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坦克武器的精髓,就在于如何顺利在装甲板上开个洞

近代史知识分子 2025-01-22 03:3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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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现在俄乌战场上双方的坦克被无人机、导弹和机炮拿来表演各种花式开罐头、飞炮塔,也没人能够就此断言,坦克这种陆地主战兵器已经像昔日的海上霸主战列舰那样即将被淘汰了。

因为坦克是目前唯一一种完美的将防护、机动和火力结合到一起的陆地进攻型武器(你们要是真能开出台高达来反驳我自然无话可说),坦克不仅可以凭借厚重的装甲保护内部的枪炮手,让他们安全地肆意击杀对方惊慌失措的步兵,还可以在战线后方制造恐慌心理,用恐惧和惊荒来瓦解敌军的斗志,从而赢得整场战斗。

所有缺乏反制手段的步兵都拿轰隆隆逼近的敌方坦克无比头疼,因为它总是可以穿过带刺的铁丝网,碾过一个个散兵坑,用火炮挨个将防御工事轰上半空, 还可以用机枪横扫整片战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坦克总是能通过各种战场,最后抵达目标。

事实上,二战结束后至今,尽管装甲和火炮都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但无论是俄国的T-90,还是美国的M1A2,或者是天朝的99式,本质上和纳粹德国的虎式和豹式在构造上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可以让坦克停止前进的各种反制手段:敌人的坦克、战斗轰炸机、武装直升机、地雷、单兵反坦克导弹和反坦克火炮,它们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想方设法敲开坦克身披的厚重装甲,使其失去防护,从而丧失战斗力。

而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基本上无外乎采取下列三个手段:在坦克上放火点燃它;用大量炸药炸碎它的装甲;或者在装甲板上打个洞。。。

最先被淘汰出局的是火烧坦克,虽然在二战中这种方法取得了惊人的成功,但实际上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有效。尤其是现代坦克,想要用简单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点燃它实在是难度太大,与其让步兵蹲战壕里扔燃烧弹,还不如让飞机扔凝固汽油弹。

用大量的炸药去炸碎坦克相比之下倒是更加有效,可是背着沉重的炸药包,突破敌方步兵的掩护去接近坦克貌似也是项九死一生的任务,所以现在除了在巷战中,很少有人用这种方法当做主要的反坦克手段了。不过炸碎坦克装甲的思路倒是没有被彻底放弃,现在使用的碎甲弹就是这种方法的延续。

所以不难理解,各国的武器专家们花费功夫最多的,还是想方设法研究各种在装甲板上开洞的办法——最古老的方法至今还是最有效的——向坦克发射一块坚硬的金属,依靠动能穿透装甲板。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想要实现这点可不容易:

首先,穿甲的弹头速度要足够快,这就要求必须由高速火炮来发射炮弹。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就是增加发射药,但副作用就是火炮的后座力成正比增大,直到最后导致的连串问题让所有人都受不了为止。

其次,穿甲弹头的重量要够重,硬度还要足够硬,否则像铅弹一样撞在装甲上四射飞溅就搞笑了。所以目前各国的穿甲弹都使用各种高硬度合金来铸造,美国还不顾后果的使用了贫铀合金穿甲弹。

最后一点,现代坦克都无一例外的采用了倾斜装甲,这就反过来要求穿甲弹在撞击目标时的角度要正,否则就会出现“跳弹”。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也简单,就是在弹头顶部装一个用延展性能较强的金属制作的金属软帽充当缓冲,作用呢,就是在穿甲弹接触装甲表面的零点几秒内稳固地贴在装甲板上来钻洞。

“跳弹”示意图

就像这样,炮弹不会打水漂了。

这种金属软帽就是通称的“被帽”。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了能够起到缓冲作用,被帽通常是做成钝头形状,这不但会增加风阻,降低弹头速度,连带着穿甲效果也变差了。没辙,人们只好再在被帽的外部再加一个精心制作的流线型风帽——于是乎,这种被称为“被帽风帽穿甲弹”(APCBC)的硬芯炮弹不仅结构异常复杂,造价也直线飙升。。。

瞧瞧,这造价能低得了吗?

