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敌军攻入皇城之际,我大开城门,里应外合。
皇帝盛怒,将我捆绑于宫室。
「萧氏,朕心慈,饶你一命,封你为妃,掌六宫大权,你是如此待朕!!」
「我萧氏一族九死一生、父兄战死沙场,而你为皇位以莫须有的罪名致我阖族全灭,你又是如何待我?」
我死了,被皇帝一箭穿心。
不知为何,魂魄未散,反而在世间飘荡。
十数年间,我见证了前朝覆灭,皇帝惨死;见证了新帝登基,天下海清河晏。
恍然间,被一束光摄去。
再次醒来,我重回到太子登基之前。
1.
「小姐,表小姐来了。」
红妆伺候我梳洗,月枝提了篮点心正摆放着。
「小姐,小姐?怎么了?」
屋里的一切和熟悉的面孔险些让我绷不住心绪,我假意困倦揉揉眼睛。
「无事,红妆,只是我还未醒神罢了。」
提起表小姐,便想起我的母亲。
母亲故去得早,作为家中长女我逐渐主持中馈,当安玉妍一家求上门时,我碍着几分血脉亲缘,同意接她入府暂住。
所以上一世,为顾她心绪,对她的行为我从未严厉苛责,只是循循善诱。
然而在她数次闯入哥哥的院落后,我当她年纪小不懂男大女防,提醒了几句。
「玉妍,哥哥是武将,不通俗礼,有时候木了些,你不要介意。」
「只是为了你好,下次万不可闯入男子院落,于理不合,于你名声有损。」
谁知道,这话竟让她梨花带雨起来。
我一时无措,在她的哭声中,父兄齐聚才算将她哄好,因此我还吃了挂落,挨了一顿骂。
很久之后,我才知晓她来府中后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因君主弄权而起。
我父兄一心为国,维护李朝安稳,却也敌不过为君者心中猜忌。
大概是老天开眼,我才得以重生,挽回一切。
安玉妍在我院落中坐了许久,在她坐不住准备离去时,月枝拎着礼送于她。
「表小姐,恕罪,为半月后的猎场围猎,小姐已经多时没合眼了,这不,才睡没一会儿。」
「这是挽香阁新出的香粉,小姐知道您喜欢,特意为您备的。」
她听完,弯起一抹笑,甜甜地道:「多谢表姐牵挂,若不是月枝姐姐特意解释,我还当是表姐因一条帕子而厌了我这个妹妹。」
「呸呸,瞧我说得什么,是妹妹我心小了,月枝姐姐见笑了。」
约是重生的原因,由内而外地疲累,让我睡了整整半日。
安玉妍的腔调及话语,在我醒后被月枝惟妙惟肖地演给我看。
我都忘了,上辈子还有手帕这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的未婚夫身上多了条属于安玉妍的帕子,还被我发现了。
当时我没记在心上,这件事不了了之。
这辈子,可不一样了。
「宁伯侯那边什么说法?」
我剪着烛芯,屋里顿时亮了几分。
月枝与红妆二人对视,都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丢下剪子,我给她们一人一记脑瓜崩。
「对我有什么不好说的?」
红妆慢吞吞应我,「还、还未有信。」
两人都怕我气坏了身子安慰我。
「小姐,莫气,这门亲……」
而我顺着月枝所言接了话。
「缘尽了。」
2.
