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解读:第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王思站 2024-09-16 22:05:20

在《红楼梦》的二十五回中,马道婆的法术掀起了宝玉与王熙凤的病痛风波,将故事推向了一个高潮。

然而,文学之美,在于其节奏的张弛有度。

当下的连续剧与流行小说,往往热衷于连续制造高潮,而真正的文学佳作,则懂得在戏剧性的巅峰之后,给予读者心灵的平静与缓冲。

接下来,让我们细细品味《红楼梦》的章法。

二十六回,作者巧妙地安排了高潮过后的宁静,通过描绘林黛玉在潇湘馆的“春困发幽情”,以及红玉对贾芸的暗恋,这些看似琐碎的小事,实则为后续的情节铺垫。

红玉与贾芸之间,仅仅因为多看了一眼,便心生情愫,这在现代人看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

在古代,女子与男子相遇的机会寥寥,红玉作为大观园中的丫头,生活范围有限,因此,这样的情感萌动并不奇怪。只是,这份情感对她而言,既无法寄托,也无法倾诉。

作者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为中心,层层剥开这个家族的表象,展现了生活在外围的众多人物。

二十六回,主角换成了丫头们,尤其是红玉。

她的心事,如同微风中的涟漪,虽不显眼,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通过对比二十五回与二十六回,我们不难发现,作者在大事件之后,巧妙地转换了笔锋,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红玉的情感世界。

这样的铺排,既保持了故事的连贯性,又赋予了作品以深远的意境。长篇小说的魅力,便在于此。

一生太长只争朝夕

宝玉历经三十三天的休养,不仅身体日渐强壮,脸上的疮痕也奇迹般地平复,终于重返大观园。

这一转折,恰似春风拂过,万物复苏,预示着新的故事篇章即将开启。

在宝玉病榻之侧,贾芸与红玉因守护而日渐熟悉。

红玉留意到贾芸手中的手帕,心中泛起涟漪,那手帕似是她昔日遗失之物,又或是她巧妙留下的线索。

她的举动,无论是为宝玉倒茶还是其他,都透露出她的心思细腻与机智。红玉对贾芸的情感,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既羞涩又充满期待。

当和尚道士来过,贾芸离去,红玉的心便如被风拂过的湖面,波澜起伏,欲问还休,陷入了少女特有的犹豫与彷徨之中。

正当红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窗外突然传来询问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这一声问候,如同电影中的特写镜头,将红玉从内心的纠葛中拉回现实。

她透过窗棂的雕花孔向外望去,只见本院的小丫头佳蕙站在门外。红玉应声让她进来,两人便在屋内坐下。

佳蕙满心欢喜地分享着自己的好运:她在院子里洗东西时,被宝玉选中去林姑娘那里送茶叶,更巧的是,刚巧碰上老太太给林姑娘送钱,林姑娘便顺手抓了两把给她。

佳蕙说着,便打开手帕,将钱倒了出来,请红玉帮忙数一数。

这一幕,展现了大观园中小丫头们的生活片段,她们虽身处富贵之地,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小确幸和简单的快乐。

红玉细心地替佳蕙数着钱,一五一十,分毫不差。这简单的举动,却透露出两人之间深厚的情谊。

在大观园这个复杂的小社会中,丫头们之间既有明争暗斗,也有真挚的友情。红玉与佳蕙,便是这友情中的一抹亮色。她们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在这个充满等级与规矩的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与依靠。

红玉虽然与其他丫头关系不甚融洽,但对佳蕙却格外照顾。她们之间的情感,如同春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明媚。这种情感,不仅仅是对彼此的关怀与照顾,更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与依靠。

在大观园这个大家庭中,她们虽然身份卑微,但却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在《红楼梦》的叙述中,红玉这一角色逐渐崭露头角,其分量甚至超越了晴雯。

作者倾注心力刻画这个丫头,赋予她不甘现状、渴望突破的生命力量。

然而,这份对生命的执着追求,却也让红玉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与苦闷之中。

佳蕙察觉到红玉的低落,关切地问道:“你这一阵子,心里到底觉得怎么样?依我说,你不如回家住两天,请个大夫瞧瞧,吃两剂药或许就好了。”

红玉却淡然回应:“哪里的话,我好好的,回家做什么!”她深知,自己的心病,岂是寻常药物所能治愈。

佳蕙天真无邪,又提议道:“我想起来了,林姑娘身体弱,时常吃药,你就向她讨些来吃,也是一样。”

红玉闻言,不禁苦笑:“胡说!药也是能混吃的吗?”

佳蕙见状,更加焦急:“你这样下去,又懒吃懒喝的,终究不是办法啊!”

佳蕙的关切触动了红玉内心深处的痛楚,她不禁吐露出心中的绝望:“怕什么,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这番话,透露出红玉与林黛玉相似的毁灭倾向。

佳蕙闻言,愕然不解:“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红玉心中苦楚,却难以言明:“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事!”

