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寒冷的腊月清晨,我发现母亲不见了。床头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五万块钱。望着那叠崭新的钞票,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是在腊月二十三来的。那天我开车去火车站接她,看见她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在站台上张望。她穿着那件藏青色的羽绒服,头发又白了许多。看见我,她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像枝头绽放的梅花。
"妈,您老人家终于来了!"我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不急,慢点走。"
回家路上,母亲一直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小河,你这里变化真大,都认不出来了。"她感叹道。我笑着说:"是啊,这几年发展快。您要是喜欢,就多住些日子。"
母亲来的第一天,我特意请了假在家陪她。妻子早就准备好了她爱吃的菜,儿子放学回来也格外黏着奶奶。晚饭时,一家人其乐融融,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从第二天起,我就发现母亲有些不对劲。她总是起得很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儿子上学后,家里就剩下她和妻子。
有天下班回来,我无意中听见妻子在厨房跟母亲说话:"妈,您别总干活了,好好休息。"
"我闲不住,让我干点活。"母亲的声音轻柔。
"您看这菜我切得行吗?"
"嗯,要是能切薄点就更好了。"母亲说完,又补充道:"不过已经很好了,比我切得强。"
我站在门外,听见妻子叹了口气。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母亲在我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我们的生活。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每次我或妻子问她想吃什么,她都说:"随便,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她会偷偷把自己的鸡腿夹到我碗里,说她不爱吃。现在想来,哪有人会不爱吃鸡腿?那分明是母亲的爱,藏在最朴实的谎言里。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下班回来,发现母亲在收拾行李。"妈,您这是干什么?"我惊讶地问。
"小河,我准备明天回去。"母亲一边叠衣服一边说,"你姑姑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
"可是快过年了啊!"
"没事,我回去还能给你姑姑帮帮忙。"母亲抬头冲我笑了笑,"你们过你们的年,我在这儿反而让你们忙。"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是怕打扰我们的生活,怕成为我们的负担。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母亲已经走了。床头放着那个信封,里面除了钱,还有一张字条:"小河,这是妈这些年攒的钱,给你们添置些家具。照顾好媳妇和孩子,不用惦记我。"
看着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床前失声痛哭。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能把时光倒流,告诉母亲:您不是负担,您是我最亲的人啊!
后来,我才从姑姑那里知道,母亲这些年一直省吃俭用,把退休金都存了起来。她总说:"等攒够了钱,给儿子添置些东西。"
我这才明白,母亲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我,恰恰相反,是因为太爱我了。她宁愿委屈自己,也要给我们最好的。这种无声的爱,比任何语言都要沉重。
第二天,我开车去接母亲回来。看着她惊讶的眼神,我说:"妈,您就是我们家最好的家具,没有您,这个家就不完整。"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幸福的泪光。
现在,母亲已经在我家住了三个月。她不再那么拘束,会和妻子一起研究菜谱,会教孙子写毛笔字,会在小区的广场上跳广场舞。她终于明白,她不是客人,这里就是她的家。
而我也明白了一个朴素的道理:所谓孝顺,不是物质的富足,而是让父母觉得,他们永远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