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我是阡陌,爱写书影评、人物、文史故事
1918年的一个清晨,杭州虎跑寺外,薄雾西湖,两舟相向。
一女子眼含热泪,哀求出家的丈夫回心转意。
“叔同——”
“请叫我弘一。”
“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爱就是慈悲”。
女子泪如雨下,“你对世人慈悲,为何独独伤我?”
法师没有回答。
分别时,他乘着船一浆一浆荡向湖心,却始终没有回头。
望着这无情的背影,女子早已泪眼朦胧,待船消失在远方,女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远处一阵悠悠的钟声相伴……
她叫雪子,是李叔同小13岁的的日籍妻子。
1905年,26岁的李叔同远赴日本东京美术学院求学,租了一处房子居住。
那天,他正在家中作画,突然窗边飘过一个美丽的倩影。他追出去一看,是房东的女儿雪子。
原来,雪子自小向往绘画艺术,对这个来自中国的美术生很好奇,有时会驻足在他的画室窗前欣赏。
李叔同用日语夹着手势和她聊起了绘画和艺术。
一来两往,两人渐渐熟悉。
一天,雪子突然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邀请,顿时满脸通红。
李叔同小心翼翼地问她能否当自己的人体模特。在他的必修的人体写生,学校只有男模特,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女模特,便鼓足勇气向雪子发起了邀请。
雪子羞红了脸说:“让我想想吧。”
没想到几天后,她走进了李叔同的画室,羞涩地褪去了身上的衣服。
李叔同一笔一划认真勾勒,纸上的轮廓渐渐鲜活起来。
就这样,李叔同为雪子画下了人生唯1的人体画像,这也是她最珍贵的画像。
后来,李叔同又开始学话剧,创办了“春柳社”,计划排一出小仲马的《茶花女》。
没有经验的他想向日本剧作家松居先生取经却苦于求助无门。
雪子知道后,偷偷几次拜访松居先生并最终打动了他,《茶花女》终于成功完成首演。
不知不觉中,李叔同与雪子的两颗心越靠越近。
李叔同向雪子坦白了自己已有妻儿的事实,18岁那年他奉父母之命与茶商之女俞氏成婚。
雪子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位中国才子,并不顾父母反对与他私定终身,不惜与原生家庭决裂。
1911年,李叔同学成归国,雪子随夫来到陌生的上海生活。
当时李家已家道中落。李叔同在天津找了份工作并创办报刊《太平洋报》,假期回上海与妻子团聚。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报刊停办,李叔同又辗转去了杭州,在浙江省立师范教授绘画及音乐,依然与妻子过的两地分居、周末团聚的生活。
他的薪水除了给雪子的一份家用外,还要留一份给原配俞氏,一份资助学生刘质平,一份自用。
对此,雪子毫无怨言,她尽心照料好家庭之余,还帮丈夫做些备课、翻译的工作。
这样平静而幸福的度过6年后,突然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雪子收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丈夫留给了一封绝笔信,跑去杭州“虎跑寺”出家了。
信上写道:
“我知道让你接受失去一个关系至深的人的痛苦与绝望,但你是不平凡的,我想你的体内住着的不是一个庸俗、怯懦的灵魂......
放下你,非我薄情......人生短暂数十载,大限总是要来,如今不过是将它提前罢了,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
愿你能看破......愿佛力加被,能助你度过这段难挨的日子......”
他剪下一绺胡须,留下3个月薪水和一堆字画,又拜托朋友送雪子回日本,这是他留给妻子最后的温柔。
伤心欲绝的雪子赶去杭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丈夫回心转意。
李叔同将怀表交给她留念,安慰道:“你有技术,回日本不会失业”。
雪子泪如雨下,追问什么是爱,李叔同留下了一句经典的“爱就是慈悲”。
不甘心的雪子又问了那句直击灵魂的“你对世人慈悲,为何独独伤我?”
李叔同无言以对,用一个头也没回的决绝背影坚定地告诉她“不必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曾与丈夫一起弹唱这首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在这绝别的场景,再次回荡在雪子脑中,更显凄凉。
望着渐渐消失在远方的丈夫,雪子放声大哭,她没有告诉丈夫的是,自己已怀有身孕。
不久后,雪子回到了日本,可这也是一个也回不去的家。
家人无法原谅当初让他们颜面扫地、与人私定终身的女儿。
雪子独自去了冲绳隐居。她将李叔同留给她的字画变卖一部分,买了一个宅院,按上海的家中布置,将字画、李叔同的自画像、及那幅人体写生全都挂起来。
这间屋子仿佛还充满了李叔同的气息。
女儿出生后,雪子教她中文,学唐诗宋词,教她弹琴唱歌。
在她的培养下,女儿像他的父亲一样多才多艺,后来还考上了日本最高学府早稻田大学。
雪子一生没有再婚,她也如李叔同希望的,一直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
她有做护工、小学音乐老师等工作。
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雪子四处打听李叔同消息,得知他平安后才放下心来。
她拒绝参加军国鼓噪的“为前线战场服务”,但最终还是被裹挟征调到了棉被厂。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一度买不到粮食的她靠捕鱼果腹。
1942年,63岁的弘一大师圆寂,留给世人“悲欣交集”四个字。
雪子得知后泪如泉涌。
她在家中设置牌位,将一直珍藏的李叔同的一绺胡须,离别时赠送的怀表和一摞书信,摆在他的自画像前,穿上最爱的白旗袍,日日为他祭拜。
她带着对李叔同的回忆和思念,活到了106岁。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临终前,与丈夫和声弹唱《送别》时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她这一生饱受生离死别之苦,但在生命的最后她却是安然的。
因为她早已懂得了那句“爱就是慈悲”。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她用慈悲心,给了他自由。
end
幸得文史从今伴,从此阡陌多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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