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手持菜刀，面目狰狞地朝我追来。我只觉后背发凉，心跳如鼓，忙不迭地用手去阻挡。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节手指应声落地，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掌。我眼前一黑，就此昏迷过去。

昏迷中，我仿佛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这哭声，是那么地熟悉，像是穿越了时空，唤醒了我深埋心底的记忆。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因为偷拿家里钱去熟食店买猪蹄，而不敢回家的孩子。那孩子趴在路边的草丛中，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听着母亲因为找不到他而发出的哭声。那个孩子便是我……

如今，这哭声再次响起，却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我所有的回忆都唤醒。我想睁开眼看看，但眼皮却沉重得无法抬起。我敢断定这应该就是母亲的哭声。在我所有的记忆中，母亲是个刚强的人，没人能够惹她哭泣，唯独我能……

在成长过程中，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几乎让她流干了眼泪。却很少让她笑过。记得上一次让她开心地笑，还是我谎称结婚买房向她要钱时。那时，她笑得如此开心，以至于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笑着说：“你总算干了件正事儿，钱早就给你攒着了。”

然而，在拿走那些钱之后，我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说出口，甚至未曾回头看过她一眼。直到走出很远的距离，我才再也听不到母亲的笑声。那次，她是真开心！

因赌博，我背负了沉重的债务，不仅耗尽了母亲为我积攒的买婚房的钱，还不得不求助于高利贷。虽然艰难地偿还上了赌债，但新借高利贷的利息却像滚雪球般不断增加，最终使我背负的债务比最初还要多……

我已无力偿还。我不想再待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别人的累赘。我想再回乡看一眼母亲，然后就去该去的地方。

然而，我刚敲开母亲的门，追债的人就跳下面包车，拿着菜刀冲了过来。我惊慌失措，只叫了一声“妈”，就逃了出去。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至最终晕倒。

女人的哭声仍在继续，那正是母亲。我终于被她摇醒，看清了她那老泪纵横的脸。我轻轻叫了声“妈”，她流着泪，点点头，可并不说话。

追债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的头枕在母亲的膝盖上，天真蓝，还是老家的空气好。我在想，当初要是没有离开这故乡，母亲流的泪会不会少流一些。

救护车来了，我被抬上车。母亲一直紧张地跟随着，她腿脚不好，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才勉强上车。我问了句：“妈，你咋不说话呢？”

母亲慢慢抬起手臂，将右手放在嘴边，张口吐出一节手指来。她说：“医生，这孽障的手指，你们能帮他接回去吗？他以后的路，还长着哩！”

此刻，我再也忍不住：“娘啊，儿不孝啊，让您操碎了心！”母亲轻抚一下我的额头，说道：“知道不孝，就好好做人。不然，我死不瞑目！”

那一刻，我的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这是悔恨的泪水，也是感恩的泪水。我终于明白了母爱的伟大与深沉。它如渊如海，无边无际，包容着我的一切好与坏。

我愿用我余生的时光来弥补我对母亲的亏欠，哪怕无法让她为我骄傲，为我欢笑，但起码不要让她再因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