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玉李

月醒醒 2024-12-23 17:59:39

崇宁年间,吴江人阿武偶然在路边发现一名衣不蔽体的少女,问其遭遇,回说自己叫玉李,因战乱逃到这边,家人都不在了。阿武心生同情,将她带了回家。

玉李换上干净衣服,吃饱喝足后,恳求阿武不要抛弃她,她愿意做任何事,也乐意在这当牛做马侍奉他一生。

阿武观她脸蛋圆圆的,十分娇憨可爱,心生欢喜,便与她拜堂结为夫妻。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很是恩爱。

最受家里人夸赞的是玉李这一双巧手和一颗玲珑心,从照顾家人到烹饪织衣无不细致入微,完全挑不出错来。

就这么过了半年,有天阿武的堂兄来访,看见了玉李,眼珠子便一直不肯从她身上下来,像是要在对方身上盯出个洞。

阿武有些不悦,拉了堂兄到里屋说话。

一到僻静处,堂兄就迫不及待开口:“你从哪里找来的狐仙,竟然还愿意低声下气伺候你?”

阿武大吃一惊:“此话从何说起?”

堂兄附在他耳边道:“你们在一起时,她是不是从不肯让你摸到她的后背?”

阿武想了想,这话不假,但他一直没当回事。堂兄便让他晚上去试探一下,管保摸到一条狐狸尾巴。

到了晚上,阿武在房中等着玉李来给他宽衣,可等到一家人都睡下了,还没见到妻子的影子。

他想起堂兄的话,心中惊疑不定,提着灯走出去四处呼喊妻子的名字。家人听见了,也都起来一同寻找。

最后,众人在离家不远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人,提灯上前一照,只见玉李后背沾满鲜血,地上还有一截断掉的狐狸尾巴,大半夜的十分瘆人。

阿武终于后悔,要带妻子回去疗伤。玉李脸上不悲不喜,看向丈夫道:“一开始我便说过了,需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大可不必特意试探。”

阿武更加悔恨,即便妻子是异类又如何,她并没有伤害谁,还一直在尽心竭力照顾自己一家,这便足够了。再看向堂兄时,发现对方满面臊红,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玉李不知从哪掏出个破了边的碗来,里面装了大半碗鲜血,就这么递给了堂兄。

堂兄又羞又愧:“这回是我自私了,但我不能不为家里重病的孩子着想。有位老方丈说解药在堂弟家里,我才过来的。”随后,便在阿武一家的注视下,带着狐仙的血趁夜离开了。

回到家里后,玉李对丈夫道:“你不必担忧我会害你什么,我当初说我的家人都不在了,这是真的,我们一家遭到捕杀,只留下我一个活口。当时怕贸然说出真实身份会让你感到害怕,这才换了个说法,希望你不要见怪。”

阿武道:“你的顾虑很周全,这一回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此后,夫妻俩依旧恩爱如初。

没想到过后不久,玉李原先用来遮掩的话一语成谶,当地发生战乱,阿武只能带着家人到外地去避难。途中遇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抓着阿武的手臂就要跟他一块儿走。

阿武表示自家的人数已经够多了,不好再带人。女子撩开头发,整理好衣裳,展示自己娇媚的容貌和丰腴的身姿,称如若能带上她,便愿意给阿武做妾。

阿武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连连后退行礼,家人此时也都上前来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竟是阿武的堂嫂刘氏!

刘氏见大家都认出她来了,顿时泄了气,以为没了希望,就要往一边的石头上撞去,被阿武拦了下来。

拦下来后,刘氏立刻大哭起来:“你们如今拦得了我,日后也保不住我的。而今我儿子没了,丈夫另娶新欢,带上一家人跑了,唯独落下我一个。若是没人收留,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惨死在刀剑之下,倒不如我自己来个痛快!”

原来,当初阿武的堂兄带了狐仙的血回到家后,已经来不及救儿子。那方丈说他作了孽,因此上苍收回了让他救回儿子的机会。

阿武等人听了皆扼腕叹息,末了,阿武对堂嫂道:“您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们一道去邓州。只是情势混乱,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不要怪罪。”

刘氏有些不满,再三提出要给阿武做妾,言辞大胆至极,阿武都替她感到害臊。最终还是玉李出来相劝,称等日后安顿下来,会帮忙给她找个好人家,刘氏这才停歇下来。

众人乘船行经一个村镇时,不远处有个年轻的壮汉在带着孩子打春牛。

这时,刘氏忽说头晕要下船,阿武便吩咐停船靠岸歇息片刻。刘氏一上岸就毫不犹豫地往打春牛的方向走去,自然得就像是走在家门口的小路上,众人叫她也不回头。

等到大家都要上船时,刘氏还没回来。阿武去找,见她从一名壮汉的屋里走出。刘氏朝这头招手,说不跟他们走了。阿武只得和家人乘船离去。

到了邓州,找了住处安定下来,一家人才终于得以喘口气。玉李仍旧像过去那般细心照顾家人,因而全家都感到和过去在吴江时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

……

再说刘氏因看上岸边打春牛的壮汉,立刻就上前献身,想要借机留在这个地方。

那壮汉名叫赵强,家里有一个性情彪悍的妻子。别看赵强生得强壮威猛,却十分惧怕自己的妻子,家中大小琐事都听对方的。

刘氏来的那段时日,赵妻正好不在家。赵强往日被妻子管束过严,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便日日和刘氏寻欢作乐,几乎忘记妻子的存在。