尽管两人情同姐妹,但红玉对贾芸的暗恋情怀,却是佳蕙无法理解的。

佳蕙误以为红玉是在为自己在怡红院的地位不公而抱怨,便点头说道:“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

就像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服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

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不得赏也不抱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这番话,揭示了贾家等级制度的严苛与不公。

红玉听后,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无论是自己的抱怨还是佳蕙的不满,上层的人都听不到。

这个家族,已经从内部开始腐朽,最底层的人根本没有向心力。佳蕙还在为红玉抱不平,举例说袭人等人如何受到重用,而晴雯、绮霰等人则仗着老子娘的脸面,得到众人的捧持。

红玉却淡然说道:“也不犯着气他们。俗语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

红玉的话,透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悟性。她深知,无论是朋友还是家族,最终都会面临离散。因此,她并不在意眼前的得失与地位。

佳蕙听后,心中感动,眼睛不禁红了。她虽然刚进贾府不久,但对红玉的感情却很深。见红玉说得如此冷酷,心中难免有些难过。

红玉的话却也让佳蕙意识到了生命的无常与短暂。她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

昨儿宝玉还说,明儿怎么样收拾房子,怎么样做衣裳,倒像有几百年的熬煎。”这番话,又透露出宝玉对长久相守的渴望。然而,红玉深知,这一切都是虚妄。

没过几年,贾家就被抄了,一切繁华都化为乌有。

两个丫头的对话,不仅彰显了她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也凸显了《红楼梦》一直强调的主题:没有什么东西是长久的,“无常”才是生命的常态。

红玉以她的聪明才智和透彻悟性,看穿了这一切。而佳蕙,也在红玉的引导下,逐渐领悟到了生命的真谛。

红玉听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欲开口,却见一个年幼未留发的小丫头闯了进来。

这“未留头”的小丫头,年纪不过十三,显然是刚入府的新人。

她手中紧握些花样图纸,往红玉面前一扔,转身便跑,好似生怕被捉住一般。

这一幕,生动描绘了《红楼梦》中大丫头使唤小丫头,小丫头又使唤更年幼丫头的等级制度。

那描花样子的任务,本非红玉之责,却被这小小丫头推给了她,足见红玉在府中常受欺凌。

小丫头“丢下就跑”,连吩咐之人都不愿透露,更显府中等级森严,人情冷漠。

红玉无奈,只得向外问道:“这到底是谁的活计?话都没说完就跑,难道是谁蒸了馒头等你,怕凉了吗?”

窗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是绮大姐姐的。”话音未落,脚步声已远,咕咚咕咚地跑开了。

原来是绮霰交代的任务,想起之前因给宝玉递茶而被绮霰等人训斥的情景,红玉心中五味杂陈。

红玉一气之下,将花样图纸掷于一旁,转身去抽屉中寻找笔具。然而,找来找去,都是些秃了笔尖的废笔。

此处文学描绘之精妙,在于通过细节展现人物心境。红玉诸事不顺,连找支笔都如此艰难,心中的寥落与悲哀油然而生。

她自言自语道:“前儿那枝新笔,我放哪儿了呢?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说着,便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道:“想起来了,前儿晚上被莺儿拿去了。”

红玉暗恋贾芸,心神不宁,忘事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她转向佳惠说道:“替我取来吧。”佳惠却道:“花大姐姐还等着我帮她抬箱子呢,你自己去取吧。”

红玉闻言,佯装生气地说道:“她等着你,你就坐着闲聊?我不叫你取,她也不会一直等你的。真是个坏透了的小蹄子!”佳惠的玩笑话,更添了几分生活气息,也展现了红玉与佳惠之间的深厚情谊。

红玉无奈,只得亲自出门去取笔。刚走出怡红院,便遇见了贾芸。这一偶遇,让红玉的情绪瞬间高涨。

少女的私密情怀,在暗恋对象出现的那一刻,悄然转换。她决定先去宝钗的院内,或许能在那里找到所需的笔具,也或许能更靠近心中的那份期许。

这段文字,虽无大事发生,却细腻地描绘了红玉与佳惠的日常生活,以及她们在等级制度下的无奈与挣扎。那种“无常”的感觉,始终弥漫在她们的心头,让人不禁为她们的命运感慨。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刚踏入沁芳亭的边界,宝玉的乳母李嬷嬷便从另一侧缓缓行来。

红玉停下脚步,面带笑意地问道:“李奶奶,您老人家这是去哪儿了?怎会从这里经过?”李嬷嬷,正是那第十九回中与宝玉共享奶酪的乳母。

李嬷嬷停下脚步,轻轻一拍手,这是老辈人开口前常有的习惯动作,说道:“你说说看,宝玉又莫名其妙地惦记上了那个种树的,叫什么云哥儿、雨哥儿的,现在还非逼着我叫他来。”

时间已悄然流逝数月,宝玉才忽然想起要让贾芸进府,殊不知此举可能引来旁人的非议,认为他交友不慎,易生事端。

红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您老人家就真的按他的意思去叫人了?”李嬷嬷无奈地回答:“那还能怎样呢?”

红玉笑道:“若是那人真懂分寸,就该知道不应轻易进来。”红玉心中透亮,看得出宝玉此举的不妥,认为贾芸与这样的朋友交往并无益处。

李嬷嬷反驳道:“他又不傻,怎会不来?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在她看来,能接近宝玉对贾芸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红玉则细心提醒:“若真要他来,您老人家该与他一同前来,免得他一人乱闯,恐有不妥。”这番话里,既透露出对贾芸的关怀,也暗含着想借此机会与贾芸相见的心思。

李嬷嬷却道:“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走?只需告诉他路,回头派个小丫头或婆子带他进来便是。”说罢,便拄着拐杖径直离去。

