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碉楼故事之一

《慕遇城迹•文旅行》出品

作者 \ 郑望学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外景

开平是中国著名的“侨乡”，素有“碉楼之乡”美誉，现存1800多栋中西合璧、美轮美奂的碉楼建筑，令人叹为观止，享誉海内外，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其中，知名的碉楼有瑞石楼、风采楼、中坚楼、日升楼、翼云楼、‬辉萼楼、宝树楼等，它们中不乏“姐妹楼”“父子楼”“兄弟楼”……每一栋都充满传奇故事。今天作者介绍开平赤坎“江南第一楼”——性如别墅和六也居庐，这是一栋联体“父‬子‬楼”，孤独地‬座‬落于荒野，‬犹如“鬼‬楼‬”，‬它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外景

性如别墅和六也居庐是一栋联体楼，位于开平市赤坎镇潭江以南的新联村委会岚厚自然村（旧称五堡乡大同里），因其独自坐落于村外的一大片农田中，且建筑华美、造型独特，酷似“坟冢”并联立在田野上，犹如“鬼楼”，远近闻名，故有开平赤坎“江南第一楼”之称。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位置

此楼为双子楼结构，由旅美华侨谭华强于1930年所建，一栋给老父亲住，一栋给妻子住。左楼（左为大）名为“性如别墅”，是为了纪念父亲谭性如的养育之恩而建；右楼名为“六也居庐”，是建给妻子黄玉銮居住，左右两楼合二为一，故也称“父子楼”。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楼前风光

位于田野上的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楼房匾额上的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宅名由谭性如题写。说到“六也居庐”之名，《中庸》天地之道曰：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此谓六也，可见主人对这栋别墅寄予的美好愿望。

游客打卡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游客打卡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谭华强曾在美国就读过建筑工程系，此楼正是他与堂兄共同设计，融合了中西建筑艺术特色，设计布局独具匠心。因修建费用对屋主消耗巨大，以致谭华强回到美国后相当拮据。

修复后的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两栋楼楼高为三层，占地面积5亩，中间建“父子楼”，面阔约9米，进深约15米，建面约175平米；左右前后遍植翠竹、花果树木，各楼前中间设有梯级上二楼，屋前、左右各有铁门；二、三楼有阳台，每层都设置了主睡房、客房、大厅、厨房、阳台，洗手间居然配备了抽水马桶，浴缸，这在当年是妥妥的顶级配置。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内部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内部

两面相对称的古希腊风格的火山墙，尖顶上的旗杆，与三圭山遥遥相对。楼顶建有“通天井”和“八角窗”的特殊设置，共有六个出入口，互相联通，便于空气流通，使每个房间都通风透气，人不会感到阴暗逼仄，漏进来的光线和煦温暖，坐于房间一隅，会让你感到时间一下慢了下来。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内部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内部

还有自来水和手摇抽水系统；楼顶建了蓄水池，楼外建了水井，天棚建造有2张水泥躺椅；各大厅、阳台、楼前均雕塑有国画、诗词；建筑材料和防雷设备均是进口的，外观造型和配套设施都是欧美式设计。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内部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内部

这种在当时20世纪初盛行的折衷主义建筑风潮下，结合了中西元素设计的建筑，大方得体紧凑而又实用美观，实属让人眼前一亮，过目难忘，不愧是开平赤坎“江南第一楼”。不过，也有网友评论：此楼风水用错日子，造成一败涂地。

网友评论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谭华强1894年出生于开平赤坎五堡乡，广州广府中学毕业，1914年与台山市白沙镇田心村原清朝官员黄广恭之女黄玉銮结婚，婚后谭华强移民美国，生有3男（国铁、国材、国泰）、4女（国花、国香、国色、国艳）。

在20世纪20年代，谭华强随父谭性如到美国谋生，谭华强先在铁路做学徒，后在美国求学，攻读建筑工程系。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外墙上的国画浮雕

1924年，谭华强回国协助孙中山先生宣传革命思想。同年，他回到上海和别人合伙，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动画公司——“长城影画”，宣传新思想、新文化。

谭华强担任公司的文牍主任，制作了一批中国默片和有声电影，如《武松血溅鸳鸯楼》《真假孙行者》《大侠甘凤池》等，风靡一时。

1930年，谭华强回乡倾其所有修建了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并将新村取名为“大同里”，有“天下为公，世界大同”之意。

修复后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此楼建成后不久，他重返美国，但此时的美国就陷入经济危机，一时间大量的华人失业，谭华强也未能幸免，生活跌倒了谷底。

