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山西高平永禄村平整土地,突然有人惊叫连连,只见大量碎骨露出地面,折断的大腿、交错的头盖,仿若冤魂厉鬼正从阴曹往外爬,欲向后世活人哭诉其横死之悲屈……
惊慌失措的村民赶紧向地方报告,谁料公安人员前来断定,这不是新发凶案,而是古时横祸。考古学家赶来,以累累白骨的惨状,牵出了千年前的战争悲剧,并对一位历史大咖的记录有了新认识。
经发掘清理,人们发现,这尸骨一水的中青年壮男,年龄在20-45之间,身高1米7居多。此外,这些男丁均为横死,有的断头,有的躯干伤已入骨,有的骨殖上还留着利刃或箭簇。除了白骨残魂,尸骨中的几枚青绿的刀币,几枚残破的箭头,将人们的惊惧拽到了两千年前的战国时期。
结合当地传说与历史文献,人们想到了战国时期被称为最强绞肉机的一场大战——长平之战。
没错,如今的高平,正是千年前风云汇聚的长平,正是在史书里留下了“露骸千步,积血三尺”记载的古战场。
箭头村、铁炉村、秦庄村、赵庄村、参军村、围城村、哭头村、谷口村、秦城村、八义村、掘山村、三军村、弃甲院村、王降村、廉颇屯、赵括庄、韩王山、大粮山、米山镇、将军岭、官甲岭、营防岭、秦河、血昏河……这些充满了画面感的地名,无声讲述两千年前的惨烈。
那这场战役,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这位一个人的“封神”之路,也是数十万热血男人成为冤魂残破的血腥之旅。
战国末,秦国在战国七雄中逐渐冒尖,多代积累以及商鞅变法,让秦国国力不断膨胀。而赵国经过“胡服骑射”改革,也成为东方强国。两强对垒,成为战国后期的重点大戏。
秦昭襄王时,魏国人范雎投秦并向昭襄王献上“远交近攻”之计,将斗争重点放在离秦国较近的韩、赵、魏三国,而对较远的齐、楚暂时不理。公元前 270 年,秦国攻韩并占领野王城。眼见国土被秦国斩断,韩王欲将上党之地献给秦国以求和。
只要占据了上党,秦国便有了东出的跳板,可以凭借此地的地理优势,直接压制韩、赵、魏三国。但上党将领冯亭以及部下军民不愿意投降秦国,希望联赵抗秦,于是将上党十七城献给赵国。秦王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十分恼火,派将领王龁发兵上党。如此,长平绞肉机正式启动。
赵国将军廉颇虽是老将,但无愧于善守之名,他深知秦国深入征伐,后勤供给是大缺陷,如果不能速战速胜,就埋下了巨大隐患。于是,廉颇采取防御战术,从韩王山到丹水河谷,精心谋划出三道防线,通过战略防御消耗秦军战力,达到“疲敌”目标。在此战术下,秦军大兵团远征作战,三年不胜,消耗极大,此时国内又发生大饥荒,眼看滑向崩溃的边缘。
此时,范雎再次献计,秦王买通赵王近臣,并在赵国民间散布消息——秦军不怕老将廉颇,而惧怕年轻有为的马服君之子赵括。
赵王本就对廉颇坚不出战不满意,又听信近臣的谗言,准备换将。其实,当时赵王手下还有名将李牧与乐毅,但赵王却最终选择了有“知兵”美名的赵括。周赧王五十五年(前 260)农历七月,赵括统率二十万援军来到长平,接替廉颇为主将。
赵括到任后,不顾敌情,推翻廉颇的战略,转为主动出击,放弃了丹水地形之利,让全军倾巢出动。秦昭王得知赵括成了主将,立刻以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以王龁为副将,并令军中严守此秘密。赵括进攻秦军,白起佯装败退,赵括中计,贸然深入“乘胜追击”。到秦军营垒前,白起派军断赵军后路,又派精兵向赵军发动攻击。
赵括发现被围,下令停止进攻,就地建造壁垒,转为防御。赵括将军队分为四支突围队,轮番冲击,仍不能奏效。到农历九月,赵军主力断粮46天后,赵括亲率精锐部队做困兽之斗,结果仍不成功,赵括也被秦军乱箭射死。
赵军失将,且伤亡惨重,无力再战,只好向白起投降。白起受降后认为:“赵国士兵反复无常,如果不全部杀掉他们,恐怕再生事端。”于是命令秦国军队将赵国降军全部坑杀,只留下年纪尚小的240名士兵放回赵国。秦军坑杀40万赵军,白起因此有了“人屠”的称号,成了一代“战神”。
长平之战中,秦国军队前后斩杀赵国士兵及赵上党民众45万人,战役以秦国获胜而告终。对于这场大战,《史记•赵世家》的记载是:“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余万皆阬之。”
那白起为什么要杀掉40万赵卒?有学者如此解释,因为对于秦国来说,40万赵军养不起(秦军深入作战,粮草已不足,何况国内已有灾荒),放不得(赵军虽无主将,因长期断粮而投降,但释放回国,难免又成威胁);编不成(40万赵军体量巨大,编入秦国军队序列,不仅容易打乱秦军的作战安排,还容易引发大规模哗变)。但尽管被安排了“不得不”的理由,白起这“人屠”的名声,还是洗不掉的骂名。
那这40万的赵卒是如何被处死呢?
