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眉倒竖,犹如“八”字,眼神深邃。
满含悲悯与愤怒,夹带香烟的右手搁置椅柄上,一缕轻雾在寂静而又冷清的夜晚袅袅升起。
这就是鲁迅先生,在语文教科书里的插图。
不知先生的人,不明白插图师是用意。
插图师试图通过一张图画,来辅助学生们理解先生一二。
奈何时代不同,个人经历亦不同。
真正能够理解先生的,不是那些未经现实世界捶打的学生。
是那些历经人生风雨之后,再次捧起《鲁迅全集》的人。
先生的早年鲁迅,原名周树人。
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自幼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直到后来爷爷因犯事,而锒铛入狱,周家的生活就此一落千丈。
鲁迅先生将这些经历一一写进文字当中,他之所以能将人物描写得入木三分。
与这段经历有着莫大的干系,他曾写道:谁经历过从小康之家到困顿的吗?
而我以为,在这过程中,是可以看到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原来的少爷一下子变成了平民。
鲁迅先生一边求学,一边变卖家中东西以换取微薄的收入。
为父亲支付药钱,幼小的心灵,不知不觉刻上了岁月的风霜。
稍微长大之后,他开始到南方求学。
因渴慕新文化,又前往与中国有一水之隔的日本。
在日本留学期间的经历,彻底改变了鲁迅的人生走向。
起初,他选择主攻的方向为医学,目的是整治那些被庸医所误的病人,以求拯救更多像他父亲那样的病人。
一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击碎他的选择,那是一次小小的观影课。
老师组织学生们观看砍头的影像,彼时正值日俄战争期间,而画面中被杀之人竟然是中国人。
周围的国人神情麻木,犹如一块不着表情的木头。
被砍之人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也无动于衷。
先生震惊了,沉默了。
医术只能治疗这些人的身体,可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又有何用?
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必须给他们一具健康的灵魂。
文学与哲学可以治疗灵魂的痼疾,他弃医从文,以笔为刀开始了奋斗的历程。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的文章,犹如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翻腾起任何波浪。
砍头的依旧被砍头,看客们依旧是看客,甚至一些无知的百姓以烈士之血做馒头。
世事如此,他懒散了。
一头扎进了故纸堆中,专门拓写古代的碑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提出了著名的“铁屋子理论”。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醒来唯一的人,他无所适从,不知该叫醒沉睡的众人?
还是任由他们在沉睡中死去?
每个人生来都肩负特殊的使命,一个人的到来为了指明了另外一个方向。
这个人新文化运动的发起者之————陈独秀。
鲁迅先生在这间曾死过人的房子里奋笔疾书,数年来积蓄的愤怒、压抑与对未来的期望,几乎是一股脑儿地倾泻笔下。
万斗文字,汇集成出了一部小说——《狂人日记》。
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小说,小说一出,九州震荡。
鲁迅这两个字,逐渐有了分量。
之后,《呐喊》、《彷徨》等小说犹如一把把利刃,狠狠地楔进黑暗世界,又如同一座座灯塔,为青年指明了方向。
先生之死先生说自己一生没有养成休闲的习惯。
不做事,不看书,一日都无法生活下去。
润之先生也非常喜欢他,称他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
再璀璨的星辰,也有熄灭的时刻;
再华丽的演出,也有谢幕的时候;
再美好的相会,也有分别的时分。
1946年10月19日的凌晨5点左右,先生的呼吸逐渐微弱,临死前他还想着与友人内山完造的约定。
他们约好上午十点会面。
他是学医出身,明白自己无法熬到那个时分,请家人代自己说声抱歉。
许广平按照先生的遗愿,没有大操大办。
而是应朋友们的呼声,举办了一场简朴的葬礼。
葬礼邀请了以宋庆龄、蔡元培、茅盾等民族人士共15人。
来自社会各界的人士听到先生去世的消息后,纷纷献上自己的哀思。
在葬礼上抬棺人的选择至为重要,大家都想为先生抬棺,以示对先生的敬意。
可是人数太多。
有人提出,先生的主职工作是写作,应该由文艺界出面。
当即,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先生应该属于中华民族,属于全体中国人。
而不是属于某一部分,他写作的目的是唤醒麻木的国人。
事情陷入了僵局,沈钧儒乃当世大儒,地位极高。
他出面说道:“先由文艺界抬棺,临近公墓时,再由民主人士出面。”
他的方法成功化解了各方的矛盾,停棺三日后,10月22日正式下葬。
他们将先生的棺木放到肩膀,一步步走向灵车。
距离很近,可是他们的脚步却异常沉重,在场之人无不面露哀思,眼含泪花。
天空中,不知不觉飘起了濛濛细雨,送葬的队伍行走得非常缓慢。
整个世界宛若定格一般,似乎大家都不想过早地与先生道别。
该来的还是会来,先生的棺木被民主人士抬向墓地,永远地进入了黑暗的地下。
但是,在哪里,先生依旧会勇敢地斗争,如他诗文里所言: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他的文字留在了世间,历经岁月的磨砺,愈发地锋利,笔笔直戳国人卑劣的灵魂。
那书中的文字似乎在呼吁国人,赶紧觉醒吧!
换一副样子生活。
可是放眼四周,阿Q们仍在,孔乙己们也不少,不少祥林嫂仍旧被某种看不见的事物捆绑着。
若是先生自九泉之下,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会不会愤而坐起身体,再拿起哪一支如刀的笔,撤下世人盖在身上的遮羞布呢?
呜呼哀哉,先生已逝。
其后更有何人可承先生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