与宁伯侯府的婚事自小由母亲定下。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
加上宁伯侯府的嫡子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只是万没想到,宁清苏和安玉妍居然偷偷勾搭上。
上一世,就是因他们,我们萧氏全族被诛,一百多条人命换他们平步青云,家庭美满。
燃烧的怒火侵蚀我的理智。
这辈子重来,我定要这对狗男女得到应有的报应。
曾经的一切都印刻在脑海中,握着玉佩的手被膈得生疼。
玉佩是侯府与我萧家结亲的信物,也是侯府未来儿媳的象征。
同样的,在宁清苏手中也有一样信物,是母亲的家传玉佩。
既然未婚夫已心有所属,我也不愿眼睁睁看俩人生离,既如此,我自当退位让贤。
上辈子,我欣然待嫁,期间对安玉妍和宁清苏的流言也略有耳闻,只是我笃信宁清苏与我打小的情谊,始终认为我与他情比金坚。
可笑的是,在萧家抄家灭门后,他就迫不及待娶了流言中的安玉妍为妻。
清晨,我梳妆完毕,又找了月枝耳语一番后,方才出门。
宁伯侯的府邸我幼时是常去的,所以现在来了我也不陌生。
他家的门房约莫是意外我的出现,有些磨磨唧唧的开门。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瞥了眼跑得飞快的下人,冷哼一声。
前厅不一时就到,迎面而来的是我那位未婚夫。
他生得周正,仪表堂堂,神情却似有遮掩。
「月娘入府,怎得不提前知会一声?府上都没个准备。」
宁清苏是宁伯侯世子,他的亲姑姑贵为帝后,其父门生遍布,而他自己也争气,两榜进士出生。
这样的人怎会在我面前露怯?
我朝他身后望去,是一扇绣有寒梅的屏风。
不巧,露出一节藕荷色衣衫。
我不动声色,径直落座,「世子,你是在怪我吗?还是说……」
「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不及遮掩?」
「月、月娘,怎么会?……」
看着他极力辩解的模样,我不由得想起他曾经对我说,
「月娘,情之一事我不通,这辈子有你足矣;此生我只想封侯拜相,列土封疆。」
原来曾经说过的话可以不作数。
只要抛之脑后,粉饰一二,管他什么誓言。
情爱之事本就难言,所以我亦不做强求。
男女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有何言说之地?
上一世,抄家灭门后,就是他带着怀胎六月的安玉妍到死牢中耀武扬威。
「什么眼神,都吓到我娘子腹中的孩儿了。」
就为他轻飘飘一句,衙役又对我们施以酷刑。
这辈子我想让他们尝尝个中滋味。
「世子,宁伯侯在吗?有些事情想和他老人家谈谈。」
3.
宁清苏立即殷勤地为我倒水,旁敲侧击地问我目的。
我并未理会,只是不发一言地盯着他,手不自觉攀上他的脸。
宁清苏连道不妥,却也不见他躲开。
突然异响从屏风后传出,他惊慌间,我反手赏了他一个巴掌,同时道:
「有蚊子!」
在宁清苏震惊的神色中,我起身迎了宁伯侯,与他擦肩而过时道:
「我遵礼数,拜帖一早便已送至府上。」
面对宁伯侯,我周全行礼,继而漫不经解释:「伯父,您家蚊虫甚多,我方才在世子脸上还拍死了只。」
宁伯侯听完不但不生气,反而关心起我:「侄女,手有无受伤?」
上辈子也是这样,对我的关心甚至超过亲子。
可笑的是,在我家突遭巨变,我祈求上门时竟被拒之门外。
宁伯侯与父亲相识于微末,是一生的挚友。
谁能想到,我父以诚待之的好友竟藏着一颗祸心。
太子与他合谋,陷害我父亲通敌卖国,只为他的权柄。
灭门后我被太子用死囚换出大狱,改名换姓,养在外室。
而宁伯侯府高门显贵,一时风头无两。
这等凉薄人家我怎敢再嫁?