红玉听闻贾芸即将到来,心中的苦闷瞬间被期待所取代,脸颊泛起了红晕。她决定站在原地等待,不再去取笔。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来,见红玉站在那里,便好奇地问道:“林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红玉抬头一看,原来是小丫头坠儿。红玉答道:“正要去忙,你呢?”坠儿说:“我被派去带芸二爷进来。”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当红玉走到蜂腰桥门前时,正见坠儿引领着贾芸走来。贾芸边走边用眼神偷偷瞄向红玉,红玉也假装与坠儿交谈,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回望贾芸。

在古代,男女之间传递情意全靠眼神交流,且不可直视。当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时,红玉的脸颊更加通红,急忙转身向蘅芜苑走去,留下一段未完的故事。

贾芸随着坠儿的脚步,悠然自得地漫步至怡红院的境地。“逶迤”一词,恰如其分地描绘了他们边走边赏景的情态。

在《红楼梦》中,对于空间、建筑的细腻描绘,往往借助初访者的视角来展现,贾芸与刘姥姥便是这样的角色。

我们通过贾芸的双眼,首次窥见了怡红院的真容。对于贾芸而言,怡红院的奢华与精致既陌生又充满好奇,这样的描写更具震撼力。

坠儿先行一步,进去通报后,方引领贾芸步入院内。

贾芸举目四望,只见院内点缀着几处山石,芭蕉叶郁郁葱葱,松树下两只仙鹤正悠闲地梳理着羽毛。

快绿之“绿”,正是指这生机勃勃的芭蕉;而鹤,自古以来便是文人雅士庭院中不可或缺的优雅象征。

眼前这一幕,尽显富贵公子庭院的高雅与宁静:芭蕉翠绿、假山嶙峋、仙鹤翩翩。

回廊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鸟笼,里面养着五彩斑斓的仙禽异鸟。

五间小巧的抱厦上,雕镂着新颖别致的花样隔窗,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题写着“怡红快绿”四个大字。

贾芸心中暗自思量:“难怪这里叫做‘怡红院’,原来匾上竟是这四个字。”

正当他沉思之际,只听纱窗内传来宝玉的笑声:“快进来吧,我怎么就把你忘了两三个月!”

自贾芸初次见到宝玉以来,时光已悄然流逝两三个月,期间发生了诸多事情,如今宝玉才想起自己曾认下的这个干儿子。

贾芸一听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走进房内。他抬头一看,只见室内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却一时找不到宝玉的身影。

这是贾芸的视角,若是袭人,定不会觉得如此惊艳。因为他是外来者,所以对宝玉房间的华丽感到格外惊讶。

怡红院的设计巧妙至极,贾芸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进门,最后才发现面前的大穿衣镜竟是可以转动的。他一回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镜后转出两个年龄相仿、十五六岁的丫头,说道:“请二爷里头屋里坐。”

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她们,连忙答应了。他可能在镜子前愣住了,因为镜子里映出的是他自己,而镜子后面转出的丫头则意味着门已经开了。

先前在蜂腰桥上,贾芸还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红玉;此刻,他却连正眼都不敢抬,这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穿过一道碧纱橱,贾芸只见一张小巧的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

因为不是正式会客,来的客人也不甚重要,所以宝玉穿着家常衣服,趿着鞋,倚在床上看书。

见贾芸进来,他便将书扔下,堆着笑站起身来。贾芸忙上前请安,宝玉让他坐下,他便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攀关系贾芸会宝玉

观至此处,不禁令人感慨万分。贾芸虽已多次来访,且常守候整日,但在宝玉心中,他似乎并未占据太多位置。

贾芸渴望亲近宝玉,而对宝玉而言,贾芸却似可有可无之人。

“宝玉笑道:‘自那月见到你后,我本想你来书房,不料琐事连连,竟把你给忘了。’”宝玉言语间流露出一丝歉意。

“贾芸笑道:‘许是我没福分,又恰逢叔叔身体不适。叔叔现在可大好了?’”贾芸已历练得颇为成熟,对于自己多次来访之事,他并未多提。

“宝玉道:‘已好多了。我听闻你辛苦了好几日。’”宝玉生病时,贾芸曾带着家丁日夜守护。

“贾芸道:‘辛苦也是应当的。叔叔大好,也是我们一家的福分。’”

正说着,一个丫环端茶进来。宝玉房中的丫头,贾芸都不相识。

他一边与宝玉交谈,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丫头,试图迅速判断她的身份,因为这将直接决定他的态度。

那丫头“身材苗条,面容修长,穿着银红袄子,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不是别人,正是袭人。

作者之前从未提及袭人的衣着,却借贾芸之眼,让我们得以窥见怡红院内的景致、家具以及丫头的容貌和穿着。

“贾芸自宝玉病后,在怡红院混了两天,已把有名的人物认记了一半。”贾芸是个有心人,他留意的是这个院子里谁掌权,谁说话有分量。

“他也知道袭人在宝玉房中与众不同,今见她端茶来,宝玉又在旁坐着,便忙站起身笑道:‘姐姐怎么替我倒茶?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吧。’”

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往往善于察言观色,贾芸明白自己必须谨言慎行,才能寻得机会。他表面客气,实则也希望能借此拉近与宝玉的关系。

“宝玉道:‘你只管坐着吧。丫头们跟前也是这样。’”意思是你是贾家的少爷,在丫头面前无需如此客气。“

贾芸笑道:‘虽如此说,叔叔房里的姐姐们,我怎么敢放肆呢。’”说着,便坐下吃茶。

这一幕,不仅展现了贾芸的机敏与谨慎,也透露出怡红院内人物关系的微妙与复杂。

宝玉与贾芸闲聊起来,话题轻松而琐碎。

宝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好奇地问及贾芸近日的生活,询问他看过哪些戏,哪家的丫头最为标致,哪家的菜肴最为可口。

