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在生产队上山干活劳动,时常要干活在田间,吃饭在地头,这就有了生产队送饭的现象。家家户户平日不舍得吃的白馍玉米饼子豁上了,为了不丢面子吗。我队队长有句调皮话:四皮不要脸,就爱过秋天,干活不出力,歹饭几大碗。
上山干话“送饭”,是乡村生产队中的独特符号,它不仅仅是劳动生活中的产物,更是饮食的象征,是乡愁的寄托。“地瓜干,就咸菜,省下玉米饼子好送饭”。现在想来,那真是反映了当时人们生活的窘境。
每天从早工起,生产队的社员就开始忙碌起来。天还没亮生产队长就扛着农具,“老政委”俺爹是政治队长,扯着噪子提前通知喊“出工干活了,中午送饭,各家各户往备好,别让爷们饿肚子……”,保管小于推着装有生产工具的小拉车走向那片广阔的田野。
清晨的田野,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农民呼吸着泥土的清香开始了有序的劳动。
秋收的进度相比于夏收麦子,那速度真的是太慢了。收麦子的时节,不分白天黑夜,一眼望不到边的麦子,三天之内收割完毕那是常规操作,要是天气预报说是有雨,那收割的速度还能再提高一些。
而到了秋收的时候,就变成了不紧不慢的速度了,收花生刨地瓜,晒地瓜干,割苞米……一天收不完,就第二天再收,三天收不完就用一周,一周也收不完,那就再往后推迟,前前后后拖拖拉拉能用半个多月时间。莱阳广播站天气预报说是大风大雨,就这也没打乱秋收的进度,还是不紧不慢的慢悠悠的收割,就现在来说,离播种麦子的时间至少还有十天时间,退一步说,再晚几天收秋也没啥 大不了的。
至于所谓的其他农作物,也无非是二芽瓜、种瓜等等,劳动力少地多,生产队便出现了送饭吃在田间地头的场景。
最忙的是立秋节气过后,山坡地田之间花生、地瓜、玉米、都陆续成熟到了收的时候,山地就变成了热火朝天劳动场面。乍凉起来的风吹过庄户人的一身汗水,也扬起了农民的欢声笑语。
忙了这坡干那泊,生产队干活的男人们顾不上中午回家吃饭,必须多快好省地收获庄稼。队长会在午饭前让妇女提前收工,她们要尽早做好午饭,送到指定地点,队里有专人负责把饭送到田间地头。
社员们习惯叫“大跃进〞,“送饭”吃住干在田间。男人在田间,女人忙做饭。
为了不耽误秋季抢收农事, 中午出工送饭,是当时生产队的一项例行管理制度。早上的时间宝贵,天气凉快,人们干活有精神。到了中午太阳当头,人们被晒得无精打采,干不出活。劳动力们回家吃饭,至少需要两个钟头,着实耽误不起。有时公社领导还会检查,看各村是否落实了送饭任务,抢秋在田间,生产不耽误。
那时物质匮乏,经济条件不好,农民家里的饭食以粗粮为主,地瓜干玉米饼咸菜丝,乡下人家每天的饭以玉米稀粥居多,配以地瓜干、菜团、萝卜腌制的咸菜丝,有条件的话玉米面加剁碎的地瓜干混合成的饼子,用少许食油、葱花拌的萝卜咸菜丝。
只有大跃进送饭的日子,就意味能吃上黄灿灿喧乎乎大玉米饼子,说白了,就是借送饭之名解解馋,混个肚饱。各生产队队里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忙秋时男女劳力大人小孩全上坡进地里秋收,就是为了解解馋,送饭吃好饭。
坡上坡下人欢马叫,男劳力一人四行割玉米,玉米颗整齐放好。妇女一人一行仔细辦玉米棒子,一堆堆,一堆堆。
到中午点了,人们的活慢了下来,直起腰来不停地看着乡土小路的尽头,等待盼着赶车的王宝城和刘会计的出现。俺爹也直起腰,干咳几声擦把汗,看着一片一堆玉米,满意吆喝一声,歇一会,等着吃饭。人们呼拉围坐在地里,看着乡间小路尽头。
干活的人们眼巴巴看到送饭的车来了。收饭送饭马车一到,俺爸抬头看了一下,吆喝一声:“歹饭吧……”。社员们争先恐后纷纷向地头奔去。刘会计把各家各户饭拿出来,放到地头上,让各人来认领。
各户送来的饭菜都有记号,有用袍布包着,有用瓦鑵盛着,心细的主妇也会在包布一角系上不同额色的布条,有文化的还写上了男人的大名。送来的饭有菜有水,冒看一缕缕热气,一股饭香扑面而来。乡下认为的幸福生活:〝玉米饼子管饱,疙瘩片汤管喝,咸菜蒸虾酱管吃,来上菜阳白干酒二两”。
送来的饭菜,一般都是去米面窝头、贴大饼子。好一点的人家送白面玉米面二合一馍,暄乎可口。还有自家腌制的萝卜咸菜,豆粕大酱之类。
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规规矩矩的吃饭,有些饭菜稍微好的,就故意坐在人多的地方,满足的边吃边“吧嗒嘴”,人乡人叫显摆,自我显摆满足一下。有的人家送来的饭实在是拿不出手,就一声不吭地拿起自己的饭悄悄地躲到了一边,狼吞虎咽下肚,抹抹嘴角,拍拍肚皮,咕噜咕噜白干水下肚,也很满足。
