆历新政”事实上半途而废。
而欧阳修不甘心,又向宋仁宗上奏《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替范仲淹、杜衍等申辩,不仅抨击了反对改革的官员,也对出尔反尔、惑于流言的宋仁宗提出激烈批评。
结果,欧阳修也被贬出朝堂,出任滁州(治今安徽滁州)知州,而此前,范仲淹已在离开朝堂,先到邠州(治今陕西彬县)任职后转任邓州(治今河南邓县)。从此,范仲淹与欧阳修天各一方,再未谋面,范仲淹更在皇祐四年(1052)五月,在由青州(治今山东青州)转任颖州(治今安徽阜阳市颍州区)的途中病逝于徐州(治今江苏徐州)。
“庆历新政”失败后,范仲淹与欧阳曾一同参加宴会,席间各分词牌,即席填词,范仲淹感分得词牌《剔银灯》,作《剔银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一首: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词中,范仲淹引用典故,回望历史,表达了实施新政受挫的伤感,同时劝说欧阳修,不要太在意功名利禄,那样的话很容易迷失方向,应当要振作起来,把所有的事情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够让自己更快乐,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范仲淹去世,欧阳修则写了《祭资政范公文》,痛诉胸怀:
呜呼公乎!学古居今,持方人员,丘、轲之艰,其道则然。公日彼恶,谓公好讦;公日彼善,谓公树朋。公所勇为,谓公躁进;公有退让,谓公近名。谗人之言,其何可听?先事而斥,群讥众排;有事而思,虽仇谓材。毁不吾伤,誉不吾喜,进退有仪,夷行险止。
呜呼公乎!举世之善,谁非公徒?谗人岂多,公志不舒!善不胜恶,岂其然乎?成难毁易,理又然欤?
呜呼公乎!欲坏其栋,先摧桷榱;倾巢破,披折旁枝。害一损百,人谁不罹?谁为党论,是不仁哉!
呜呼公乎!易名谥行,君子之荣,生也何毁?没也何称?好死恶生,殆非人情,岂其生有所嫉,而死无所争?自公云亡,谤不待辨,愈久愈明,由今可见,始屈终伸,公其无憾。
写怀平生,寓此薄奠。
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