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3月17日,朱镕基同志根据全国人大的决议出任新一届国务院总理。
这一年,中国正在经历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转变的关键时刻,朱镕基同志上任之前就已认识到,压在他和他的政府班子肩上的压力空前巨大。
因此他在“两会”后的记者会上就曾表示,摆在自己面前可能是“地雷阵”和“万丈深渊”,但是“我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要怎么办?朱镕基对各位书记、部长、副部长们说:要勤奋学习,刻苦工作,现在确实有很多新知识要学!
他上任的前一年,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爆发了严重的金融危机,金融海啸席卷整个东南亚,所过之处一片哀鸿,当地民众奋斗几十年积累的一些财富,转眼就被豺狼一般的国际金融投机商们掠夺一空。
那时候朱镕基还是分管经济的副总理,他给当时我国驻东南亚各国的大使馆下达了一个任务:每天搜集报纸上相关的报道,汇总一份对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分析意见。
朱镕基总理
很快,从国外发来的相关分析就超过了百份,这些分析意见朱镕基一份一份都看了,包括一些主要的境外报纸上分析金融危机的大版面报道他都看过。
这样一来,朱镕基对金融危机的内外成因、造成的危害和最新的应对策略都有了深入的认识,加上自己的思考,便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处理方法论。
就在几个月后,朱镕基领导中央政府和国际金融投机商们决战香江,经过近半个月的激烈博弈,最后杀得对方大败亏输,不得不退出香港市场,此战不仅维护了刚刚回归的香港繁荣稳定,而且大振了中国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声威。
朱镕基是个爱学习的领导,他了解信息的渠道很多,除了听取一般的下级汇报,上网看网民评论,还包括当时《人民日报》组织编写的《信息专报》,新华社的《国内动态清样》,当然还有《焦点访谈》。
在《焦点访谈》的众多观众中,朱镕基或许不是最热情的观众,但一定算得上很热情的观众之一,只要他有时间,每天晚上的《焦点访谈》是必看的节目。
由于朱镕基经常看《焦点访谈》,因此在国务院内部也带起了一股定时收看《焦点访谈》的风气,因为书记、部长们都怕会开着开着朱镕基突然来一句“你们看了昨天晚上的《焦点访谈》没有?”
那些年,《焦点访谈》的经典logo
这样一来,虽然他们平时可能不看这节目,但是在参加国务院会议的前一天晚上必看。
《焦点访谈》和其他一些信息渠道所反映的,有相当一部分是中国社会在市场经济初期的种种乱象,有的荒谬绝伦,有的匪夷所思。
有一部分企业负责人被骤然而来的经济利益冲昏了头脑,完全把道德和法律抛在了脑后,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各种坑蒙拐骗,违法乱纪。
他们丝毫不顾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健康,单纯就是为了“来钱快”,更加可恶的是,他们用钱开路,和一些地方政府的贪腐分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大肆分赃。
在担任总理后的第一次国务院全体会议上,朱镕基就曾严肃地告诫大家:“同志们一定要关心民间疾苦,你看了才知道,有许多事情荒谬得不得了,令人发指,看了之后血压都会升高。”
在这次会议上,朱镕基还提到《焦点访谈》曾有一期题为‘‘罚’要依法”的节目让他印象深刻,该期节目报道说,山西某地的公路收费秩序混乱,交警穿着军大衣,一来汽车就让司机停下。
当年《焦点访谈》镜头
司机很懵:我开的是空车,好端端的让我停车干啥呢?结果人家不由分说劈头就是一张罚单:你违章了,罚款60元!
好家伙,90年代中期6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虽然跑长途是有不低的收入,可一下罚款60元还是让人心疼啊。
那一年,山西全省的人均月可支配收入才200块钱,挣60块钱差不多要干10天。
虽然有些乖觉的司机认罚了事,但也有头铁的不服:我又没有违章,凭什么罚我?
