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带了个公主回来,他就变了。
他纵容她摔了我的小马,烧了我从小住的小筑。
我决意离开,他们却不肯放过我。
替嫁圣旨到的那日,公主笑得猖狂。
皇帝不仁、家国无望,我向敌国皇帝拓跋霄请缨挂帅。
城墙上,红衣灼灼胜残阳,我抬手搭弓,箭势破云。
1.
“小裴将军入城了!小裴将军回来了!”
我还在房中就听见小兵兴奋地传叫,心中一喜,推开门正巧碰见裴青云的几位副将,便一同去将军府门口候着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就远远看到了那匹银鞍骏马,裴青云端坐马背,挺拔秀颀。
我与裴青云是青梅竹马,这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恨不得立马跑上去讨一个拥抱。
我按耐下心中的激动,同副将们一起拱手行礼:“小裴将军。”
裴青云却只是微微点头,翻身下马,去到后面的马车掀起一道帘子。
副将个个人高马大,我从缝隙里伸出头想看他去干什么,怎么不像往常一样喊我:“未辞,快看!我给你带了八宝鸭!”
只见他从马车里接过一只白嫩的玉手,紧接着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子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青云哥哥,累死我了。”
“公主恕罪,边塞苦寒不比京城,一路颠簸,还望公主多担待些。”
“看在青云哥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啦。”
我听着二人的对话,才知晓裴青云带回来的女子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封号“永乐”。
“青云哥哥,我住哪里呀?”
“公主稍候,末将这便让人将西边的屋子收拾出来。”
“哪这么麻烦?”
公主低声嘟囔了一句,抬头往人群里看了看,下一秒,眼神凝在了我身上,我心中暗道不好。
公主身边的侍女是个有眼力见的,抬手直直地指向我:“你!给我们公主出来。”
“臣女沈未辞,参见公主殿下。”我乖乖躬身行礼。
“你就是武昌侯家的余孽?给你一刻钟,把你的屋子收拾干净,我们公主要搬进去!”
我被“余孽”这两个字弄懵了,当年之事蹊跷,父亲含冤入狱,还未等事情查清就被折磨致死。
朝中立场两极分化,皇帝一纸诏书,武昌侯全家流放边塞,那时我尚在襁褓。
裴老将军与父亲是好友,幸得老将军收留,我与裴青云的缘分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裴老将军尚在时很宠我,那些副将也知父亲品行,都唤我一声“沈姑娘”。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一个下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鼻子骂我“余孽”。
我眼含怒气看向裴青云,想要他开口为我主持公道,还没等裴青云说话,侍女声音又传来了。
“你愣着做什么?我们公主千里迢迢来这鸟不拉屎的边塞,连选个住处的资格都没有?”
我刚想开口怼回去,就听到公主假模假势地轻声呵斥了那侍女一句。
转身又对裴青云娇滴滴地说:“青云哥哥恕罪,小莲不懂事,只是担心我,你这将军府都是些大男人,我不懂这边的规矩。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将军,日后传出去……”
“未辞,公主名声要紧,你一会带几个下人去将屋子腾出来吧。”
2.
听到裴青云这话,我只觉恼火!
如若不是顾及他的面子,我恨不得拎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我的名声就不要紧了?
这公主也是好手段,跟她身边的侍女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我从小住的房间抢走了。
裴老将军心疼我,给我住的屋子不仅是采光最好的,担心我有危险,特意安排裴青云住在我隔壁。
司马昭之心!
我还未将屋子收拾好,公主就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我的屋子走来。
“哎呀!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舞蹈弄剑,快把这些个刀枪清出去。”公主说罢,招呼着几个侍卫就开始抬我的珍藏多年的兵器。
“沈姐姐,你看你这屋子的装饰,哪像个姑娘,今日本公主是要大改的······”
我看着公主指挥着侍卫搬东西、放东西,对着我十几年的装饰指指点点。
“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么丑,丢了吧!”
“诶!”我惊呼一声,忙扑过去护我的小马,这是我十岁生辰和裴青云一起捏的,一人一匹,意义非凡。
公主一扬手,小马摔在了地上,泥塑的马儿哪能遭此劫难,我摔了一跟头,小马四分五裂。
那马儿就放在我床头,我不信她看不出来此物对我的重要性。
我忍这么久已是极限,我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仗着身量高些,强迫她抬头看我。
“啊!你做什么?我可是公主,小心本公主让父皇赐你死罪!”
我只觉可笑,开口吓她:“公主还是收敛些好,只怕是你还没将信送出去,就因贪玩被这鞑子给抓了去,也是说不准的。”
“你……”公主刚想骂出口,却语调一转开始娇泣泣地哭诉道:“沈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未辞!放肆!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将公主放开!”
我记忆里裴青云从未如此对我说过话,也从未叫过我的全名。
裴青云挥开我的手,公主顺势倒进他怀里,他揉着公主被我扯痛的头,轻声哄着。
“青云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这床帘漂亮,想仔细看看,衣袖不小心把沈姐姐的东西弄掉了。”
“裴青云,你眼珠子被狗吃了是不是?你知道我的小马一直放在床头,怎么可能轻易就弄掉,而且还碎成这样……”
“放肆!不过是一坨泥巴而已,你还想怎样?公主已经道歉了。”
“一坨泥巴?”我快被气哭了,“当初是谁央求我一定要好好……”
“够了!”裴青云打断我的话,“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去武祠跪着,不认错不准起来!”
