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敦煌戈壁是面巨大的铜镜，把天光揉碎了泼下来，我们一队人的影子在砾石滩上碎成了无数片。远远看到一批驼队剪影般的轮廓在天际线处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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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蚀地貌在眼前展开地质史诗，雅丹群如凝固的惊涛骇浪，被岁月雕琢出千层褶皱。踩着亿万年前的湖床沉积岩前行，鞋底与斑驳的碎石摩挲，时间的维度在此紧缩。

沙砾在登山靴里簌簌作响，很快脚底磨出水泡。起初是新鲜的疼，忍着这点疼咬牙往前走，后来竟渐渐觉出某种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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砾石滩退去后，真正的沙海开始显形。每一脚都陷进丝绸般柔软的陷阱，鞋帮里的沙越积越厚，仿佛要把整个沙漠都装进鞋里。风裹着四十度的热浪扑来，防晒面罩下的呼吸像在火炉里淬炼。

日落前两小时，沙丘忽然活过来。那些凝固的金色浪涛开始流动，斜阳把我们的影子抻得细长。风在沙地上留下纹路，像是古老的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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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看见公元四世纪的僧侣背着经卷匣步履不歇，看见丝绸之路上的商队的驼铃震落星辰，看见玄奘的水囊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沙砾摩挲着两千年的时光，我们的脚印不过是为这本无字天书添了枚新注脚。

夜宿营地时，银河正从远山的脊梁倾泻而下。石缝里的细沙在夜晚骤降的温度里簌簌颤抖，发出幽蓝的磷光。同行队伍中有常来徒步的前辈，在篝火晚宴的畅谈里同我们感慨道：“戈壁教人晓得，活着就是不断抖落沙子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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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和许多不甚熟悉的人露宿荒野，是种相当新奇的体验，篝火散尽了，这份新鲜感还让我兴致昂扬，毫无睡意。我和几个队友裹着厚外套，坐在帐篷外的一处坡地上数流星，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沙丘边缘镶上金箔般的晨光。

清晨五点的戈壁裹着清冽寒气，手电筒的光束在砾石间跳跃，如同破碎的星子。脚步碾过盐碱地发出细碎的呻吟，每一步都在对抗沙砾的吸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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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公里，脚底的水泡虽然早已挑破上药了，但还隐隐作痛。远处的雅丹巨石如涅槃的凤凰展开翅羽，赭红色的岩层里嵌着海洋的遗嘱。

当终点的轮廓终于浮现在蜃气中时，我突然明白：行走从来不是为了抵达，而是为了确认自己与荒原同频的呼吸。那些被风沙带走的汗与泪，终将在某个月夜，凝成莫高窟壁画上一滴新落的青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