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建桥,弟弟被卖去打生桩。
我被爸爸绑住手脚,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推下桥桩。
叔叔抱起石头一块块丢下去,村长提着泥浆一桶接着一桶往下倒。
直到桥桩封口,村长又过来商量买我的价钱。
我趴着地上死死瞪着几个人暗暗发誓:你们一个个都要下去给弟弟陪葬。
1
深夜,梦中惊醒,一摸床边竟不见弟弟的踪影。
我赶紧跑去柴房,之前他都是在那里生火劈柴。
推开门,地上只一块妈妈死前留下的玉佩。
我按叫不好,发疯似的奔跑到大桥。
只见弟弟被推搡到桥边,眼看就要被推下去。
“姐姐救我!”
我扑通一声跪在爸爸脚边,祈求他放过弟弟。
我愿意被卖给跛脚老头当媳妇,愿意去黑市里做牛做马给人家找乐子。
爸爸不做任何回应,拿起绳子绑住我的手脚,破布塞进我的嘴里。
弟弟还在绝望的哭喊,叔叔搬起石头就砸向他的后脑。
村长用力一推,只见弟弟的身体倾斜快速地坠入桩底。
只听咚的一声,再无弟弟的半点声响。
我眼睁睁看着叔叔抱起石头一块块丢下,村长提着泥浆一桶桶往下倒。
爸爸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我红着眼恶狠狠地看过去。
等着吧,我要让你们一个个下去给弟弟陪葬。
爸爸被我的眼神惊到,抡起旁边的棍子敲下去。
眼前一黑,头重重地倒了下去。
2
凌晨醒来,冰凉的床榻告诉我弟弟已经不在。
我抬起手摸向包着纱布的后脑,触目的红色勾起那段恨意滔天的回忆。
握紧手里的玉佩,下床来到爸爸的房间,正看到他坐在那里一张张数着钞票。
黑暗中,爸爸一抬眼属实被吓了一跳,想发火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站在门边,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爸,你给我找个后妈吧。”
此话一出,刚才还拉着脸的人立马慈眉善目起来。
“人已经选好,南头村的赵杏儿。”
爸爸一听到名字眼底的兴奋顿时隐藏不住,他转过脸来就要说话,门被我一把带上。
靠着冰凉的墙壁坐下,我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摩挲着手心的玉佩。
凌晨三点。
我踹开爸爸的房门,抱起桌上的钞票就走。
“一个小时后,周婆子家见。”
更深露重,开门的人张嘴就要来骂,瞄到我怀里的钞票讶然得合不拢嘴。
说明来意,她立即开始张罗起提亲的事宜。
待一切准备就绪,爸爸适时敲响大门。
那一身得体的西装,特意打理的头型无一不带着讽刺。
我紧紧握住拳头,看着婆子将钞票盖上红绸。
弟弟,对不起,复仇总要一个个来,你等等姐姐。
3
昨天傍晚,叔叔来找爸爸,那眼神意味深长。
当时就觉得蹊跷,我放下碗便跟上去。
村里建大桥众所周知。
但听到村长为了当县长要活人打生桩时,当场震惊。
叔叔竖起两根手指头。
“只要你点头,那傻小子就能换二十万,除去债务还能落下十多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流遍全身。
爸爸虽然打牌但也只不过跟邻居凑个热闹,那笔赌债是叔叔诱着爸爸去的。
谁人不知村长私下搞了个小赌坊,叔叔更是那里的常客。
烟灰落在桌上,一阵风拂过,爸爸转脸看向叔叔,点头。
霎那间,我的整个身体僵住。
弟弟端着汤过来,对着擦身而过的叔叔傻笑,竟还不知眼前的人就是一匹噩狼。
叔叔前脚刚走,爸爸抬手打翻递过去的碗。
“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子,那死婆娘只管生不管养,自个儿倒是早早走了,留下两个废物,真是晦气!”
说完,他啐出一口痰瞪着弟弟和我转身走进屋里。
弟弟站着不敢哭也不敢动,直到我牵住他的手才默默留下泪来。
十四岁的年纪只有四岁的智商,弟弟有什么错呢。
大抵是生孩子太痛,妈妈连睁开眼看一眼都没有便走了。
那时我虽然只有四岁,但也只能早早地当起家开始照顾弟弟。
即使他是个傻子,是个什么不懂的白痴,我也愿意一口口将饭喂进他的嘴里。
4
周婆子在前面跟父亲说着提亲的客套话。
我抬头看向天边泛起的一抹红晕。
真好,新的一天总算来了。
叔叔啊,不知道这个时候你有没有梦到心心念念的赵杏儿呢。
昨晚求爸爸无果,我掉头就往叔叔家里跑。
一进门就看到亮堂的院子里,他正打着算盘,旁边放着一摞钞票。
听闻我的来意,他连头都没抬摆着手:“你爸的主我可做不了。”
眼看叔叔就要走我上前抱住他的腿:“看在爷爷奶奶的份上,求叔叔一定要救救弟弟。”
闻言叔叔陡然变脸,一脚将我踹进猪圈。
“滚回家去,别耽误我明天去杏儿家提亲。”
前面的媒婆停下。
门里出来的是赵杏儿后妈,一看是提亲的人便笑着迎进去。
那双财迷的眼睛直到签下婚约也未曾离开钱盘子半分。
父亲刚收好婚书,门口就响起一串好听的声音。
赵杏儿的容貌确实美貌,跟那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气质出尘。
见到爸爸脸上一僵,拉过她的后妈就急起眼来。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草草决定?”