直到赵妻突然回来,赵强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跪下要向妻子解释。赵妻拿了藤条狠狠抽打丈夫,却把刘氏当做姐妹相待,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

刘氏以为遇见的是实心人,半点不设防,真就安心在此住下,半夜睡得很沉,不期然被人从后面用绳子活活勒死。

赵妻因妒生恨,杀死了刘氏,又怕担上罪名,连夜将她扔到河里去。家里只有赵强知道这事,但一声也不敢吭。

河水顺流而下,运送着刘氏的尸身一路往下飘去。

一天,玉李在河边洗衣服,突然看见对岸飘着件熟悉的女子衣物。走过去看,立刻认出是堂嫂刘氏的衣衫。她又在四处找了找,没多久就发现了赤身裸体的刘氏,她赶忙回家喊了丈夫过来。

将刘氏的尸身运回家后,大伙都对此犯了难。家里本就不太丰裕,舍弃了老家的房屋外出逃难后,所剩的银钱就更加少了。如今要找土地安葬刘氏,便又是一笔支出。

阿武道:“当初堂兄让我们夫妻之间生了嫌隙,还从咱们这捞过了好,如今我们并不欠他们一家的。连日来咱们逃难赶路为了省点钱,吃穿都很俭省,难道都是给别人留的?”意思就是不太想管刘氏。

玉李摇摇头:“当初那也是我自个心甘情愿,怪不了他们。我当初愿意,如今也是愿意的,咱们已经将人捞上来了,总不能又把她放回去。不如这样,以后将我的口粮省下,用作安葬费。纵然是简陋的下葬,也好过当个孤魂野鬼呢!”

阿武一听又要委屈妻子,并不肯相让,家里其他人也不肯让玉李为了旁人吃亏。最终争执不下,只得暂时将刘氏的尸身停放在一间破败的屋里。

……

近些日子,阿武时常在睡梦中听见停放刘氏的屋里传出女子的哭泣声,初时还当是梦境,后来次数多了,他终于在某天夜里醒来,踱步到那间屋里,结果正见妻子站在尸体旁边。

阿武问她为什么对着刘氏啼哭。

玉李答说并不是自己在哭。阿武凑近了,这才听清是刘氏在哭,立刻吓得后退。

玉李笑话他:“若是咱们头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只怕也会吓得如此呢!”

阿武这才壮起胆子再度上前。观那刘氏的面容及身躯,都没有腐坏的迹象,像是睡着了一般,嘴巴微张,吐出哭声。但摸她的心脏却还是没有动静,身体也是冰冰凉凉的。

玉李告诉他:“这些天堂嫂常到我的梦里来,说她早就后悔,因此飘到我洗衣服的地方,就是希望我能带她回家。而今她夜夜啼哭,向我诉说她离开我们之后被人暗杀的遭遇,我哪里还睡得着,便过来陪陪她了。”

阿武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才出口:“你当初为了安葬她甘愿委屈自己,我因此不答应。如今既知道她有生还的可能,难道我还能置之不理?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也能过来出点力了。”

玉李欣喜不已:“你若答应,这事就好办了。我刚打听到老方丈来了此地,我们或许可去求一求他。”

隔天,夫妻俩去见老方丈。老方丈听后,取出一根粗如手腕的乌黑戒尺给他们,称以此用力击打刘氏的心口,她就会活过来。

叩谢老方丈后,二人回到家里。阿武一路上盯着这把戒尺默不作声,待到要下手时,踯躅再三还是将戒尺交给了妻子,让她去做,自己则背过了身去不愿观看。

玉李点点他后背:“这是怕老方丈毒害人,还是怕我把人给打穿了,不然为什么不敢看?”

阿武想了想也有道理,这才回过头来。

刚回头,就见玉李举着戒尺抽在了刘氏心口处,随即一块硬物从她心口往喉咙上钻,钻到一半就不动了,导致喉间凸起一大块来。

玉李再抽一下,硬物又往上走了一寸,这就又不动了。再抽,再走一寸。刘氏这会要是活的,只怕早被哽死了。

阿武看明白了,接过妻子手里的戒尺,使足了全身的气力往刘氏心口抽去。瞬间一股气流从刘氏心底涌出,直直地将硬物冲出了喉管,接着又冲出了嘴巴,落到了地上。

夫妻俩低头去看,立刻双双捂住了鼻子——地上那块硬物竟是一颗腐烂的心,硬如石块,恶臭难当。阿武一脚将这颗心踹出了门外,屋里的臭味却还没有消散。

如今再去看刘氏,面色红润,心口正有力地跳动。只是脖子上的勒痕依旧十分明显,看着有些吓人。

隔天,刘氏醒来,说自己做了一场梦,将梦里的内容逐一说毕后,只见阿武一家人都对着她笑。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梦境都是真的,她过去虽然所托非人,但好在遇到了真正心善的活菩萨。

刘氏的身体渐渐恢复后,留在了阿武家,与玉李情同姐妹,将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十分妥帖,人也回到了出嫁那会端庄贤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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