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与我
岳父结合老伴后,住进了留营干休所。岳父他们住的是两层楼,一门四户,一楼对门两家,二楼对门两家,都属于师级干部。楼南有小园,分成四长条,留各家种菜、养花。楼北有储藏室,也是四间,一家一间,深层还有地窖,留储存青菜、水果。
每当星期天,我们一家去看岳父,我多是帮助岳父整理菜地。毕竟是农村出身,从小就收拾菜园子,知道什么时候给西红柿、豆角架架,知道什么时候掐尖打蔓、施肥浇水。
我去了岳父特高兴,不仅是会干活,我穿着军装出出进进,他都高兴。毕竟是军人家庭,有当兵的孩子,也添彩。有人问,“这是谁呀?”岳父总是高兴地说:“二姑爷!”“在哪儿当兵呢?”“就在省军区。”
岳父在干休所
1985年军队服装改革,团以上干部夏服为凡尔丁毛料,冬服为马裤呢毛料;营以下干部和战士服装为涤锦棉三元混纺布料。两套军服一穿区别特别明显。那时,我已提为丰润县武装部副政委,每次回到石家庄,去看岳父更是高兴。
我与我家属谈恋爱时,是团组织股见习干事,实际上就是排职。当时岳父认为,提个副营就不错了,没成想我提了副团,穿着校官服回家,岳父可高兴了。
这天上午刚到家,岳父就说:“二姑爷,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事。”岳父说:“那我带你,去杨伯伯——杨司令家,下象棋去吧!”
岳父知道我会下象棋,而且下的还不错,平时就订有象棋刊物。一次,我家属大姑家的表兄,来给他舅修地窖,我们一家去看岳父赶上了。岳父知道他外甥在中山路住,平时总在火车站前、中华大街旁下象棋,而且下的不错。吃午饭前,表兄已经干完活,岳父就说:“连堂,你跟你的妹夫下盘棋吧!”
岳父岳母在干休所
表兄说:“行!待着也是待着。”我们俩就摆上棋盘杀了起来。我知道表兄经常在街面上下象棋,接触到各个方面的棋手,而且多是冷门、野路子,所以,特别谨慎。第一盘还是输了,看来表兄确实比我棋艺高。第二盘,我更加谨慎,从开局到中局一直相持。直到残局,我才以微弱的优势赢了。
岳父一直看着,说:“一比一,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平手,皆大欢喜,咱们吃饭吧!”这样就结束了战斗。其实,表兄还是比我棋艺高,下着特别费劲儿。吃完饭,表兄走后,我与岳父说:“还是表兄下的好,我显得嫩点,经验不足。”岳父说:“你下多少棋呀?他下多少棋呀?没事,就在街面上下象棋,也是挺有名的。要不然,我让你跟他下,就看看你的棋艺如何?下到这水平也不错了。”
爷俩出了家门,向杨司令家走去。杨司令也是平山人,他与岳父是平山老乡。杨司令可能是平山团的,“平山团”在平山组建,正式编制为359旅718团,他们随着王震将军参加了解放大西北,后来,杨司令落到甘肃省某军分区当司令员,离休后,回到家乡——石家庄留营干休所休息。
杨司令就在北面那栋楼的一楼,见我们爷俩来了,就说:“老齐,把谁带来了?”岳父说:“这是杨伯伯——杨司令!”我马上敬礼说:“杨伯伯好!”