这番对话,颇显趣味,宝玉的生活充斥着观戏、品食、赏玩丫头与珍宝,而贾芸,一个十八九岁的贫寒青年,对此类事物显然知之甚少,难以接应。

聊得片刻,宝玉显露出些许倦意,贾芸敏锐察觉,随即起身告别。

宝玉虽渴望玩伴,但他的生活内容与兴趣,却难以找到共鸣之人。

初见贾芸时,宝玉颇有好感,觉其英俊,欲邀其共游,但很快便发现两人难以投契。

此等细节,尽在第二十六回中,细腻描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同时透露出贾府中的不平等。

先前,佳蕙、坠儿、红玉的故事,展现了丫头们心中的不平,而今,宝玉与贾芸之间的隔阂,又让我们看到了人与人之间更深的差异。

宝玉并未强力挽留,只轻声道:“你明日若有空,随时可来。”并吩咐小丫头坠儿送他出门。

在宝玉面前,贾芸显得拘谨甚至有些刻意,但一出怡红院,他便恢复了自在。

四周无人,贾芸放慢脚步,与坠儿攀谈起来,询问她的年龄、名字、父母职业,以及在宝玉房中的年头。

贾芸心思细腻,深知要在贾府有所作为,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这里的人。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红玉。

这一幕,不仅展现了贾芸的精明与算计,也进一步揭示了贾府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捡手帕贾芸诉深情

贾芸的注意力最终落在了小红身上,他试探地问坠儿:“刚才与你交谈的那位,可是名叫小红?”

这话里行间,透露出贾芸与小红之间已有暗自的情愫,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公然相恋。

坠儿笑着回应:“她就是小红。你问她干嘛?”询问一个人,往往背后有着特定的动机。

贾芸解释道:“刚才她问你那块手帕的事,我恰巧捡到了一块。”

原来,小红的手帕丢失已有两三月,她四处打听,这让人不禁揣测,那手帕或许是她故意遗落的。贾芸与小红见面时间虽短,却也听说了手帕之事。

坠儿听后笑道:“她问了我好几遍,有没有看到她的手帕。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今天她又问,说如果有人找到,她会感谢的。

就在蘅芜苑门口,二爷也听见了,我可没撒谎。好二爷,你既然捡到了,就给我吧。我看她拿什么谢我。”

小红频繁询问手帕,让坠儿都有些不耐烦了。这从中也看出了丫头间的差异,小红心思细腻,而坠儿则单纯无知,未曾想过小红丢手帕的用意。

上月贾芸进园种树时,偶然拾得一块罗帕,知是园内人遗失的,却不知主人是谁,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听小红问坠儿,便知那手帕是小红的,心中不禁窃喜。这对贾芸来说,无疑是一段特殊的缘分。

见坠儿追讨手帕,贾芸心中已有了计较,便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一块手帕,笑着对坠儿说:“我给你是给你,但你若得了她的谢礼,可不能瞒着我。”坠儿满口答应,接过手帕,送贾芸出门后,便去找小红,此处不再细说。

此后,这段情缘便有了发展的可能。贾芸将自己的手帕给了坠儿,坠儿浑然不知手帕已被调换,只想着如何让小红好好谢她。

在中国古代,有着一种有趣的“恋物癖”现象,许多戏曲小说中,都用人最贴身之物来编织故事,如玉佩、剑、琴等。

小红与贾芸之间,便是以手帕为媒介,传递着彼此的心意。而后的袭人与蒋玉菡,则是以一条汗巾子为情物。

坠儿将手帕交给小红,小红自然明白了贾芸的心意。

在那个时代,小红与贾芸无法书信往来,更无法发微信或邮件,他们只能借用手帕,来传递那份私密而深情的爱。

林黛玉春困发幽情

话说宝玉遣走了贾芸之后,便慵懒地斜躺在床上,眼神朦胧,似睡非睡。

他心中并无特定的念想,书也看不进去,茶也品不出味,整个人仿佛被春日的倦意所包围。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节,大观园里的少男少女们却都显得懒洋洋的,无事可做,心中泛起一股“春困幽情”。

春天里,百花齐放,蝴蝶翩翩,少男少女的生命本应如花儿般绚烂绽放,但因种种束缚与禁忌,他们的青春无法尽情挥洒,自然会感到沉闷。

袭人见状,走上前来,坐在床沿上轻轻推了推宝玉,说道:“怎么又要睡觉了?心里闷得慌,不如出去逛逛吧?”

