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乐霁永远不会原谅22岁的自己。
最爱我的那年,三千一百一十九阶他三步一叩,只为求鬼神庇佑。
不爱我的那年,他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当我真的死在他眼前,他的哀号却充斥了我早已听不清声音的耳膜。
“乐岁安,长命百岁。”
他们唤我岁安,可我终是岁岁难安。
01
我的男朋友要订婚了,他的未婚妻不是我。
确认这个消息时,庆祝我们在一起五周年的冰淇淋蛋糕正在餐桌上慢慢融化。
乐霁即将和林氏独女林嫣苒订婚的事,我甚至是从每日头条上看到的。
镤光灯闪烁,高大英俊的男子和鲜艳年轻的姑娘并排站立,任谁见了都要叹一声佳偶天成。
甚至圈内出了名的刁钻刻薄的媒娱记者,都举着话筒夸了句天作之合。
转播的现场笑声一片,我难得的记起了五年前公开和乐霁恋爱关系时的境况——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的人了,还耽误人家乐少…”
“我就知道她当初领养乐少没安好心。”
脑部传来的痛感贯穿整个头骨,我却仍旧抱有一丝希冀,我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说着此生惟一个我的男孩要背叛自己的诺言。
时针又转了一圈...
电视上的采访片段和手机里刚收到的视频声音重合。
“我和嫣苒的订婚宴在下个月……乐岁安?在一起那么久,她都要30岁了,老女人一个,我早腻了,我巴不得她快点死了才好。”
镜头晃动,视频在一地酒渍上被撕碎的长生符那处暂停。
乐霁三步一叩为我求来的长生符,像他死去的誓言一样溺死在异处。
泪水顺着眼角砸在手背上,我合上手机,连呼吸都变得剧痛难忍。
我们一起养的金毛艰难起身舔去我手背上的泪珠,它也老了。
我呢?如乐霁所愿,我大抵真的要死了。
02
我活不久的。
这件事在我的父母相继离世时我就知道了,别的小孩还需要分辨男女厕所的年纪,我在管家伯伯的陪伴下参与了父母的葬礼。
“人去世之后是很孤独的,小小姐要好好活下去。”
无论赵管家怎么粉饰太平,我的身世都注定了我将被卷入纷争。
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会被吃绝户时,我硬是在赵管家的助力下长大,手里紧抓着父母留下的一切。
我19岁那年正式接管乐氏,似乎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紧随其后的,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父亲当初的病况。
我死后,还会有人数年如一日的为爸爸妈妈、为我拂去墓碑的薄尘吗?
我对死亡后孤寂的惶恐促使我想要有一个寄托,于是在那年盛夏,19岁的我认识了12岁的乐霁。
上了些年纪的孩子是很难被领养的,但院长不这么说。
“他成绩很好,但就是性情比较怪。不过平日里都会帮着照顾其他小孩儿,他不想被领养也就由他了。”
我以为自己也会同其他家庭一样被婉拒时,乐霁却放下书本牵起我的手。
“我愿意和你走的,姐姐。”
无所谓外界怎么评价乐氏董事的领养行为,总归我多了一个异父异母但好在身体康健的弟弟。
03
母亲这个词太沉重了,我默许乐霁唤我姐姐。
“我可能随时会死掉,在此之前我会给你远超同龄人的资源。我唯一的请求,在我死后帮我找一处风景不错的墓园,然后来帮我送束花就好。”
我自认我给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年仅19岁的我却早已习惯用利益换利益,只是当我和乐霁对视那刻,我发现他的眼睛亮亮的。
他似乎在思考我的话,然后用手指抵住了我的嘴唇。
“院长阿姨说,不可以把死字挂在嘴边,我们都可以长命百岁。”
第一次,我的生活里有了一个那样纯粹的人。
冰冷死寂的心脏被小孩子的一句话撬开了一条缝,只是那时我有些不适的拍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开。
乐霁来时只背了洗的发白的书包,手里拎着只毛绒熊。
他真的懂事,我们共处了一个多月,除了书房里每天准时出现的牛奶和园子里日益鲜妍的月季花,我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这夜雨下的极大,天气预报倒是没一点动静。
狂风呼啸着,被闪电拥簇着拍打落地窗。
我迫使自己忽略雷声,眼皮将要合上时,卧室门突然响起有序的“叩叩”声。
见我半晌没有回应,敲门声有些急促了。
“干什么!”