相当多的史籍在记载长平之战时,都沿用司马迁“坑之”的说法,认为白起“活埋”赵国40万战俘,不过,接连发现的尸骨坑却说明,这四十万战服并非全部死于活埋。尸骨上有明显的砍、射痕迹,更有甚至仅有躯干,这都说明战俘死前,遭受了屠戮。
也有学者考证,白起将投降军民分散到秦军各营所驻扎的山谷之中,骗他们说:“明日武安君将汰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给以器械,带回秦国,随征听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发回赵。尔等先在此处安歇,稍后自有牛酒招待。”赵国军民欣喜听命,结果,迎接他们的是血腥的屠杀……
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几十万人的惨烈归途只余下太史公的寥寥几笔。不过,长平之战却在后世文人的笔下,恢复了血色。
唐代高僧大愚公在《长平吊古》中写道:“长平埋碧血,千古思悠悠。哀壑青磷出,雄风浊水流。”唐代诗人李贺在古战场捡到一枚古箭头后,写下“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白翎金簳雨中尽,直余三脊残狼牙……”时隔千年,我们仿佛仍能听到变作阵亡鬼魂哀鸣的风声,看到随着黄土消变的碎骨残躯……
岁月流失,长平之战的血腥仍浸透史书,而暴露在世人面前的,不仅有尸骨坑,也有“官方”与百姓的凭吊。
唐朝年间,李隆基出任潞州别驾,听说当地“暴骨野莽,冤抑之气过甚”,“夜半常闻鬼哭悲泣之声”。 唐玄宗开元十年(723年),李隆基即位后又巡幸至此,见当地尸骨依然如故,触目惊心,于是下令举行盛大祭奠仪式,皇帝亲自致祭,又命高僧唐三藏设水陆法事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从此该村命名为“哭头村”,该谷命名为“省冤谷”。
唐玄宗又收骨、筑坟、让赵军将士的尸骨入土为安;后来还命人修建了一座骷髅王庙,祭奠四十万悲凄的孤魂野鬼。如今,骷髅王庙仍旧存在,供奉的骷髅王,已不存,但坐在棺材上的赵括夫妇像,仍在,铭刻着两千年的残酷历史。
在今天的山西高平一带,有一道流传数千年的传统美食,叫“烧白起”。当地民众把白豆腐放在火上烤,再用姜蒜拌上豆腐渣做蘸料,豆腐渣象征白起的脑汁。将敌人放入口中嚼烂,是百姓泄愤的途径~
如今,仍有尸骨坑陆续被发现。2011年5月,高平市永录乡后沟村附近发现一处200多平方米的尸骨坑。另外,丹河西岸寺庄镇柏枝庄村也发现了尸骨坑。2020年,高平北城街街道办事处南王庄村玉米地发现带状延伸的尸骨层……
历史无声,但作为“一将成名万骨枯”背后的“枯骨”,也用惨烈决绝的方式,诉说着当年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