我看着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抽泣的声音却是不停。
“裴青云,你好得很!”
3.
我是极倔的,认定的事便不可能改,跪就跪!认错?不可能!
我从小在边塞长大,裴老将军教裴青云习武的时候,顺道把我也教了。
他说,武昌侯一生戎马倥偬,他的女儿也应当是英姿飒爽的。兵法、武功我是样样不落。
不消片刻,裴青云把公主安抚好了,就来找我了。
我原以为他会好声好气和我道歉,哄哄我。可他开口就是兴师问罪,斥责我不懂事,给公主难堪,还说什么我找死别带着他。
我看着裴老将军的牌位一言不发,把裴青云当空气。
裴青云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我无可救药:“太阳落山你便起来吧,绝不能再有下次!”
如此,这事也就过去了。
侍女正给我的膝盖擦药,我听见屋外公主柔声的说:“劳烦小哥进去给沈姐姐通报一声,我前两日不小心弄坏了姐姐的物件,特来赔礼。”
听到这话我只觉可笑,若是真心道歉,早就该来了。我挥手让侍女去把公主请进来,看看她又要弄什幺蛾子。
“呀!沈姐姐这膝盖,怎地这般严重?”
武祠未铺蒲团,我心里又憋着气,直直在石板上跪了两三个时辰,能不青青紫紫的吗?
我嗤笑一声:“公主不累吗?左右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没人看你演戏。”
听到我这话,公主脸上的假笑便也不挂了。
“若我没记错,前几日是我第一次见公主,不知哪里得罪公主了?竟这般针对我。”
公主的眼神在我身上上下打量,开口:“蛮横无礼、粗鄙不堪!怎么敢占据青云哥哥这么些年?”
“青云哥哥这几日没来找你吧,因为他忙着陪我呢。我说想吃城里的牛乳糖,他便快马加鞭的给我买回来了。”
我从前为了一颗牛乳糖,可是要被裴青云逗弄几日,好话说尽,还要帮他抄书,才换得他去城里时顺道给我带回来。
“被心上人冤枉罚跪的滋味不好受吧,啧啧啧真可怜······”
“公主说够了吗?那便请回吧。”
“不够!本公主今日来就是来警告你,离青云哥哥远点!父皇说了,日后他定是本公主的驸马。”
“当年留你一条贱命,已是父皇仁慈、皇家开恩,我若是你,即刻便收拾东西滚蛋!给本公主让位。”
“可惜了,你不是我。皇上不是承诺你了吗,又何必几次三番地警告我?”
“还是说······”,我顿住看永乐表情的变换,“你担心裴青云看不上你?”
公主脸色一沉,“随你怎么说,还只是开始,你不走,别怪本公主逼你走。”
“那就放马过来。”我丝毫不在意公主的威胁,只想看看她能翻起什么浪花。
4.
“走水了!走水了!”
我还在午休,就被房外下人的喊叫吵醒了。
推开门,我看到将军府的东边升起浓浓黑烟,我发了疯一样地冲过去。
我的屋子,我的小筑,这里的一切,甚至是池边开的最不起眼的小野花,都是从我小时候,裴老将军一样一样置办的。
“啊!”我顺着尖叫声看去,爬满葡萄藤的秋千架倏然倾塌,压倒了一个正端着水盆的侍女。
我眼眶发红,抢过侍卫的水盆就要冲过去,“沈姑娘!去不得、去不得啊······”
“不!不要!放开我啊!我命令你放开我······不要······”
我被侍卫拦住,不管我怎么死命挣扎,那盆水最终也只是在混乱中,浇得我满身狼狈。
我看陪伴我十几年的小筑,我的童年,我的念想,一点一点被吞噬在大火里,我看不见它们了······
火灭了。
焦黑的楠木还微微冒烟,
裴青云给我搭的秋千架压死了个侍女,
裴老将军从江南给我带的锦鲤,在烧枯的野花旁濒死挣扎,下一刻便没了动静,许是从池子里舀水的时候带出来的吧。
倒霉的锦鲤······
“呜呜呜,青云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好辛苦,想学做些饭菜。”
我朝抽泣声看去,永乐正靠在裴青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好了好了,没事了,火已经灭了。”裴青云拍了拍公主的背,哄小孩似的温声哄着。
“可是,沈姐姐要生气了,这毕竟是她的屋子。”
裴青云朝我看了一眼,似有一些愧色,无奈美人在怀娇娇泣。
只一眼,便回过头接着哄永乐:“管她作甚,你没事就好。一间屋子而已,再修就是了。”
我的念想就像那间屋子一样,在大火中消失殆尽了。
我想母亲给我取的名字真是不好。
未辞,未曾离开、莫要离辞。可是我的亲人接二连三地丢下我,如今连一间屋子都要与我告别,我什么都留不住。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好过,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
我趁侍卫没注意,抽出他的佩刀,朝那两个狗东西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