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华蹲在筒子楼前抽第四根红塔山时，楼道里传来邻居王婶的大嗓门："建华人呢？你屋那口子送医院了！"他烟头一抖，火星子燎了手背才觉出疼。等赶到急诊室，白床单已经盖住了林秀娟那张总爱抹口红的脸。

这故事得从1992年说起。那年陈建华25岁，是机械厂新来的技术员，林秀娟41岁，是厂医务室的"药香美人"。她总把白大褂穿出旗袍的韵致，给扭伤的工人贴膏药时，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你睫毛上沾了铁屑"，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后来才知道，她男人在东莞包工程，三年没回过家。

两人用攒了五年的积蓄买下筒子楼那间40平的一居室时，房产本上只能写林秀娟的名字。"你姐不是不同意离婚么"，陈建华记得她当时捏着房产证的手在抖，"等过两年……"这一等就是三十年。去年给儿子操办婚礼，老两口拿出全部28万存款，林秀娟却说："写你名儿我怕你跑喽。"

头七还没过，林秀娟的儿子李强带着房产中介上门了。"陈叔，这房本现在在我这儿了。"李强晃着猩红的本子，手腕上戴着陈建华眼熟的银镯子——那是林秀娟临终前三天摘下来的。更晴天霹雳的是楼下那辆老别克，已经被李强过户给新媳妇的弟弟。

"您说共同出资？"李强从公文包掏出叠文件，"这三十年水电费单据可都是我妈交的。"陈建华翻遍抽屉，发现所有购房合同、转账凭证早就不翼而飞。最要命的是，林秀娟那个总上锁的小铁皮盒，现在空空如也。

王婶偷偷塞给他个塑料袋，里面是半包老鼠药。"秀娟姐去年住院时塞给我的，说万一……"陈建华盯着那包白色粉末，突然想起林秀娟最后那声叹息："强子要卖了老房子给孙子买学区房……"

社区调解室里，李强挺着啤酒肚拍桌子："重婚罪知道么？我妈没离婚就跟你同居！"陈建华攥着从床底翻出的老照片——1998年两人在西湖边，林秀娟头靠在他肩上，背景是断桥残雪。照片背面有钢笔字："建华，等孩子高考完……"

"您当时知道她没离婚？"调解员扶了扶眼镜。陈建华想起那个暴雨夜，林秀娟浑身湿透冲进门，大姐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在客厅响了一夜。"她说大姐以死相逼不让离……"他的声音弱下去，像根被掐断的琴弦。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银行流水。三十年间他转给林秀娟的87万工资，在记录里全变成"家庭开支"。律师摇头："除非找到她亲笔写的赠予协议……"陈建华突然冲进卫生间，抱着林秀娟的梳妆台干呕——最底层抽屉里，躺着当年写房产赠予书用的半瓶墨水，瓶盖都霉了。

"您后悔么？"我递过录音笔。陈建华盯着筒子楼前新栽的桂花树，树皮上还留着他当年刻的"爱"字。"就是心疼那些个夜里，她脚抽筋疼醒又不肯说……"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掏出的手帕上绣着并蒂莲，针脚歪得像三十年前初学女工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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