“不是你说这两天会有人来提亲?我便好心替你应下,怎么就是我的错?”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门口该出现的人总算来了。
叔叔一见到爸爸当即扔下手里的果子就冲过来,揪着爸爸的领子就要打。
周婆子粗壮的身体往前面一挡掐着腰,毫不客气。
“村里的规矩,签下婚书为定,反悔者抹掉姓氏逐出村子。”
叔叔白着脸回过头去,得到赵杏儿肯定的眼神后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叔叔为了赵杏儿付出多少。
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他拒了一家又一家上门说亲的人。
只因心里执念,赵杏儿。
家里穷承担不起赵家的彩礼,他便去不近不远的地方边守着人边打工。
好不容易存到钱先是盖起房子后又买了桑塔纳。
为了娶到心上人他便铤而走险怂恿爸爸卖弟弟。
那晚我清楚地看到那摞钱下面的一张收据,露出三字开头几个大字。
所以卖弟弟的钱不止二十万。
到嘴的鸭子飞了,想必叔叔一定很难过吧。
5
爸爸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叔叔的拳头。
火堆旁,红光照在我的脸上,颤抖的手紧握着手里的木柴。
“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杏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你有缘无分,以后她就是你的大嫂!”
大嫂两个字彻底激怒叔叔,只听高低起伏的打斗声传了出来。
一抬眼,村长步履匆匆从大门口进来。
我赶紧侧过身子躲进屋后,再关上门上放下栓。
晚上,爸爸见我蹲在门口烧纸,赶紧把门关上回过头来训斥。
见我满脸泪水,破天荒地止住骂声。
“小瑜,爸爸就算有错那也是没办法,有了钱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你想要弟弟,让杏儿给你生。”
真是可笑,什么叫没办法,什么叫给我生!
我沉默着继续烧纸,爸爸拿出烟对着火苗就点。
“毕竟是二婚,这婚宴.........”
“办,大办。”
爸爸闻言喜色直染眉梢,他索性把剩下的钱都给了我。
婚宴当天,院子里座无虚席,就连南头村也来了好几十户。
叔叔闷头坐在角落喝酒,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毕竟他可是扬言非赵杏儿不娶的那个人。
旁边的韩生是叔叔的发小,两人曾为同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而分道扬镳。
脖子上的玉,手上的表,桌上摆的车钥匙,无一不是对叔叔的嘲讽。
“不是说这辈子非她不娶,眼巴巴守着十年,现在是你嫂子,滋味如何啊?”
叔叔发狠地放下酒杯,刚要发火,韩生抬手一指。
“想当年你可是对天起誓要给人家一个盛大的婚礼,如今她倒是很满意啊!”
赵杏儿一身红色喜服,看到院子里的气派微微一笑,春花明媚。
那刺眼的笑容深深地刺进叔叔的心底,他抬脚要走却被韩生一把拉回。
爸爸搂着怀里的人过来敬酒,叔叔瞥了眼那腰间的手压下怒火从牙缝中挤出嫂子两个字。
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胸口的那颗朱砂痣怎么可能轻易抹掉呢。
我抬头看那满院刺目的红往外走,一不小心撞到前面的人。
“这不是我大侄女庄瑜吗,都长这么大了。”
面前的韩生举着酒杯,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
6
夜深人静,我靠在屋檐下盯着遥远的星星发呆。
像是弟弟的眼睛在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他曾说做一颗星星,释放所有的光照亮我的路。
如今是你在看我吗?
韩生问我,怎么不见你?
我笑笑没有回答,他可能怀念跟你我摸鱼捉虾的日子,毕竟他也不过二十八的年纪。
屋里传来女人的嬉笑,门口那道身影终于坐不住离开。
转身取来扶梯,三两下扯下院子里所有的喜字。
火焰肆意热烈,在我灼灼的目光中跳动蔓延。
清晨,爸爸跟那女人双双起床,在满目的白色中笑容顿失。
“庄瑜你这是做什么?”
黄纸在火盆中燃烧,我留着泪回过头看向爸爸:“今天是妈妈的忌日,您不会忘了吧?”
爸爸哑然,赵杏儿脸色红白交替。
她不会真以为进了这个门就是庄家人,她怕是忘了前几天跟叔叔偷偷私会。
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愣是把叔叔哄得团团转。
赵杏儿可是个利己主义,所谓情情爱爱不过是她的手段罢了。
可是啊,那陷入爱里面的叔叔看不见,也亏他看不见!