宝玉听了,拉着袭人的手笑道:“我倒是想出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着回应:“快起来吧!”说着,便拉着宝玉起了身。

宝玉此刻就像个赖皮的小男孩,对每个人都黏得要紧。他这个年纪,身体发育迅速,但心智和精神尚未完全成熟。有些人读《红楼梦》觉得难以入读,或许是因为他们无形中把宝玉的年龄给拔高了。

宝玉问道:“可是去哪里好呢?总觉得腻烦得很。”似乎该玩的都已玩过,该知的也都已知,再无甚新奇可言。

袭人答道:“你出去了自然就好了,总是这么无精打采的,心里只会更加烦腻。”这里的“葳蕤”,本是形容植物下垂的样子,此处却用来描绘宝玉萎靡不振的状态,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宝玉虽无精打采,但也只好依了袭人。

他晃出房门,在回廊上逗弄了一会儿雀儿,又走到院外,顺着沁芳溪观赏了一会儿金鱼。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位公子哥此时的心情,若是我们有一天如此闲适,或许会感到很开心,但宝玉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如箭般飞奔而来,宝玉心中疑惑不解。

作者的文学技巧实在高超,在这宝玉慵懒的情境和心绪中,突然引入了一个快速的转折。

本来鹿是悠闲的,如今却飞奔而来,定是有人在追赶它们。宝玉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文学上的转折最难拿捏,而此处却处理得恰到好处。

正当宝玉纳闷之际,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

贾兰是贾珠的遗腹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顽童,正拿着弓追赶小鹿。他一见宝玉在前面,便停了下来,笑道:“二叔叔原来在家里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它们做什么?”你看,宝玉的身份在不断地转换,刚才还在跟袭人撒娇,现在却成了叔叔,说话的语气也立刻变了。

宝玉的年龄有些尴尬,这种角色的转换连他自己也难以把握。

贾兰笑道:“现在不念书,闲着也是闲着,所以练练骑射。”贾兰把射鹿当成了骑射练习,清朝的贵族最讲究文武双全。

从开国到乾隆朝,每年秋天都会安排固定的时间去打猎,嘉庆以后才渐渐少了。

《红楼梦》是以雍正、乾隆朝为背景的,所以还保留着清朝早期的习武风尚。

宝玉听了,说道:“等你的牙都掉光了,那时候才不练了呢。”这话既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又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

宝玉顺着脚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院门前。

只见那里凤尾竹丛丛,绿意盎然,仿佛凤凰之尾般重重叠叠;而微风拂过,竹叶间又似传出龙吟般细细的低语。

作者并未直接点明这是何处,只通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描绘,让人心生遐想。

其中,“凤尾”喻指竹叶形似凤凰之尾,“森森”则描绘了竹叶茂密重叠的景象;而“龙吟细细”则是形容竹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如龙吟般悠长的声音。

宝玉举目望向门上,只见匾额上赫然写着“潇湘馆”三字。原来,他无意识地漫步,竟走到了潇湘馆。

这足见在宝玉的潜意识里,最亲近的人还是林黛玉。

他信步走入潇湘馆,只见湘帘低垂,静静地垂到地面,四周悄无人声。

走到窗前,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令人心醉。

宝玉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窥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长叹:“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这声音,正是黛玉所发。

需要注意的是,这是他们偷看禁书《西厢记》和《牡丹亭》后的影响,那些书中的主题都是少女怀春的情感。

当一个人的情感无处寄托时,生命便会显得有些恍惚,《红楼梦》对这种恍惚的描绘极为到位。而这种感觉,在人到达某个年龄或开始每日规律的工作后,便会逐渐消失。

宝玉先在窗外闻到了幽香,接着又听到了黛玉的叹息,这真是一幅极美的画面,生动地描绘了少女私密的心情。

宝玉听了,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痒意,他被黛玉那种少女的幽怨和情思深深打动。

他再往里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着懒腰。

宝玉在窗外笑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呢?”说着,他便掀帘子走了进来。

林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用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作睡着了。

宝玉走上前来,想要扳过她的身子。

就在这时,黛玉的奶娘和两个婆子跟了进来,说道:“妹妹正在睡觉呢,等醒了再请来吧。”

刚说完,黛玉便翻身坐了起来,笑道:“谁睡觉了?”原来,黛玉只是不好意思才装睡的,听这些奶妈要把宝玉赶走,便赶紧坐了起来。

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进来伺候。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鬓发,一面笑向宝玉道:“人家正在睡觉,你进来做什么?”他们两人之间太过亲近,根本没有男女之别,所以宝玉整天就这样随意地进出黛玉的闺房。

宝玉见她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心神荡漾。他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你刚才说什么了?”黛玉道:“我没说什么。”

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我都听见了。”“榧子”就是大拇指和中指打出的响声,这是两人逗笑时的一个动作,意思是“你还骗我”。

《红楼梦》的语言真是有趣极了,我们常做这些动作,却既叫不出名字,也不知该怎么描述。

《红楼梦》却为少男少女们的许多动作都加了名称,让人读来倍感亲切。

正值二人言谈之际,紫鹃悄然步入屋内。宝玉含笑言道:“紫鹃,快将你等珍藏的好茶斟上一碗,让我解解渴。”

紫鹃打趣回应:“哪里有什么好茶,好茶都留在你那边了。再者,也需等袭人来斟茶,我怎及得上她那般细心周到?”

黛玉闻言,轻声道:“别理他,你先替我去舀些水来。”紫鹃聪慧伶俐,笑答:“他既是客,自当先奉茶,再行其他。”言罢,便转身去泡茶了。

宝玉又笑道:“好个丫头,若能与你这多情小姐共枕眠,怎舍得让你操劳叠被铺床?”此语源自《西厢记》,乃张君瑞对红娘之戏言,意在表达虽为丫鬟,亦深得喜爱。

然于今日观之,或觉此举不妥,有贪恋二美之嫌。然在当时,却是种夸赞。可见,书中言语对人影响之深,二人皆借此抒发心中情愫。

黛玉听后,面色骤变,厉声道:“二哥哥,你此言何意?”