好,你不服,我再以“不服从交警管理”的名义加倍罚你,再开一张罚单,120元!再不服?罚你240元,就是罚到你乖乖认罚为止!
特别精彩的一幕出现在记者在采访乱收费的交警大队指导员时,摄影师正好把镜头对准了一块写着“执行政策、遵章守纪、文明执法”的牌子,这时记者提问:“‘执行政策、遵章守纪、文明执法’你觉得你们做得怎样?”
当年,《焦点访谈》主持人敬一丹几乎是名动全国的公众人物
当地交警领导对记者的提问果然瞠目结舌,表现得非常尴尬。
朱镕基同志看了这期节目之后,下定决心要推行把公路收费职能从交警的职能中分离开来,移交给交通部,公安部门彻底退出这个领域。
到1998年10月,国务院出台了《关于公路“费改税”的意见》,并建议修改《公路法》,为了让相关部门加深认知,朱镕基特地把这期《焦点访谈》节目找了出来,在会前给参会的领导集中放映了一下。
大家看了《焦点访谈》节目后,对于公路乱收费的危害和“费改税”的必要性有了认知,因此国务院的意见过会也就成了顺水推舟的事情。
民以食为天,作为中国这个十多亿人口国家的“大当家”,朱镕基最关心的是老百姓的米袋子、菜篮子的问题,他担任总理期间,曾经多次就粮食生产、销售展开专题工作。
而碰巧有一次《焦点访谈》就播出了一期让朱镕基“血压升高”的节目,当时国家为了稳定粮价,每年都在给种粮农民发放巨额补贴,1997年度的补贴多达500亿之巨,但这些钱却并没有全都发到辛苦种粮的农民手里。
送公粮的农民
朱镕基从节目里看到,河北某地公家粮库的大门上锁,农民来卖粮食他们却不收粮,记者的车开到粮库门口受阻,下车叫人,门不开。
随后记者采访了许多被拒之门外的农民,一位满脸皱纹和愁容的卖粮老汉告诉他们:公家的粮库不收粮,让他们把粮食卖到私人的粮库去,而私人的粮库价格不受政府管制,收粮价格就低。
这样一来,农民也就只好把质量较低的粮食卖给私人的粮库,这些私人粮库的老板又和主管公家粮库的干部勾结,把收来的低价粮食高价卖给公家粮库,还要享受国家的粮食补贴!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狗彘不食!朱镕基愤怒不已:这些人简直比古人说的“硕鼠”更加无耻,如果这样的情况得不到有效整顿,全国真不知道有多少粮食补贴要落到这些王八蛋的手里!
结果这期《焦点访谈》播出之后第二天,河北省的领导同志就发电报给总理,表示他们看了节目之后也很震惊,已经连夜开会部署了相关工作,以后一定加强和改进粮食流通领域存在的弊端和问题。
河北省率先表态后,有许多省的党委、政府相继跟进,在全国范围内,一场大规模的粮食市场整顿行动随即展开。
朱镕基讲话
比如山东省出台了更加严格的政策,在充分证明粮食是从国营粮食收储企业购来的之前,所有运粮的船只、车辆一律不得出港/出省。
朱镕基感慨地说:“没想到这期节目的影响这么大,比我的讲话作用还大。”
当年,小崔曾经略带凡尔赛地写道:“美国国防部长科恩和夫人来中央台参观,科恩夫人在美国主持《实话实说》有几百万观众,我告诉她,我的观众有5000万,她吓了一跳。怕她晕倒,我没告诉她敬一丹的《焦点访谈》有2亿人看。”
朱镕基对关系到人民群众身体健康,生命安全的事件特别关注,在一次国务院扩大会议上,他曾犀利地指出:
“我最近听到一个反映,现在老百姓对食品、家具、装修很不放心,因为其中使用了许多有毒有害的物质,这些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人民群众都没有安全感,还有什么消费意愿?”
