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娟把最后一块酱肘子夹到李建军碗里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往下掉。"建军啊"，她拿纸巾擦擦嘴角，"要不就把房子过户给你，让你占这个便宜。"李建军夹肉的手抖了抖，酱油汁在桌布上洇出朵黑牡丹。

这事得从社区舞蹈队说起。五年前老伴肺癌走了，张美娟在广场舞池里遇见吹萨克斯的李建军。他军姿笔挺地站着，翻旧的军绿挎包鼓得像揣着半部人生。两人头回吃饭，他掏出用作业本撕的菜单，钢笔字工工整整："糖醋排骨8元，西红柿鸡蛋4元……"

"妈你疯啦？"大儿子赵刚在电话里吼，"那房子值四百多万！"去年拆迁补偿下来，张美娟把老楼换成电梯两居室，房产证攥在手里像块烫山芋。李建军儿子在澳洲当程序员，每月雷打不动寄三千澳元，可老太太总念叨："人走了带不走一砖一瓦。"

腊月二十三，李建军拎着年货上楼，防盗门虚掩着。张美娟歪在沙发扶手上，电视机里《渴望》主题曲还在唱"悠悠岁月"，茶几上摊着过户材料，钢笔水迹未干。

"赵主任，这字据可算遗嘱？"李建军抖着张皱巴巴的纸，社区调解室里空调嗡嗡作响。赵刚冷笑："我妈有老年痴呆诊断书！"他甩出病历本，日期恰是过户前三天。更绝的是监控视频——那天张美娟在银行门口摔了跤，是李建军扶她进去的。

"您当时没察觉异常？"调解员递过温水。李建军盯着杯口热气："她总忘事，可那天下雨知道往我包里塞伞……"他忽然起身，军绿挎包哐当掉出本存折，户名是赵刚媳妇开的母婴店。

法庭调解那天，赵家三兄妹全到了。大女儿掏出记账本："请保姆每月四千五，我妈给你还了五年。"二儿子举着购物小票："去年你去三亚旅游，机票酒店两万三。"李建军的老花镜蒙着水汽："那是她非要给我过六十大寿……"

最致命的是遗嘱录像。画面里张美娟眼神发直，赵刚媳妇举着房产证问："妈，这房子给建军叔行吗？"老人突然咧嘴笑："给强强买婚房……"法庭外，李建军遇见老邻居王姨。"你糊涂啊！"王姨压低声音，"去年秀云（赵刚媳妇）天天给她吃安眠药……"

深夜，李建军翻出萨克斯，吹《红莓花儿开》时调子走了音。忽然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段录音。电流声里，张美娟的声音像从棺材缝漏出来的："建军啊，存折夹层有张卡……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

"您后悔吗？"我递过话筒。李建军摸着阳台上的绿萝，那是张美娟住院时他偷偷搬来的。"她总说这房子像棺材本"，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半截纸条，上面用口红写着："建军，带我看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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