大家伙也有三个一帮,两个一伙,用玉米秸支起的棚遮阴,坐在铺好玉米秸周围,开始吃午饭,相互推让品尝。一般家庭生活条件还属清贫,但是,再穷也挡不住吃喝对没油水肠胃的诱惑,农村连肚子都吃不饱,更别说吃肉了,一年四季见不到荤腥。
各家送的菜是有大咸菜、有咸菜炒的葱、有咸鸭蛋……吃起来可真香啊,男劳力有的还从腰间掏出烧酒瓶儿,就着咸鸭蛋喝几口,解解乏,然后再吃饭。那场面,充满了田头“野餐”的无限情趣。
饭食做的最好的要数二奶奶,烀一手好玉米饼子,那是一个绝,色香形味火候恰到好处。人们传说,二奶奶在家烀饼子,灶下细火慢烧,铁锅水花翻滚,双手合好玉米面,啪,饼子稳稳贴在热锅上,一圈十个饼子一气呵成,盖上盖子,大火添柴,锅里热气吱吱吱冒出,香味四溢停火。玉米饼子的香味在大街小巷弥漫,人们就知道二奶奶在烀饼子了。
闻到了玉米大饼子的香味,二奶奶的饭也就到了地头。那几日,她儿子二彪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乡间玉米饼子的美味。二彪子到不了下半晌,便喊肚子饿了,她娘他问中午吃了几个大饼子,他说才吃了两个。乖乖,两个大饼子?明明送了三个大饼子。那个饼子呢?被老鹰叼去了?傻二彪子名彪人不彪,嘿嘿一笑,对着他娘的自边悄悄说:一个饼子换个媳妇。
队里半劳力小妇女玉米姐带着饭总是离人群远远的,她家人多,她爹她哥哥都在队里,送饭一大包,地瓜干馍片汤,玉米姐拿起一个硬棒棒黑烀烀馍走的远远,她不想吃吃不饱也要面子,躲开人们就找地里生成的一种叫吊垱小甜瓜吃,甜甜的。饥渴难耐了时,扒皮找一些嫩玉米苞吃,满嘴流淌玉米汁,解渴解饿。
后来才知道,二彪子发现玉米姐姐这个个小秘密,趁人之饥暗送口粮,送两个饼子给玉米姐。
在送饭的日子里,他找到了初恋,偷偷摸摸玉米姐好了。那年,玉米姐姐十九岁,长得婷婷玉立好看。
两个大饼子换来了少女的芳心,玉米姐的脸也红了 。 那年我还是不太懂事, 二队长是俺爹,听他说:二奶奶的玉米饼送饭又添上一个饼子,4个玉米饼分两包,换个玉米媳妇,值了。
这也是玉米姐少女时的最美好的回忆。仅仅那么几日,玉米饼子满嘴流香。
俺第二生产小队有个小粉房,队里有时也按排一顿粉条豆腐大锅菜。四皮为了能多吃一碗粥,先盛上一大碗,用嘴围着碗边转着圈的喝,烫的直“吸溜”,俺爸说:四皮不要脸,只留大嘴巴。那馋样常引的人们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有几个十分壮劳力吃菜有经验,先盛少半碗菜,这样凉的比较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半碗豆腐很快就下了肚。然后,立马回身再盛上半碗,边喝边用眼瞄着桶里的菜,吃完,就赶紧再盛上一大碗,晾在了一边,这样才算安了心。那些心急,上来就盛大碗的人,等到粥凉透,再去盛第二碗的时候,有的还赶趟,有时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种情况数女社员吃亏,她们好害臊,一般不和男社员抢吃喝,等男社员盛完菜,才能上前,等喝完第一碗,再想去盛菜,两个送饭的水桶早就见了底,空空的了,脸上常露出失落的表情。后来俺爹让众人把碗放在一起,爹分豆腐,刘会计盛粉条,每个劳动力匀摊。
送饭,为了多干活,为了吃顿玉米饼,为了那一碗热腾腾的粉条豆腐大锅菜。有味,接地气。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想起当年生产队种种,提起了送饭的往事,二叔刘会计依旧日自嘲地苦笑到:“哎!那个年头啊......”心里想得还是当年那种在田间地头吃饭的滋味。
作者简介:
刘世俊,莱阳农民,自由撰稿人。出版长篇小说《孙家老油坊》《遥远回家路》《水中女人村》《我叫于树昌》。己在《山东青年》《青年月刊》《业余作者》《扬帆》《今古传奇》《大楚文学》《特别健康》《关东美文》《胶东文学》《艺罘文艺》《农民日报》《齐鲁晚报》《农村大众》《联合报》《山西日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今晨6点》《美丽莱阳》《今日莱阳》等刊出680多篇作品《北乡老家系列》做自己的梦,走自己的路,写自己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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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刘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