宝玉笑答:“我并未说什么。”若不解《西厢记》背景,恐难明白黛玉为何如此恼怒。宝玉竟以禁书之辞比喻于她,实乃大忌。

黛玉顿时泪如雨下,哭诉道:“如今外头听了些粗鄙之语,也拿来与我说;读了些荒唐之书,便来取笑我。我莫非成了替你们解闷的玩物!”边说边哭,起身欲走。

宝玉见状,心中慌乱,急忙追上,恳求道:“好妹妹,我一时失言,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若再犯,就叫我嘴上生疮,舌头溃烂。”宝玉誓言虽重,却常转眼即忘。

正此时,袭人走来,告知宝玉老爷唤他。宝玉闻言,如闻惊雷,无暇他顾,急忙回房更衣。每当父亲召唤,宝玉总是心惊胆战,生怕功课被查。

出得园来,只见焙茗在二门前等候。

宝玉心中忐忑,问道:“可知父亲唤我何事?”焙茗答道:“爷,快些出去吧,反正总是要见的,到了那里自然知晓。”边说边催促宝玉前行。

宝玉心中虽惧,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随焙茗而去。

世家子弟社交生活

转过宽敞明亮的大厅,宝玉心中正暗自疑惑,父亲为何会在这个时刻召见他。就在这时,“墙角边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他猛地回头,只见薛蟠拍着手,蹦跳着出现在眼前。”

原来,这一切都是薛蟠的小把戏,他知道直接邀请宝玉外出游玩,宝玉未必会答应,因为宝玉时常喜欢与黛玉腻在一起。

于是,薛蟠便想出了这个计谋,将宝玉骗了出来。

然而,这样的行为在当时的大家族中是非常失礼的,但薛蟠向来是个不守规矩、缺乏教养的少年。

薛蟠笑着打趣道:“要不是说你姨夫叫你,你怎么会出来得这么快呢?”

焙茗也在一旁笑着,顺势跪了下来。薛蟠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欺骗,而焙茗因为参与了这场谎言,也连忙跪下认错。

宝玉愣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哄骗了。

薛蟠连忙打躬作揖,赔礼道歉,又恳求道:“别为难这小子了,都是我逼他这么做的。”

宝玉也无可奈何,只好笑着说:“你骗我倒也罢了,怎么能拿我父亲开玩笑呢?我要去告诉姨妈,让她来评评理。”

薛蟠连忙解释道:“好兄弟,我只是为了让你快点出来,才一时忘了忌讳。改天你也可以骗我,说我的父亲,咱们就算扯平了。”

薛蟠的这番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他竟然提议宝玉改天也冒充他的父亲来开玩笑,殊不知他的父亲早已去世。

宝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哎,哎,这玩笑开得太过了。”

他又转向焙茗,说道:“你这家伙,还跪着干什么!”焙茗连忙磕头起身。

接下来,薛蟠开始炫耀他带来的礼物:“你不知道我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宝贝,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西瓜,这么长一条新鲜的鲟鱼,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

你说,这四样礼物难不难得?”他连用了两个“大”字来形容西瓜和猪,显然不太擅长用更丰富的词汇来描述。

灵柏是一种古老的柏树,而暹猪则类似于我们今天所吃的乳猪。

薛蟠继续说道:“那鱼和猪虽然贵重难得,但这藕和瓜才是真的神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种出来的。我赶紧孝敬了母亲,然后又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

剩下的这些,我本来想自己吃,但又怕折了福分。左思右想,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你才配吃这些好东西了。所以,我特地请你来。

碰巧的是,唱曲儿的小子也刚好来了,我们不如一起乐呵乐呵?”

这就是薛蟠的说话风格,直接而粗犷,但又不失真诚和热情。

在他看来,这些好东西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有宝玉才配享用。

而宝玉和薛蟠之所以能一拍即合,也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

在那个年代,不同的家庭背景往往会形成不同的社交圈子,普通人家的穷孩子很难融入这样的圈子。

步入书房之境,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诸位清客,连同那吟唱曲艺的艺人,皆已聚于斯。

单聘仁之名,恰似其人,寓意着依附他人以谋生计,此乃《红楼梦》中对清客群体微妙讽刺的一隅。

众人见主人公入内,纷纷行礼问安,寒暄过后,茶香袅袅,薛蟠随即吩咐摆设酒宴。

一时间,小厮们忙碌开来,七八人齐心协力,方得宴席初成,此情此景,尽显排场之考究。

宝玉举目四顾,见桌上瓜果莲藕,新奇别致,不由笑道:“吾之寿礼尚未奉上,却先享用了此间美味。”

薛蟠接口问道:“明日你欲赠我何物?”宝玉谦逊答道:“我身无长物,金银财物、衣食之物皆非我所有,唯有亲笔字画,方能代表心意。”

此言一出,显现二人虽同处贵族,却性格迥异,宝玉较薛蟠更多一份文雅底蕴。

谈及书画,薛蟠略显局促,盖因其识字不多,只得笑道:“提及画作,我倒想起一事,昨日偶得一观春宫图。”

春宫画,乃明清两代常见的一种艺术形式,内容多与性事相关,虽不乏名家手笔,如唐伯虎、陈洪绶等,画工精细,然在当时社会,此类作品被视为有违礼教,多不被正统收藏机构所纳。

薛蟠此言,恰暴露其文化素养之浅薄,对春宫图之喜好,不过取其娱乐之性,而非真正欣赏其艺术价值。

宝玉闻听薛蟠提及春宫,心中暗自诧异,正欲以字画作为高雅之礼相赠,不料薛蟠却转而谈论起那低俗之作。

“画中文字繁多,我未及细看,只见落款为‘庚黄’所作,确是佳作。”