就在这次会议之前,朱镕基曾经收到过一份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送来的专题报告,报告的内容触目惊心。
高碑店白沟县被称为“箱包之都”
报告中说:在盛产各类箱包的河北省保定高碑店市,自2月初以来有多名外地务工者陆续出现了中毒症状,其主要表现为鼻血不止,而且便血,经医院诊断为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
在2002年春节前后,共有5人出现相同的症状而相继死去,还有12人住院治疗。这些人都在高碑店市白沟镇的一些使用超浓度苯皮包厂打过工。其中年龄最大的19岁,最小的仅16岁。
其实早在1999年,高碑店就曾经发生过外来务工人员中毒事件,并有人因此身亡,但当地政府却对这种问题视而不见。
恰巧就在高碑店再次出现严重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同时,在北京的丰台区也发生了类似事件,经《焦点访谈》曝光后终于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重视。
经调查,两地出现的病例系当地箱包生产企业大量违规使用苯类物质用作粘合剂导致。
苯是一种致癌物质,严重可导致接触者死亡,长期接触导致人体出现慢性中毒,血液,神经系统受到严重损害,引发一系列的疾病。
一位苯中毒患者
根据2017年10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的致癌物清单初步整理参考,苯在1类致癌物清单中。
然而在这些工厂主赚黑心钱的同时,根本没有给工人提供有效的防护措施,工人也不知道他们接触的是强致癌物,当时高碑店从事箱包生产的工人多达1.4万人,长期暴露于这种强致癌环境下的工人起码有数千人。
3月28日,朱镕基看到这份报告之后当即批示:
“此案可能带有全国性,为了保护劳动人民生命健康,严明法纪,必须首先依法严厉惩处有关人员,对违法违规、伤天害理者绳之以法,二要保护劳工利益……三要举一反三,加强劳动保护立法……”
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生产出来的箱包还能让人用着安心吗?
他特别要求:“请法制办会同有关部门立即就此补充立法,两周内报国务院总理办公会审议通告,颁布施行,最后应将此事通报全国,要求各省市组织全面检查。同时也要查处基层干部是否牵涉在内,包庇作案。”
当时记者暗访拍摄的镜头,工人无任何防护措施
在朱总理做出批示的当天,由劳动保障部、国务院办公厅、公安部、卫生部等9个部门和有关专家组成的国务院调查工作组赴河北省高碑店市对农民工苯中毒事件进行调查。
调查组共采集作业场所空气样品16个,检验结果表明:16个样品中,有10个样品苯浓度超过国家卫生标准,最高达2040mg/m3,超标50倍;
此外,甲苯(同为强致癌物)浓度超标最高达949mg/m3,超标8.5倍;16个样品正己烷(一般致癌物)全部超标,最高达85800mg/m3,超标475倍。
最终公安部将此案作为挂牌督办案件,有21人被追究刑事责任,8个黑心老板被判刑,上千个无证经营的小作坊被关停。
1998-2003,朱镕基同志担任国务院总理的五年,正是中国从市场经济的初期转向成熟期,加入世贸组织进一步融入世界的关键五年。
在这五年中,他殚精竭虑地把握着中国经济的方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扰乱市场秩序、侵害人民群众利益、漠视民间疾苦的丑恶现象做了坚决斗争。
引领一个时代的杰出人物
他妥善地处理了市场经济和政府宏观调控之间的关系,既防止无序经营给国计民生带来伤害,又限制了政府干预挫伤市场主体的积极性,这一过程恰似走钢丝,但终究是给他走了过来。
回顾那几年:98年战胜长江洪水、亚洲金融危机,99年决策实施西部大开发,澳门回归,2001年中国入世,申奥成功,2002年南水北调、西气东输,GDP突破10万亿元……可谓每一年都不平凡。
当朱镕基成为国务院总理时,中国的GDP刚刚超过1万亿美元,在他卸任那一年,中国的GDP约为1.66万亿美元,增长了约60%。
在这一辈政治家、实干家、改革家的带领下,那些年的中国虽然历经大风大浪,但都有惊无险,最终平安驶入大洋。
中国好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