前文说过,想要提高炮弹速度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在药室里面增加发射药,然后必然导致后座力和炮口火焰成比例猛增。于是从二战时期开始,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希望在不增加后座力的前提下让炮弹的初速提高提高再提高。很快,一群脑洞大开的德国武器研究人员推出了战争期间的第一款“秘密武器”——锥膛炮。

锥膛炮的原理在战前就被发现了,但直到二战中,才有一名叫做格里什(Gerlish)的德国人成功地将其运用到了反坦克炮上,他设计的锥膛炮是一种内膛直径从炮尾的28mm均匀缩小到炮口处的20mm的武器,随着口径的缩小,膛线缠绕的密度也在加大,最后20mm的炮弹出膛时的初速高达1402m/秒,要知道,这可是在1941年!这种炮弹的初速简直就是黑科技。

锥膛炮发射示意图

哇哦!这种武器不仅后座力小,穿甲能力在800码(约730米)内还不错,而且重量轻,机动灵活,巴拉巴拉——偏偏就是不怎么实用。

为什么呢?首先就是它的穿甲效果也就比“敲门砖”pak37反坦克炮好上那么一点点,而且它的弹丸制作难度和周期都比普通穿甲弹要高得多,而且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它的弹头必须用碳化钨来制造,因为传统的硬化钢在这么高的初速下装到敌方坦克装甲上就碎了,碎了,碎了。。。

偏偏战时德国特别缺乏钨这种战略金属,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制造穿甲弹;而这种反坦克炮性能太单一,只能发射穿甲弹,不能打榴弹;身管寿命还特别短,所以这种“秘密武器”很快就被放弃了。

无独有偶,英国人在战争爆发前也机缘巧合的从捷克得到了类似武器的设计原型部件,德国入侵捷克的3个月后,藏在英国大使馆里面的部件才得以偷运回英国;而这种武器的全套图纸,直到1939年8月底,才被装在一辆私人小轿车里,横跨欧洲大陆,运抵英国。

英国人的这种武器运作原理和德国的锥膛炮类似,区别在于它并非整体制造,而是在发射两磅炮弹的普通炮管上加装了一根锥形滑膛短炮管,炮弹同样使用碳化钨弹芯,同样具备较高的初速,也同样加工复杂。而英国人放弃它的原因也很无语——等到它投产时,战场上德国佬的坦克装甲它根本都打不穿了。

英国人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并终于在二战末期取得了成功。这种武器的原理和锥膛炮相同,就是用几个由轻质金属制成的软壳包裹住一个直径小于膛径的硬质弹芯,而软壳的外径尺寸正好和炮管的内径吻合。射击的时候,金属软壳会在炮口附近脱落,而硬质弹芯则用比全尺寸弹头高得多的速度直飞目标。

这种炮弹,就是所谓的“脱壳穿甲弹”(英文缩写为APDS)。

炮弹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但是数量最多的步兵却不可能靠肉身来携带什么发射硬芯穿甲弹的家伙事。唯一的解决方法,就只能用上空心装药了。

空心装药是基于一种被称为“门罗效应”的原理来实用的,这里就不详细阐释了,免得大家看着烦。简单来讲就是在一块圆柱形的炸药块的一端挖个圆锥形的孔,这样就可以将全部炸药的能量集中在一个方向上,产生一股具有极大侵彻力的流体束或射流。

如果在炸药的锥形孔内再衬上一层像紫铜这样的软金属,哎呀呀,骚年,恭喜你,这下子喷射出来的就是可怕的金属射流了——不仅金属装甲板在这种射流面前不堪一击,而且融化后的装甲板还会增强对内部人员的杀伤力——设想一下,坦克乘员突然被上千度的金属“液态霰弹”糊一脸是啥滋味吧。

至于威力有多大呢?一块不到半斤的小型装药,如果设计合理,而且能在合适的距离上起爆,那么它就可以在一块厚度为230-254mm的均质钢铁装甲板上“冲”出一个通透的洞来。这也意味着,一枚小小的火箭弹就足以摧毁一辆巨大的坦克了——近代单兵反坦克武器就此登上舞台。

率先装备空心装药反坦克武器的还是英国人,他们研发出这种武器的过程也非常离奇:

大概是在1938年的时候,英国驻瑞士的武官应邀观看了一场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新型”反坦克炸药表演试验。瑞士人用一发炮弹轻松地在一块很厚的均质钢板上打出了一个锯齿边缘的小洞,然后他们对这种武器开出了一个天价。

