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理想阿勒泰,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少了我

国家人文历史 2024-05-23 14:46:25

最近,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展现的北疆风貌与游牧生活,让不少人为之倾倒,更成为部分人心目中的“诗和远方”。那么,这片美丽的地方有着怎样的历史?又有着怎样独特的文化?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开启一段旅程,看看真实的阿勒泰是什么样的。

瀚海中的绿岛

提到新疆,很多人脑海中浮现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远离海洋,被无边的大陆环绕,干旱成了这片大地的主旋律。然而,就在这广袤的干旱荒漠之中,阿尔泰山脉如同一位慈祥的母亲,用她那宽广的怀抱,孕育出了一片生命的绿洲。

来源: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截图

阿尔泰山脉,这个名字在蒙古语中意为“金山”,她如同一条巨龙,从西北向东南延伸,山脉的身躯逐渐变得狭窄,却又不失雄伟。她的海拔随着山脉的延伸而逐渐降低,直至与额尔齐斯河谷的谷底相接,那里正是阿勒泰地区所在。从高空俯瞰,北部的阿尔泰山脉,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了这座新疆最北端的中国边境城市。

大西洋的水汽,遇到阿尔泰山脉时,会形成不同的气候效应:有的被迫抬升,有的化为雨水降落,有的则化为积雪,堆积在山顶。阿尔泰山的存在,仿佛是一个天然的“拦截站”,将水汽拦截下来,形成了一个“瀚海中的绿岛”。

这里的降水有着独特的规律,冬夏多而春秋少。秋冬时节,阿尔泰山区降下皑皑白雪,到了春夏,这些白雪开始消融,滋养着阿尔泰山周围的土地,形成了一片片绿洲。在雪水的馈赠下,阿尔泰山区拥有了丰富的径流。额尔齐斯河、乌伦古河、吉木乃山溪三大水系,从阿勒泰奔腾而过,为这片广袤的土地带来了充沛的水量,滋润出这丰茂的千里草场,阿勒泰因此成为新疆畜牧业的重要基地,也被誉为我国北境的“水塔”。值得一提的是,额尔齐斯河的流向与众不同。在中国,大多数河流都是向东奔流,而额尔齐斯河却向西流淌,这在中国的河流中是格外特别的。额尔齐斯河一路向西,注入斋桑湖,最后流入北冰洋,成为中国唯一一条注入北冰洋的河流。

阿勒泰这一独特的地理位置,也带来了别地少见的极地风光,甚至许多中国罕见的、环北极分布的珍稀物种。当猛烈的太阳风暴出现时,地处极北的地理优势,让阿勒泰成为良好的极光观赏区。大地磁暴会产生绚丽多彩的极光,此时的阿勒泰地区,整个天空会呈现出肉眼可见的粉红色,你还能看到各种极光柱在不断变化。除了纯粹的自然风光,阿勒泰的惊喜之处,便在于这种宇宙物理学现象与地球自然美景的完美结合。

更为特殊的是,阿尔泰山高耸的起伏落差与准噶尔盆地边缘的交错,更是给阿勒泰地区带来了壮丽多变的地貌。在这里,一天之间,似乎就能从热带到北极,从干旱到湿润。沙漠、河谷、青草、雪山,诸多看似矛盾的地形,被完美地收纳到一座城里。

这里的山,雄伟而又神秘;这里的水,清澈而又丰饶;这里的土地,广袤而又肥沃。这让从历史深处走来的阿勒泰的每一个角落,看上去都如同画卷。她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祖国的西北边陲,静静地诉说着往事。

阿尔泰与阿勒泰

要弄清阿勒泰的历史,首先要从阿勒泰与阿尔泰的关系说起。

阿勒泰境内的阿尔泰山,自古以来就以丰富的矿产资源闻名。而“阿勒泰”这一名词出现则较晚。据学者卓娅·巴合提在其论文中的考证,“阿勒泰”一词最早出现于1954年,

“1954年2月1日,省人民政府第118次行政会议决定,阿山专区改称为‘阿勒泰专区’,承化县改称为‘阿勒泰县’。”

由此可知,阿勒泰是行政区划语境下,作为政区专名而存在的。卓娅·巴合提进一步指出,“阿尔泰”指的是现在阿尔泰山脉北麓范围内的广大地区,而“阿勒泰”则仅仅是今天的阿勒泰地区和阿勒泰市。因此,要考察阿勒泰地区的历史,必须将其置于整个阿尔泰山区的大背景之下。