门被我猛地拉开,几乎与我同高的人将我扑了满怀。
“姐姐,我怕……”
【赵管家,我害怕……】
两道声音在我的颅内重合,我轻轻拍着乐霁的后背,竟忘了将他推开。
待到他的哭声平缓,他才抽噎着提出想和我一起睡。
拒绝的话在看到乐霁哭到红肿的眼眸时噎了回去,最后便是他窝在主卧床边的地毯睡了一夜。
次日天光乍破,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乐霁蜷缩起来的身子上,他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玩具熊。
04
也许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我的影子,或者因为别的什么,我们的关系变得亲近了。
我会试着询问他的近况,在学校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也会看到他照料院前月季,浇花翻土的模样……
十一是在乐霁十四岁这年被抱回来的,被雨淋湿的小狗突然有了具象。
乐霁用外套把小狗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倒是淋了彻底,进了前厅就站在玄关也不进来,被风吹的打了喷嚏,却只是哆嗦着把外套扒开一些,软着嗓子问我。
“我们可以养它吗?我会照顾它一辈子的。”
十一被乐霁养的很好,但乐霁到底还是小孩,狗狗生个病就手足无措,抱着它傻不愣登的站在那儿掉眼泪。
“十一怎么办啊?”
“叔叔你轻点儿打针,它痛。”
12岁的乐霁因为打雷哭,14岁的乐霁因为生病的狗狗哭。
可就在上个月,生病的十一因为输液痛的呜咽。
好不容易打通了乐霁的电话,嘈杂的环境里他不耐烦的声音穿透屏幕。
“病了就去医院,死了就埋掉!你怎么现在这些小事也要找我?我很忙!”
电话被猛然挂断,我无力的蹲在十一身旁,似乎从父母死后我便再没有过这样无措了。
那时我忍不住去想,他在忙什么呢?忙着帮林嫣苒庆生?忙着获取林家人的认可?
这是第几次了?他总说要我等一等,却从未告诉过我我应该等什么。
我们的感情从未四面漏风,只是我念着爱他,独自缝缝补补,却远追不上感情消逝的速度。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等来了陌生账号传递的一张又一张他与林嫣苒的合照,我等来了圈子里默认我们分手,我等来了他们订婚的消息,在等待中靠近自己的结局。
05
冰淇淋蛋糕已经被丢掉了。
我睁眼时,刺激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我动了动右手,上面青青紫紫的都是针眼。
身旁趴着的人呼吸轻轻的,像是刚睡不久。
“赵伯伯……”
我终是没忍住,话语混合着眼泪一齐响起。
那爬满白发的脑袋登时抬了起来,他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忧心。
昨晚我到底是痛的昏了过去,恰巧赵管家来家里取早晨忘记的数据线。
当时我正摔在地上不省人事,家里昏暗一片,只有十一在不停的用大脑袋拱着我,急切地想我醒来。
“您和乐少……”
我摇摇头,看着这位伴我长大成人的老人,一腔委屈也难宣之于口,苦涩在口腔弥漫,像是从心脏翻涌出来的。
赵管家上了年纪,又守了我一整夜,我直说着自己没什么事,有分寸,他才终于松口回去休息。
我原以为,我和乐霁的感情必定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结束。
倒是没想到,阳光最盛的时候,他带着林嫣苒来了医院。
“看你不在别墅,赵管家说你病了,来看看……”
我的目光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张了张口,这才发现乐霁手机壳上原先坠着长生符的地方空无一物,收回了所有话意,疲惫的扯出一个笑。
“弟妹来就来嘛,还带东西,第一次见面该是我送你礼物才对……”
常年在商场跟那些老东西搏斗,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我没错过乐霁听见‘弟妹’时眼中暗涌的晦涩,以及明显松了口气的林嫣苒。
果真是年轻,都这样藏不住事。
“听说姐姐身体抱恙,家父让我来探望下。”
林嫣苒笑着,自那声‘弟妹’后就像是卸了所有防备,一心将我当作姐姐,乐霁的姐姐。
我的心脏在悄悄地钝痛,一个声音在耳边咆哮着——
去闹啊!乐岁安你有没有出息!那是你男朋友!林嫣苒是第三者!
但到底是平息了。
是乐霁没提分手,林家那位不过19岁,能懂什么呢?孩子心性罢了。
于是我吞下了所有质问与怒火,如同当初在葬礼上对待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般微笑。
直至他们离开。
完全忘记了,乐岁安的19岁,独自撑起了乐霁的一片天。
06
“你可能很难撑到30岁了。”
多么耳熟的话,7年前就是这个医生和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