鸡贼的英国武官没有相信瑞士人的商业吹嘘,他背地里调查后发现,瑞士人装在弹头里面的炸药就是满大街都可以买到的普通诺贝尔黄色炸药——就是大家俗称的TNT炸药。在第二次演示中,瑞士人为了瞒天过海,还特意将炸药染成了另外的颜色。

但是这也瞒不过特意从英国军工厂赶来的专家,原来,瑞士军工厂的设计师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门罗效应”的应用,而不是真的发明了一种新武器。英国人就此进行了深入研究,反而开发出了世界上的第一种空心装药的反坦克枪榴弹,用改装过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发射的,68式反坦克榴弹。

这种榴弹是平头,要用专门的发射筒来发射,射程短,限制多,很快就被淘汰了。

这种武器英国在1940年面临入侵危机时生产了数百万枚,实际上只是为了给那些不得不和入侵的德军坦克在滩头、原野、街道上交战的国民警卫队人员当成最后的自卫武器罢了——毕竟,有总比没有强,再失败的进攻,也要比不进攻强。

在威胁最为严重的时候,英国正规军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国民警卫队只好自己研究或者开发出来了许多异想天开的反坦克的武器,最具代表性的无疑就是臭名昭著的粘性手榴弹了,从性能上来讲,这种手榴弹对坦克的杀伤力之大,至今都没有类似的武器可以匹敌。因为它就是一个装了大约半斤胶状硝化甘油炸药的球形玻璃瓶,下面接了根木头手柄,手柄里面装了延时5秒的引信,玻璃瓶外面涂了厚厚的一层强力胶。

按照设计人员的想法,这种手榴弹扔出去就会被撞碎,胶状炸药会蔓延开并牢牢粘在坦克装甲板上,然后威力十足的炸药能将厚达26mm的装甲板炸个粉碎——但是,投掷的时候有两个风险让有机会使用这种手榴弹的人员畏之如虎:

首先,在投掷炸弹时,有很大几率会让弹体粘在投掷者的衣服上,如果无法迅速分开,后果不言而喻;其次,有很大可能扔出去的炸弹没有被撞碎,这就要求投掷者“迅速冲到坦克跟前,用拳头或者其他方式将玻璃瓶击碎”。所以说明书最后总结,建议使用者用手将其直接放置到坦克上,因为这比投掷法更加可靠。

光是看到这样的使用说明就足以让英国军械局对其宣判死刑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正规部队明确要求:“对这整套东西都必须加以彻底反对。”这种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致命玩具不仅从来没有在战争中使用过,就连在训练和演习中,都被严格禁止使用。

奇怪的是,率先捣鼓出空心装药的英国人从来没有想过要使用火箭推进的方式发射自己的反坦克榴弹,相反,他们发明了一种插口式超口径反坦克武器,PIAT(即步兵反坦克发射器)。

这种武器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在第一次发射前必须将插口处的压缩击发弹簧用人力扳到击发状态,而不管步兵采取站姿还是卧姿,都不是件安全和简单的事情。采取站姿时,射手要用双手将弹力高达91公斤!的弹簧向下压到位——这也是众多士兵背部肌肉扭伤的罪魁祸首;而用卧姿时,则需要把发射筒抱在怀里,努力蜷起膝盖,用力往下蹬。总之,无论用哪种方式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在敌人的枪口下这么干了。

虽然这种武器使用和发射时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但它却具备了现代任何一种反坦克武器都没有的优点:它的炮口焰很小,而且没有炮尾冲击波。这就让它在有限的空间里,特别是狭小的房屋里使用时非常安全。在著名的阿纳姆之战中,英国伞兵营的士兵就是凭借这种武器在房屋里和德国坦克打得不相上下的。

说到单兵反坦克火箭弹,二战中最具代表性的无疑就是美国的“巴祖卡”和德国人的“铁拳”系列了。而由美国陆军上校斯金奈(Skinner)发明的“巴祖卡”火箭筒后来成为了全世界各种肩扛火箭发射筒系列武器的鼻祖。

此人从儿童时期开始,就对火箭发射有着浓厚的兴趣,1931年,调职到阿伯丁武器试验场后,他利用业余时间继续制造并发射小型火箭,结果到了1938年,他已经成为了这一领域的民间“扫地僧”。