神秘而古老的阿尔泰山区,见证了无数民族的往来。约2000年前,这里居住着的是从河西走廊迁徙而来的赛种人。从两汉到魏晋、隋唐时期,克烈、乃蛮、孔尔阿特等部落相继在此地生活。他们或是游牧,或是耕种,都与这片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些部落,如同阿尔泰山上的岩石,坚硬而又充满活力,成为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十三世纪初,成吉思汗军队的铁蹄横扫亚欧大陆,克烈和乃蛮这两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部落,也未能逃脱被征服的命运。战败后的克烈人不愿归顺,选择了向西迁移,寻找新的家园。乃蛮部落亦然。在此后的几个世纪里,卫拉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扎哈沁等部落相继占据了阿勒泰地区。他们在这里放牧、狩猎,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共同书写着阿尔泰山区的历史篇章。

清朝时,乌梁海部在这里广泛活动。乌梁海,这个名字在历史的长河中有着多种不同的称谓。相传,在成吉思汗之前,有一个汗国的王子不幸患病,巫师们为了驱除病魔,举行了一场神秘的仪式。他们找来了孤儿,希望通过祈祷将病魔从王子身上转移到他们身上。仪式结束后,这些孤儿被带过了木伦河,遗弃在荒野之中。然而,这些孤儿并没有被命运所抛弃,他们长大后,凭借着灵巧的双手和坚韧的意志,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成为一个人口众多的群体。因为他们的灵巧,人们便称他们为“乌梁海”,意为“手巧的人”。

乌梁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远祖朵奔蔑儿干时期,它的存在比蒙古帝国还要久远。有学者认为,乌梁海部可能源于鲜卑拓跋部,这一观点在《北史》和《隋书》中得到了体现,这些史书将乌梁海称为“都波”。而在《蒙古秘史》中,乌梁海被称为“秃巴思”,这个名字在图瓦语中也意为“灵巧的人”。

乌梁海的祖先曾被多个民族所统治,包括匈奴、鲜卑、柔然、突厥等。直到成吉思汗的长子征服了这片土地,乌梁海人的命运再次发生了转变。到明末清初,乌梁海部隶属于喀尔喀、准噶尔。清初,喀尔喀下属的乌梁海归顺了清朝。乾隆年间,随着清政府对西北边境地区的统一,准噶尔下属的乌梁海也归附了清朝。为了方便统一管理,清政府将乌梁海划分为三部分,分别是唐努乌梁海、阿尔泰诺尔乌梁海和阿尔泰乌梁海。

阿尔泰乌梁海,这个名字因主要生息于新疆阿尔泰地区而得名。乾隆十九年(1754)以来,清政府在该地编旗设佐,实行盟旗制度。乾隆二十年(1755),阿尔泰乌梁海被编为七旗,今天的阿勒泰地区由当时科布多参赞大臣乌里雅苏台定边左副将军节制。辛亥革命后,这一地区作为特别区隶属北洋政府,设办事长官,1919年则划归新疆,设阿山道。到1954年,改阿山道为阿勒泰专区。此后,该地区的专名正式确立,直至今天。

草原文明与多种文化交汇的阿勒泰

在阿勒泰的哈巴河县,有一个名为“鹰窝”的山洞,里面藏有极为丰富的彩绘壁画。画面上,裸体人群的各种姿态、动物图案以及奇怪的图形,至今仍然是不解之谜。这些岩画,可能是原始社会的产物,它们见证了阿勒泰地区古代人类活动的痕迹,将这里的历史推至更为久远的年代。

阿勒泰地区的岩画群和岩窟壁画,分布在阿尔泰山脉的广阔地带,东起与蒙古国接壤的青河县,西至阿尔泰山南麓。这些岩画生动地表现了古代游牧民族的生活场景,是珍贵的考古资料。阿勒泰岩画分为岩刻画和岩绘画两种,岩刻画以平面单线条构图,岩绘画则以红色和白色为主,展现了从原始社会到明清时期的文化变迁。

在这片草原上,还发现了大小不一的古墓葬,其中以石棺墓群最为典型。这些墓葬,不仅反映了古代阿勒泰人民的丧葬习俗,也见证了不同文化的交融。此外,草原上还散布着许多石雕人像,这些石像立于水草丰茂之处,或山间石堆墓前,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其中一些可能是突厥可汗时期的文化遗存。