薛蟠此言,实则暴露其无知,因“庚黄”之名,世间并无此人,显系误读。宝玉心中明了,却不动声色,取笔在手心书写两字,笑问薛蟠:“你可确信是‘庚黄’?”薛蟠坚称无误。

宝玉展掌示众,原是“唐寅”二字,众人皆笑,言道:“想必是大爷一时眼花,将‘唐寅’误认作他字了。”

此间尴尬,尽显薛蟠学识之匮乏,须知在古代,稍有文化之人,对唐寅之名无人不晓,其画作风格独特,落款印章更是识别真伪之关键。

薛蟠自觉无趣,强笑道:“谁知他是‘糖银’还是‘果银’呢!”正此时,下人来报:“冯大爷驾到。”冯大爷,即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适时登场,为这场小聚增添新的色彩。

此番场景,不仅是对人物性格的一次生动描绘,更是对当时社会风气与文化差异的一次深刻揭示。

宝玉与薛蟠,虽同出贵族,却在文化素养上形成了鲜明对比。宝玉之文雅,体现在对书画艺术的热爱与追求;而薛蟠之粗俗,则反映在他对春宫图的偏爱及文化知识的匮乏上。

这种对比,不仅展现了个人修养的差异,也映射了当时社会对于文化教育的重视程度不一,以及不同阶层间文化品味的巨大鸿沟。

此外,文中提及的春宫画,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产物,其艺术价值虽高,却因内容涉及性事而被主流社会所排斥,这既体现了封建礼教对艺术的束缚,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性文化的保守态度。

薛蟠对春宫画的喜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这种压抑性文化的一种反叛,尽管这种反叛是基于无知与浅薄。

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他们年龄相近,吃喝玩乐的档次也都差不多。“薛蟠等一齐都叫‘快请’。

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路说笑,已进来了。众人忙起席让坐。

冯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高乐罢。’宝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

近来家母偶着些风寒,不好了两天。’”见面先问候朋友的父母,这也是过去的规矩,“世伯”等于是世交,上一辈就是同朝为官的朋友。

这群世家子弟,年龄相仿,生活品味自然也不相上下,日常聚会,无不是吃喝玩乐,尽享富贵之乐。

闻得冯紫英到来,薛蟠等人齐声呼唤:“快请!”话音未落,冯紫英已带着欢声笑语步入屋内,众人连忙起身让座,气氛热烈而友好。

冯紫英笑道:“好啊,今日不出门了,就在家中寻欢作乐吧。”

宝玉与薛蟠亦笑着回应,关切询问其父母安康,此为旧时礼仪,体现了世家之间的深厚情谊与相互尊重。

薛蟠注意到冯紫英面上带着青伤,便打趣道:“这脸又是与谁比划留下的?挂彩了啊。”言语间透露出这群少年平日的玩闹与不羁,宝玉虽为其中最为文雅者,但薛蟠、冯紫英等人,却也常有打闹之事。

冯紫英解释道,此伤并非与人斗殴所致,而是在铁网山打猎时,不慎被训练的兔鹘翅膀所伤。

提及“打围”,乃旧时皇室贵族狩猎之事,需众人合力将野兽驱赶至皇帝面前,以供射猎,其中兔鹘便是协助捕猎的飞鹰。

宝玉好奇询问此事发生的时间,冯紫英答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日方归。”宝玉恍然大悟,原来那日自己在沈世兄家未见冯紫英,便是因此。

他又问冯紫英是否独自前往,冯紫英苦笑:“若非家父相邀,我怎会愿去?难道我真个闲得无聊,放着咱们吃酒听唱的乐事不做,去找那等苦差?”

此言透露出世家子弟的无奈与心声。他们虽生于富贵之家,却也不免被父辈寄予厚望,期望能承继家业,建功立业。

冯紫英之父神武将军,一生沙场征战,自然希望儿子也能勇猛善战,故而时常带他去打猎,锻炼武艺。

然而,对于冯紫英等人而言,这却是件苦恼之事,他们更愿享受眼前的安逸与快乐,而非去承受那份艰辛与苦楚。

冯紫英此番归来,带着一句“大不幸之中又大幸”,言下之意,打猎之行虽为不幸,却也有幸事相伴。众人听他茶毕,便纷纷劝他入席。

冯紫英起身道:“按理,我该陪饮几杯,但今日有要事需向家父禀报,实在不敢领情。”薛蟠、宝玉等人哪肯放他走,执意挽留。

冯紫英见状,笑道:“今日确实不能尽兴,若你们定要我喝,那便拿大杯来,我饮两杯即走。”众人无奈,只得依从。

薛蟠执壶,宝玉把盏,为他斟了两大杯酒。冯紫英站立一饮而尽,尽显豪爽。

宝玉心中好奇,催道:“你且把这‘不幸之幸’说完再走。”冯紫英似乎故意吊人胃口,宝玉更是迫切想知道究竟何事。

冯紫英笑道:“今日说不尽兴,为此我还打算特地设宴,请你们细谈;另有一事相求。”说罢,执手便走。

薛蟠急性子发作,道:“你这般说,让人心里痒痒的,何不给个准日子,告诉我们,也免得人猜疑。”