1940年,美国陆军部正满世界在寻找新型的反坦克武器,他也被调去参加其中的一个“特殊项目”的研究,其实美国军方就是想看看他的火箭技术能否被用于军事用途。这位大神在一名参谋的帮助下,在既无资金又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成功试验并制作出来了一种采用管式发射、以折叠尾翼稳定的简易肩射火箭。

斯金奈唯一搞不定的,就是没有合适的战斗部,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大家还记得上文提过的那位瑞士设计师吗?因为他“发明”的空心装药弹头没有忽悠住英国人,所以他就带着自己的“秘密武器”跑到了美国——美国佬如获至宝,将这一“发明”用到了M10反坦克高爆榴弹上。

这种弹药除了太重,其他的破甲性能都不错,美国人想尽了办法,包括用M1步枪发射,用M2机枪发射,还试过在榴弹尾部安装一个火箭后,用“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发射,并用一把长刺刀当成发射轨道——结果通通失败了,最后一种倒是顺利射出了榴弹,但火箭灼热的尾焰把射手的脸都烤糊了。

1942年春天,斯金奈决定尝试将M10式榴弹同他的肩射发射器结合起来,为了能跟M10榴弹的尺寸相适应,他又重新设计了发射器,发射管的内径因此扩大到了60mm。然后,他重新制作了一根整体式发射管,安装了两个手柄和一个使用手电筒电池的电击发装置。成功试射了3枚带假弹头的火箭后,他和助手去了阿伯丁试验场。

出人意料的是,当时试验场上正好在进行一次M10榴弹的射击试验,五家参加演示M10超口径迫击炮的单位都挤在了发射场上,而一辆用来测试的坦克就在场地里来回行驶。

斯金奈和他的助手厄尔中尉悄咪咪地占据了一个发射位,发现坦克正向他们驶来时,上校从地上捡了段金属丝做了个临时瞄准器,然后一炮命中了坦克。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厄尔中尉也一炮命中了坦克,这下子,在场所有的将军们全都将头转了过来。

军械部参谋长巴恩斯少将当即走了过来,拿起火箭筒首发就击中了坦克,其他的参谋也纷纷过来试射——“巴祖卡”火箭筒当场就被拍板进行小批量生产,很快,这种划时代的武器开始全面投产。

首批投产的5000具火箭筒中,有几百具被送往苏联,绝大多数被送到了北非战场,为了能在轮船起锚之前赶上装船,有些是直接用飞机运到港口的。首批使用“巴祖卡”的部队几乎没有经过训练,就带着它投入了战斗,但是战场上反馈而来的使用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出色。(注1)

在遥远的东线战场上,德国人也因此成为了直接的受益者,从苏军手中缴获了一批这种优秀的火箭筒后,德国的军工专家们迅速推出了德国版的改进型88mm反坦克火箭筒。紧接着,德国人在1942年下半年,又推出了世界上第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单兵反坦克武器:“喷气式空心装药反坦克榴弹”。大家其实更熟悉它的代号——“”铁拳“系列反坦克火箭弹。

这种武器的出现堪称反坦克战争史上的一次小型革命,原来隐藏在狭窄战壕内的步兵第一次拥有了和坦克近乎势均力敌的力量。无论从操作的简便性,低成本生产还是卓越的杀伤力来讲,这种武器和现役的许多同类型武器相比都毫不逊色——除了射程实在是太短。

想要将二战期间各国形形色色的反坦克武器讲述一遍,实在是内容太多,在此就不展开了。总之,现代意义上的反坦克作战,也正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才真正开始发展的,而除了德国以外的所有国家,都只研发并大规模生产了少数几种型号的武器,除非被证明彻底过时,它们是不会去研发新一代的产品的。

只有德国,则是涉猎了几乎所有的思路和方法,还都取得了不同方向的突破或成果,并生产出来了各种名目繁多的反坦克武器,而他们捣鼓出来的过于繁杂的型号或者方案,又反过来严重干扰了德国的反坦克武器生产和装备。

不过德国人没有来得及运用的很多资料,却在战后被缴获并得到了东西方各国的充分利用和发展,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有得有失了吧。。。

注1:德国人最初称它为:“肩射75mm炮”,而美国大兵们则无聊地称它为:“花花公子乔治炮”。直到有一天,有些美国大兵发现它的发射管和当时一位名叫鲍勃·彭斯的美国广播喜剧演员在表演时使用的自制粗管长号“巴祖卡”十分相似。于是“巴祖卡”这个名字就此驰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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