当古老的丝绸之路贯穿东西方文明时,阿勒泰也是这条道路上的十分重要的节点。隋朝官吏裴矩在其撰写的《西域图记》中对丝绸之路即有描述。阿勒泰地区还出土了各种铜器,如铜币、铜镜、铜像、铜刀、铜碗、铜杯等,这些铜器的年代跨度从战国时期到明清年间。这些铜器的发现,不仅丰富了阿勒泰的文化遗产,也证明了这里在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地位。

阿勒泰见证了不同文化的交汇与融合。这里的岩画、古墓葬、石雕人像以及出土的铜器,无不展现了阿勒泰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作用。这里不仅孕育了独特的草原文化,更是多种文化交汇的熔炉。游牧民族的马蹄声与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在这里交织,古老的传说与现实的故事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历史画卷。

漫长的转场

《我的阿勒泰》有很多镜头都对准了牧民的生活。剧中的转场,在作为观众的我们看来,是那样的诗情画意,充满了田园牧歌般的浪漫。而对于生活在阿勒泰的哈萨克牧民而言,转场,是他们的传统,更是他们生活的必须。

转场的过程漫长而充满挑战,通常持续近三个月,行程可达上千公里。春季和秋季,牧民们穿越准噶尔盆地与阿尔泰山,经历不同的气候区和地貌区。这是一个需要丰富经验和知识的过程,牧民们必须面对变化无常的气候和复杂的地形。

过去,转场的组织工作由基层游牧社会组织阿吾勒承担,而现在则多在乡政府的安排下,由村干部和牧民联合完成。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组织者都必须对四季牧场的地形地貌、转场牧道和水草分布情况了如指掌,这是完成转场的基础。

转场并非天天都在移动,而是需要精心策划和准备。设置好停留点、准备好必要物资、做好每一个节点的准备工作,这些都是转场成功的必要条件。在转场途中,牧民们可能会把一部分牲畜售卖给跟随转场的维吾尔族、回族商贩,然后在秋季将牲畜全卖掉,购入大量生活用品,以熬过漫长的冬天。

在转场的旅途中,妇女们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她们白天负责烧茶做饭,准备各种奶制品;在夏牧场时,她们剪下羊毛制作毡房的外部毡子;在冬牧场,则把羊粪堆起来作为燃料。晚上,她们还要照看羊群,一边唱歌一边敲打铁具,以防止野兽的袭击。

阿尔泰马,这种具有极强方向感的动物,几乎不需要牧民驱赶,就能凭借自身准确的生物钟完成自由迁徙,这是哈萨克牧民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一个生动例证。

哈萨克牧民对自然的敬畏传统体现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在转场中会选择远离水源的地方搭建毡房,以免污染水源;离开营地时,会将周边清扫干净,以便让植被尽快恢复。对待自然的态度,是哈萨克人评价一个人的重要标准。

在哈萨克人的心中,毡房是他们的宇宙,一个圆形的、有序的、不容污染的宇宙。它是牧民旅途的节点,也是移动的家园。它便于拆装,随转场的畜群迁徙,与哈萨克人一样,总会在合适的地方重建自身,将传统的光彩立于草原之上。

在散文集《我的阿勒泰》中,李娟以浑然天成的笔触,抒写了大地之痛,表达了现代与传统之间的困惑,也呈现了脆弱的美好所在。正如她在《羊道·春牧场》的自序中谈到的:

“那大约是这个世界正在失去的一种古老而虔诚的,纯真的人间秩序……”

这样的困惑,也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土地被现代文明冲击时,才能更具有张力。阿勒泰的地理环境和交织的多种文化,迥异于我们大多数人生活的地方。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镜头和文字已经描述了一个阿勒泰。那么,你的阿勒泰是什么样的?这恐怕还需要自己去解答。

参考文献:

1 .[唐]魏征等:《隋书》,北京:中华书局2020年。

2. [后晋]刘昫等:《旧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

3. [北宋] 宋祁、欧阳修、范镇、吕夏卿等:《新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

4. 何星亮《阿尔泰乌梁海社会历史述略》,《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8年3月。

5. 哈德斯:《中国阿尔泰古代丝绸之路》,《西北民族研究》1994年12月。

6. 艾山拜·斯坦波尔:《阿勒泰及其草原文化》,《新疆社会经济》1998年12月。

7. 吐娜:《阿勒泰乌梁海蒙古社会生活及文化》,《新疆社会经济》1999年4月。

8. 卓娅·巴合提:《阿勒泰与阿尔泰之辨》,《新丝路(下旬)》2016年12月。

9. 史云爱:《荒凉边疆的一抹人文绿意——论李娟的散文创作》,南昌大学2023年硕士学位论文。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作者: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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