谭华强在洛杉矶唐人街将近半年找不到工作，翻看他写于1935年的日记，字里行间流露的都是极其的无奈和辛酸、压抑的心情和世态的炎凉。如：

2月24日：上午得接谭位育来信云无银相借……可见世情不景到处求人难也……叹无工做，过日之难如此者。

4月4日：是日为唐人清明日，亦有雨意，可知此间天气与唐山不相上下，不觉感慨，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也，况后他乡作客，贫病交侵，日在愁城里，度刻如年，不知何时能有清朗之日也。

谭华强（右二）与朋友在公园合影

谭华强的国内家人无法想象他在美国的艰难情状，妻子儿女以为他在美国有数百元的月薪，每一封信都言及家中的支出和兄弟姐妹的学费，望父亲多寄美金回乡。

1941年9月10日，儿子谭国铁给父亲的信说：

这学期因各物腾贵而最低限度亦需五百余元左右，但又联想到家用之浩大，非平常所比，而今年只接大人港币三百元，亦不过千余大洋而矣。如何能应付此浩大之支出？

这一封封家书，让谭华强心焦如焚，他恨不得马上能有钱寄回家乡接济家人，更想能有一笔盘缠，让他奔赴沦陷的故土。

他走到街上正好碰到纽约华侨组织募捐支持抗战，他想都没想，毅然将手头所剩不多的一笔钱，捐给了“海外部华侨航空救国运动委员会”。这不是他第一次为抗日救亡捐款。

1937年谭华强（中）摄于纽约

一日，赤坎五堡乡的乡长华伯，拄着拐杖到家里对谭华强之妻黄玉銮说：“大婶，真难为你了，华强宁愿少寄钱回家，却寄钱给五堡乡公所，作为支持抗战费用。”

1943年的大年初一，因突发疾病，无钱医治，谭华强在对祖国和家人的眷念中，带着忧愤客死异国，终年48岁。

《平凡赤子心》一书封面

这是一个拥有“平凡赤子心”的家族，性如别墅主人谭性如及其后代的跌宕起伏的故事《平凡赤子心》一书由谭华强之子谭国铁、国材、国泰及其外孙余荣鼎（原佛山区委组织部长）及开平碉楼研究所谭金花主编。

谭性如出身于卑微的小农家庭，清朝末年与无数的华侨青壮年男丁一样，出洋奋斗谋生，爱国爱家，是第一代普通华侨典型。他从最下层的学徒做起，不到十年，就在唐人街开了一间“广源盛”杂货铺。

谭性如当年在纽约广源盛工作旧照

谭性如深受孙中山的民主救国思想的影响，在排华剧烈的清朝晚期，中国国力极其薄弱的时候，为使中国驻纽约领事馆不被外国小觑，省吃俭用捐赠了一辆汽车给中国驻纽约领事馆使用。

谭华强、黄玉銮夫妇积极支持儿女参加抗战，7个子女在父母的教育下，他们加入抗日先锋队、妇女抗日同志会，参加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家里出了五名共产党员。

谭华强过世后，她振作起来与乡人一起积极参加抗日，1949年参加地下工作，工作期间被授命缝制了花县（今花都）第一面五星红旗。

中间为黄玉銮，1950年摄于广州

1951年，黄玉銮受到叶剑英的接见和表彰，1952年，她还参与会见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斗英雄柴川若等人。

1953年，地方政府在“土改运动”时错伤其家，将此楼“借给”生产队使用30多年，分文不收。“文革”期间，他们蒙冤受难，被抄家、批斗、甚至含冤离世。

改革开放后，谭国铁、国材、国泰、国艳等分别移民加、美，现有子孙媳、曾孙、弦孙达100多人，他们多次回国旅游，回乡探亲、兴办公益事业。

另外，谭华强之妹谭美仙之夫余俊生，1923年毕业于国立北平政法大学，后在广东省财政厅任职。当时廖仲恺正为孙中山先生筹募北伐军饷，余俊生负责掌管辖财印。1933年“福建事变”，在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成立期间，余俊生担任“人民革命政府”第一科科长，负责管理总务、文书、出纳、印信等事项。1955年，余俊生调任广州归国华侨联谊会秘书长，后选为副主席。

谭华强后人在老宅前合影

2002年7月，时任开平市市长的施昭平访问加拿大，在多伦多的华侨欢迎宴会上，谭华强之子谭国铁代表谭家后代，委托开平市政府代管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为期50年，以助力开平碉楼“申遗”工作。

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外墙上的壁画

如今，历经九十多年沧桑巨变的“父子楼”正如别墅墙上书写的诗句一样：“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夕阳余晖下的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作者简介：郑望学，笔名慕遇城迹，号清风居士，湖北汉川人，新锐文旅作家，资深策划人，高级文案师，从事文物古迹发掘多年，地理堪舆之道略知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