真好,喜事白事一起办,不枉费我几宿没睡。
说话间,几个和尚边念经边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烧饭的大厨。
没多会的功夫,炉子搭好,桌椅板凳摆齐。
妈妈曾经相好的姐妹一进来就相互搀扶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层层弥漫的烟雾中,爸爸和赵杏儿震惊当场。
还是在邻居的提醒下他们才回屋换下那一身的新服。
来往的人提着冥币进来磕头,周婆子按着赵杏儿瞪着眼睛看向爸爸。
“按照习俗,小媳妇要给夫人磕头,你们昨日礼成,一起跪下给夫人赔个不是吧。”
话落,周婆子便手上使劲。
一下子将赵杏儿的头按下去,咚的一声,清晰可闻。
我抬头看向爸爸,那个人欠妈妈的可太多了。
若不是他被叔叔拉着去赌,若不是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若不是他在妈妈临产前还使唤去挑水,妈妈绝对不会连眼都不愿睁一下。
赵杏儿的眼神逐渐委屈,爸爸终于面露怜惜快步走过来。
周婆子二话不说,一脚踢弯爸爸的膝盖:“赶紧的,时辰要过了。”
只听咚的一声,是脑袋撞击的声音。
“不好意思,没看见。”
我抬起头来,只见爸爸额头上通红一片。
韩生低低地道歉,脚却抵在火盆边,他是故意的。
7
很快便到了弟弟头七。
桥桩边火光肆意,漫天燃烧殆尽的灰尘迷失双眼。
一转头,看到韩生正面露疑惑地盯着我。
我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你祭拜的人是不是庄译?”
我陡然停下脚步,顷刻间泪如雨下。
只一瞬便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韩生没有再问,亦没有追上来。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
爸爸看上去每天红光满面,赵杏儿在家不是打麻将就是窝在院子里晒太阳。
见我只做自己饭,她终于耐不住。
“小瑜,后妈也是妈,是要孝顺的。”
“既然后妈也是妈,那你倒是给我洗衣做饭,挑水劈柴啊!”
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的,见她太闲我实在看不下去,索性给叔叔打电话。
五分钟后,叔叔火速赶来,看到院子里正躺着的赵杏儿着急起来。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见目的达到,我提着篮子就走,哐一声带上大门。
隔着墙头,那专属赵杏儿的娇声没一会便传了出来。
如果猜的没错,两人此时应该是在后院,前不久我特意收好的屋子里。
点燃炮竹,立刻对着那扇门扔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噼里啪啦吓得赵杏儿捂着耳朵跑出来,没多久叔叔也紧随其后。
晚上,爸爸带回半只烤鸭,而我只分到一个腿。
在爸爸的软磨硬泡下赵杏儿总算去厨房洗了碗筷。
他掏出一袋子麦芽糖塞进我口袋:“小瑜,爸爸还是习惯吃你做的饭。”
呵,那可不是习惯,只不过心疼那女人的一双手罢了。
妈妈在世的时候,手上的冻疮都见脓了也不见说一句软话。
院子里,我扬着斧头啪一下劈开木头。
赵杏儿被爸爸拉着火急火燎地往屋里去。
我停下动作,暗自数数,快到三的时候,爸爸提着裤子就冲进后面的茅房。
赵杏儿则在卫生间鬼嚎半天。
泻药而已,排排毒不好吗。
8
天刚亮,我提着篮子下田。
一刀下去,韭菜又香又绿。
“小瑜,怎么这么早就下地干活啊?”
闻言,手上的镰刀一抖,血顺着指尖滴答而下。
转过头去,村长已经走了过来。
我连连后退,踩踏掉后面一片的翠绿。
“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伤了?”
低下头,我快速提上篮子就走,连地上的镰刀都不要了。
路上,迎面撞上一个人。
“手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韩生正一脸担忧地盯着我的手指。
感受到他的碰触,我如惊弓之鸟般缩回手。
“怎么出那么多汗?”
他往前一步,我后退两步,连连摇着头说没事。
说完我转身就走,近乎是小跑起来。
直到身后不见男人的踪影,我才停在路边喘着粗气。
那晚记忆实在太痛苦,光是见到那个人就已经窒息。
休息片刻,抬脚要走,却在拐角处看到叔叔进了一道暗门。
门前挂着一张小小的木牌,上面是黑色的茶字。
戴上帽子拉上衣领,我跟着几个人混入进去。
一进门,呛人的烟味直窜咽喉。
这应该就是村长的小私库了。
叔叔的旁边是眯着眼算计的村长,对面是外村来的男人。
那人连输两把,最后一次压上全部的赌注。
筛子在桶里光速旋转,啪一下定格。
起手打开,那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对面的叔叔和村长露出得意之色。
我猛地撞向路过的人,一个连撞,男人适时朝着摇筛子的身上一扑。
桌上,白色的筛子在力的作用下顷刻间裂得四分五裂。
那显眼的磁铁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