我并未理会宁伯侯的关切,直接开门见山道:
「伯父,我是来退婚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退婚?清苏,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月娘的事?」
宁伯侯当即发难,气得他抄起桌上的茶盘就打,闪躲间,宁清苏不小心撞倒了屏风。
「你是谁?!」
安玉妍就这么暴露出来,她当即梨花带雨地躲到宁清苏身后,怯生生问安。
宁伯侯可不吃这套,他当即遣人要将二人分开。
拉扯间,安玉妍头上的金钗不胜掉落,刚好扎在宁清苏的腿间。
凄厉的惨叫震天,乱糟糟的场面差点令我失了大家风范,他们越是这般,我越开心。
看戏之余我还不忘请太医替人诊治,听完诊断结果,宁伯侯脸色煞白。
宁清苏废了。
安玉妍跪在门外,不住哀嚎,下人回禀,似落了红。
宁伯侯一把拽住太医,双目赤红:
「保孩子!必须得给我保住!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4.
当然,这个孩子必是保不住的。
下人跪了满院,我端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看着这场闹剧。
在宁伯侯吃人的目光中,我询问太医:「章太医,百年野参可否保胎?」
章太医抹了把头上的汗,眼里泛光:「可,若有此药,胎儿必保!」
宁伯侯几乎绝望的脸上闪过希望:「月娘,你可有此物?」
「有!」
他当即差人前往我家中去取,颇为激动地看向我:「月娘,你救了我整个侯府!」
我眉眼弯弯,意有所指:「哪里,都是一家人!」
「月娘,这婚事……」
宁伯侯蹙着眉,似有为难。
都是狐狸,自然知道他想些什么:「伯父,婚照旧,但人得换,您看我义妹如何?」
我瞥向房内,宁伯侯露出满意的笑:「妍儿是极好,可为宁家妇!」
婚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改换,上辈子的夫妻,这辈子还是夫妻。
脏了的男人有什么可要的?
「红妆,挽香阁如何了?」
「小姐放心,知道内情的都料理了。」
听到红妆的答复,我这才放心。
挽香阁顾名思义制香、品香之处。
上辈子,宁清苏和安玉妍会在此相会一二。
安玉妍嗜香,如何不动神色落了胎,我可是琢磨了许久。
至于百年野参哪里能保胎,不过是一场戏,骗骗人而已。
胎落了,婚也退了,搅家精也送出去了。
一举多得。
5.
我生于边关,长于边关,知事时方才入京。
初入京都,所有人都告诫我,我是世家贵女,一言一行需得体从容。
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家闺秀,所有人都忘了,我也曾舞刀弄枪。
簪子怎么会突然掉落?哪有那么巧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簪子怎么正正好把人给废了。
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助我!
安玉妍不是想嫁入宁伯侯府吗?那便如了她的愿。
只不过这辈子,我倒要看看她和宁清苏还能不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后来宁清苏被废的事不知道被谁给捅了出去,宁伯侯府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
当然这都是后话。
揣着娘亲的玉佩回府,诺大的萧府,仅住了寥寥几人。
心怀忐忑,我和嫂嫂们摊牌:
「嫂嫂,我去侯府把婚给退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嫂嫂们非但不怪我,反而还夸我果决。
她们早知宁清苏非良人,奈何上辈子我心大,认为嫁谁不是嫁,她们点了我一二瞧我不放心上,也不好多说,只能替我多备点嫁妆。
可惜,到最后都没有用上。
闲谈之余,长嫂劝我不要忘了半月后的围猎。
我顺势应下,「妹妹我必不负期望!」
6.
在围猎开始前的十数天,我闭门不出,潜心磨练骑射之术。
猎场之上,天皇贵胄齐聚,这本是场皇家为世家子弟准备的相亲盛宴。
曾经的我已有婚配,所以向来不参与,所以如今即便我站在角落,也备引人注目。
得益于我优越的耳力,那些碎嘴子的话一字不差。
「萧明月怎么来了?她是出了名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跑来做什么?」
「大概是退婚了想找个东床快婿赶紧把自己嫁出去。」
伴随着宁清苏被废传得沸沸扬扬外,还有我与他退婚一事。
几人讨论地热烈,我淡淡朝她们扫去,几个人顿时噤声,面色讪讪。
「废那么多口舌作甚?亲自找本小姐问岂不是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