岳父说:“你不是说,下棋没有对手吗,我把二姑爷带来了,跟你学习学习!”杨司令笑了,“犬子不行,还带来了门婿,校级军官,那也不见得是对手”。
我们一家三口
这我才知道,原来小孩她舅跟杨司令下过,可能没有下过杨司令,要不然,杨司令不会那么说。看来,岳父带我来是有任务的、是有寄托的。岳父就说:“你还别说闲话,拉弓射箭靶子上看。”俩个老乡见面就掐。
这样,杨司令就与我下了起来,“象棋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杨司令的棋力还是不错,他像指挥打仗一样,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向我进攻。
我与老干部下棋,还是有经验的,我们县武装部有个离休的老冯政委喜欢下棋,他时常利用休息的时候到县武装部下棋,而且下的也不错,我们时常对垒。
这些老干部,你要是下不过他,一般他就不愿意与你再交手了。你要是能赢他,他还佩服你,愿意找你下象棋。但有一点,他们都岁数大了,而且好激动,输一盘棋总是琢磨哪儿输了。所以,我跟他们下象棋,就跟年轻人不一样,多是慎重地看,不着急地走。其实,下象棋是个算度问题,就看你能看出多少步去。当然,也有个通盘全局问题,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就是这个意思。我一般与他们下象棋,多是坚守等他自己犯错误,捡个漏儿就行。
我见杨司令稳扎稳打,也不着急,他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处处设防,诱敌深入。毕竟就这32个子,都在明面上,有招数,也都是阳谋,看得清清楚楚。但岁数大了,时间一长,精力就不如我们年轻人。越想赢,越容易失误,我就抓住杨司令的失误,赢得了第一盘棋。
我与女儿在干休所
高兴地岳父说,“走哇!家里还有事呢!”杨司令说:“走啥,这也不是他赢得,这是我自己走漏了的。二姑爷,别听他的,继续下。”我看了看岳父,见他没有再吭声,又与杨司令下。
第二盘我输了。岳父不知道我底细恐怕我再输,最起码现在是一比一,平手,又说,“走哇!家里还有事呢!”杨司令说:“有什么事来,下棋就是事,即来了,就得分出个高低。”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数,别看我上次与表兄下棋特别费劲,但与杨司令一交手,就知道了他老的棋力,下得也不错,但与表兄相比不是一个层次,我并不特别费劲。现在关键是在于陪伴,不在于赢。我又与杨司令下起了第三盘棋。这盘棋时间一长,我又捡了个漏,侥幸赢了杨司令。
岳父又说:“走哇,家里还有事呢!”杨司令说:“往哪儿走哇,这儿就是家。”接着就对老伴说:“多做点饭,让老齐他们爷俩在这儿吃。怎么也得五打三胜啊,继续下。”
岳父看了看我,我没有言语,接着又下起了第四盘。这一盘我输了。杨司令高兴起来,“怎么样?怎么样?老齐,二比二平,姑爷下得不错,那也是平手,你不是说有事吗?那你们爷俩快忙去吧!”
岳父说:“不留我们吃饭了?”杨司令说:“你不说有事吗,别耽误了你的事,有时间再吃。”
岳父就带着我离开了杨司令家,路上就埋怨我,“你应该见好就收,赢了他就走,省得他总说‘犬子不行’。”我就笑了,“那都是你们老哥俩斗嘴,到一块儿,不说不笑不热闹!实际上,我与杨伯伯一较量,我的棋力如何,他心里已经清楚,他不是说‘五打三胜’吗?为什么最后不下了?这多好,二比二平,皆大欢喜。苏轼不是说吗,‘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而耳’。”
岳父、岳母与晚辈照相
接着我又说,“跟你们老干部下棋,要掌握分寸,不能急,你们老干部爱激动,岁数又大,各种疾病又多,下棋,本来是一种娱乐,有劲使在心里,争大掰小,斤斤计较,弄不好,就接受不了,闹出点病来,多不合算。所以,我与老干部下棋,多是陪伴,多是坚守,他看我也看,时间一长,老人的精力、算度就不行了。您看,我赢得这两盘棋,不都是杨伯伯拱手送给我的吗?不都是捡的杨伯伯的漏吗?这样顺其自然,他就说不出什么,也不至于激动。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世事如棋,让一招不为亏我;心田似海,纳百川方为容人’。下棋,就是娱乐!”
听我这么一说,岳父高兴了,回到家就说,“打了个翻身仗,谁也没输,谁也没赢,皆大欢喜。”
这就是岳父带我跟杨司令下棋的一件往事。我依然以自己写过的诗来结尾:“咫尺千军任纵横,瞬息万变竞输赢。楚河汉界扬国粹,智慧体操搏雅情。”
九口 2024、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