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新闻媒体都一直没搞清楚郭华萍到底是菲律宾人，还是中国人？直到今年9月4日，郭华萍（Alice Guo）在印尼雅加达的唐格朗市（Tangerang City）被捕，伴随调查的深入，包括菲律宾人在内才恍然大悟，原来菲律宾班班市（Bamban）市长Alice Guo，是1990年8月31日出生在中国福建省晋江市的一名中国女孩。

一个外国人怎么当上菲律宾的市长的？她又为什么会被逮捕？这背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1

华裔市长娃娃脸，常挂笑容，爱和市民拥抱欢笑

2022年5月，Alice Guo以独立身份参选班班市长，以超过对手500多选票竞选成功，并于6月30日正式成为菲律宾打拉省（Tarlac）班班市市长。

班班市是打拉省直辖的二级市，类似中国的县级市，面积250平方公里，人口约8万，距离首都马尼拉约166公里，车程约2小时左右。

Alice Guo自称生于1986年，有一张娃娃脸和一头黑色直发，戴眼镜，脸上常挂笑容，露一口整齐的牙齿，说一口纯纯的菲律宾主要民族他加禄族的他加禄语（Tagalog）。他加禄语也是菲律宾官方语之一。

成为市长后，她拜访过许多老人和妇女儿童，同他们拥抱，给老人和孩子们送钱、送蛋糕、送粮油鸡蛋，还跟孩子们一起赛跑，一起打树上的果子，甚至一起坐在路边吃盒饭。

有一次，她握着老奶奶的手聊天，说自己胖了，她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肉，让老奶奶瞧，老奶奶顺手捏了捏她的肚子，随即两人欢快地大笑起来。

Alice Guo对粉红色十分狂热，衣服裤子帽子是芭比粉，给市民发的礼物也是芭比粉，甚至班班市政府主页也是芭比粉。

所以，班班市民很喜欢这位郭市长。与前市长常住马尼拉不同，郭市长多数时间也都待在班班。她招商引资，建造健康中心，修公路，还给班班市民组织免费的牙齿检查、给猫狗打狂犬病疫苗。

7-11便利店也是郭市长引入班班市的，她还为班班带来了第一家麦当劳和菲律宾快餐连锁品牌快乐蜂炸鸡Jollibee。

2

宝富工业园区一半土地和建筑都是郭市长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深受市民喜爱、有作为、有担当又可爱的班班市长，在她的办公楼下的宝富（Baofu）园区内，有一家名为尊源科技公司（Zun Yuan Technology Inc.，），干的却是POGO博彩业务。

什么是POGO？是菲律宾离岸博彩运营商Philippine Offshore Gaming Operators的简称。通俗来讲，POGO是菲律宾运营商提供的在线网络赌博，在菲律宾合法，但只允许菲律宾境外客户参与。

那么郭市长又和POGO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竞选市长前，Alice Guo是一名商人。她至少拥有或入股了12家公司，包括养猪场、肉铺、屠宰场、猪饲料、食品加工、汽车买卖和服装等，这些企业分布在马尼拉、奎松（Quezon）、邦板牙省（Pampanga）以及班班市。

2019年，Alice买下宝富工业园（Baofu Land Development, Inc.）所在的农地，大约7.9万平方米，有9个足球场那么大，并申请将农业用地更改为商业和住宅用地，申请获批。

而Alice Guo购买农地改建商业和住宅，是班班市餐馆老板黄志杨极力推荐的。

黄志杨，2021年被中国警方通缉，持有中国、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国（Saint Kitts and Nevis）以及塞浦路斯的护照。

黄志杨建议Alice Guo在班班市买地建房，目的就是建工业园，于是他们成了合伙人。

“宝富都是黄志杨负责建设运营的，我只是申请了许可证。”Alice Guo在接受质询时说，“但我不知道他是逃犯，他经常去其他国家，有时会给我带礼物。”

2021年，当Alice Guo开始竞选班班市长时，她从宝富工业园区退股，多数股份由一名奎松市居民接管，但菲律宾总统反有组织犯罪委员会（Presidential Anti Organized Crime Commission, PAOCC）无法找到这位奎松市居民，他们认为郭华萍的退股只是一种形式。

Alice Guo退股时，宝富工业园区被估算花费约7.46亿比索（约合人民币9652万元）建筑费，Alice Guo持有的50%股份，也就是说，宝富工业园区近一半土地和建筑都是郭市长的。