冯紫英回道:“多则十日,少则八天。”言罢,出门上马,疾驰而去。众人回到席间,又饮了一会儿,方才散去。

此一回虽为小事,却细腻刻画了这些豪爽年轻人的吃喝玩乐景象,以及他们鲜活的性格。

冯紫英的“大不幸之中又大幸”、薛蟠的急性子、宝玉的好奇心,都跃然纸上。

这些细节,不仅让小说更加生动有趣,也让我们得以深入了解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们的日常生活。

林黛玉被拒之门外

宝玉回到园中,袭人正满心忧虑地等待着他。她挂念着宝玉去见贾政的安危,不知此行是福是祸。

当看到宝玉醉醺醺地归来,袭人连忙上前询问缘由。宝玉便将与薛蟠一同饮酒的事情一一向袭人述说。

袭人听后,心中虽有抱怨,但更多的是对宝玉的关切。她嗔怪道:“人家在这里牵肠挂肚地等着你,你却在外面高乐。

好歹也应该打发个人来给个信儿。”宝玉歉疚地解释道:“我何尝不想送信儿,只是冯世兄来了,一高兴就混忘了。”

袭人听后,也只得无奈摇头,毕竟宝玉还是个孩子,心性未定。

正说着,宝钗走了进来,笑道:“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

宝钗得知宝玉和薛蟠一同饮酒,还吃了她家的好东西,便特地赶来打趣。

宝玉笑道:“姐姐家的东西,自然要先偏了我们了。”宝钗摇头笑道:“昨儿哥哥特地请我吃,我却没吃,叫他留着送人请人罢。

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个。”说着,丫鬟们端上茶来,三人便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另一边,林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一整天都没回来,心中也不免为他忧虑。

晚饭后,得知宝玉已经回来,她便想去找他问问究竟。于是,她一步步走来,却看见宝钗已经进了宝玉的院内。林黛玉便也随后跟了进去。

走到沁芳桥时,她看见各色水禽在池中浴水,羽毛文采炫耀,好看异常。

林黛玉便停下脚步,驻足观赏了一会儿。这些水鸟或许就是鸳鸯之类的,它们的羽毛色彩斑斓,十分引人注目。

观赏完水鸟后,林黛玉继续往怡红院走去。到了院门口,只见院门紧闭,她便用手轻轻扣门。谁知,这天正好是晴雯当班,她和碧痕刚吵了架,心里正没好气。又见宝钗来了,更是把气移到了宝钗身上。

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

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知道她们彼此玩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清是她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

于是,她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

然而,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又正逢她心情不好,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后,心中格外沮丧。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弃的人,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更是觉得宝玉在指使丫头故意冷落她。

其实,这只是一个误会。晴雯并未听出是林黛玉的声音,又加上心情不好,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林黛玉却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悲伤之中。她觉得自己被遗弃、被冷落,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愁。

林黛玉站在门外,听了晴雯的话,心中不禁一怔,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想高声质问,却又怕惹起气来,让自己更加难堪。于是,她回思起自己的处境:虽说是母舅家如同自己家一样,但终究还是客居他乡。

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能寄人篱下。若此时认真淘气,也显得没趣。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不禁滚落下来。

黛玉的心中充满了孤独感,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

正当她犹豫不决,不知是回去还是站着时,里面传来了一阵笑语之声。她细听之下,竟是宝玉和宝钗在谈笑。这笑声像一把刀,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见别人玩得那么高兴,自己却被冷落在一边,心中更加难过。

其实,这只是一个误会。但黛玉却深信不疑,她认为宝玉是因为恼她而要故意冷落她。

她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自站在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地呜咽起来。

我们一直不知道黛玉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但作者对她的情绪描写却与大自然息息相关。

她身上似乎永远带着一股秋的悲凉,即使是在春天,也让人感到秋风瑟瑟。

她的哭声更是惊动了附近的花草禽鸟。那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听到她的哭声,都纷纷飞起远避,不忍再听。

这听起来有些神话色彩,但黛玉确实是灵河岸边的绛珠草转世,她的悲哀与大自然息息相通。

黛玉的灵性让她与大自然紧密相连。她的情绪不仅影响了自己,还影响了周围的花草禽鸟。这让她在孤独中找到了一丝慰藉,也让她的形象更加凄美动人。

此时,我们不禁想起那首诗:“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这首诗正是对黛玉此时情境的生动描绘。她的才貌世间罕见,却只能独自抱着幽芳走出绣闺。她的呜咽声还未停止,就已经落花满地、鸟惊飞了。

这是黛玉葬花的序曲,作者已经开始为她对大自然的哀悼做铺垫。

在这个春天里,我们会看到黛玉哭泣、看到繁花齐放到百花凋零的那种凄凉的美。

接下来,我们将见证“黛玉葬花”这一最美意象的出现。

黛玉在春天里葬花,其实是在埋葬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她曾感叹:“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黛玉一直把自己的生命与自然的凋零联系在一起,使她的生命呈现出一种动人魂魄的凄美。

这种凄美不仅让人感到心疼和惋惜,更让人对她的才情和灵性肃然起敬。

曹雪芹(约1715年5月28日—约1763年2月12日),名霑,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作者,祖籍存在争议(辽宁辽阳、河北丰润或辽宁铁岭),出生于江宁(今南京),曹雪芹出身清代内务府正白旗包衣世家,他是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顒之子(一说曹頫之子)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幼子夭亡,他陷于过度的忧伤和悲痛,卧床不起。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除夕(2月12日),因贫病无医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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