3

马来西亚人向马国使馆求助，菲警搜查，揭开园区黑暗

那么宝富工业园又是怎么被菲律宾的PAOCC盯上的？

原来，2024年2月25日，在宝富园区内，越南人Danny逃跑了。他从公寓楼窗口跳了出去，遭到8名保安的追捕。Danny躲进附近的农场，保安威胁农场主交出Danny，但农场主是美国驻菲律宾退役军人，根本不怕保安，加上美国人在菲律宾地位强势，藏下了Danny，并向当地警方报案。

报案也并没太大用处，警方到来后，要求Danny签署一份放弃指控宝富园区内的尊源科技公司的声明，承认自己没有受到伤害，是自愿离开，尊源科技威胁他三日内离开菲律宾。

而尊源科技正是中国通缉犯黄志杨经营的一家离岸博彩公司，有POGO执照，参与过谋杀、人口贩卖、绑架勒索、严重的非法拘禁、虐待、毒品交易等犯罪问题。

Danny的逃跑或许鼓励了其他被困在宝富园区内的人。几天后，马来西亚人Dylan设法利用POGO公司的电话，联系到马来西亚驻菲律宾大使馆，声称自己被拘禁。

马来西亚大使馆对菲律宾的灰产一点都不陌生，于是以其公民被非法拘禁为由，要求PAOCC对宝富园区进行搜查，于是PAOCC于3月13日突袭了宝富园区，才发现这里就是一个网络诈骗园区，还涉嫌人口贩运和非法拘禁。

4

宝富园区水电费、维护费都由郭市长支付

宝富园区紧邻班班市政厅，是当地最大最现代化的建筑综合体，设有超市、餐厅，以及14栋别墅和一个标准泳池。

据菲律宾当地媒体报道，宝富园区内共发现27个金库中的11个，查获 9 栋别墅、46 辆汽车、5辆摩托车、重型设备和至少550万比索（97,500 美元），以及成箱的文件，文件涉及加密货币诈骗、杀猪盘、非法拘禁和漏税。

PAOCC突袭当日，宝富园区内共有678名工作人员，其中包括383名菲律宾人、218名中国人、55名越南人、16名马来西亚人、2名卢旺达人、2名印度尼西亚人和1名吉尔吉斯坦人。

两个月后，有167名中国人被送回上海，由上海市警方继续调查。

很快，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通知PAOCC，尊源公司有6名中国逃犯，其中名叫黄志杨的大老板，2021年菲方就应中方要求通缉过。

“他非常难抓，因为他会通过地下通道和直升机逃走。”PAOCC的警官说。

PAOCC还有更令人震惊的收获是：宝富园区的水电费、维护费都由Alice Guo来支付。

随即，作为班班市市长的Alice Guo面临司法指控后逃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最终又在印尼雅加达落网。

5

郭市长对自己的身世含糊其辞

然而，此刻，Alice Guo在班班市的声望依然不减，她在被逮捕及移交过程中，满脸笑容，甚至有不明就里的执法人员还和这位漂亮的女市长合影留念。

Alice Guo还被发现名下有一架直升机。

Alice Guo, the controversial mayor of Bamban, Tarlac, admitted to owning a helicopter in the past despite claiming to be a “simple” person who lives in a farm.

Alice Guo被要求前往参议院接受质询，但她对自己的身世含糊其辞，这导致参议员里萨·洪蒂韦罗斯（Risa Hontiveros）质问她是否在为中国工作，这也引发了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 Jr）的担忧，下令当局调查郭华萍的公民身份。

在质询会上，菲律宾议员洪蒂维洛斯（Hontiveros）顺着Alice Guo名下的巨额财产开始询问其家庭背景，郭市长的叙事开始塌陷。

“您是在哪里出生的，是在医院、家里还是在接生诊所？”洪蒂维洛斯问。

“尊敬的议员，据我所知，是在家里出生的。”郭市长回答。

“在家里。那您当时的家在哪里？”

“尊敬的议员，我不记得了。”

“那么，我很好奇，您在哪所小学毕业的？”

“我是在家里接受的教育，因为我们住在农场里。”郭市长回答。

接着，洪蒂维洛斯问郭市长在哪里读高中和大学，得到的回答都是在农场的家中接受教育。

当被问到与她在许多文件里共同出现的名字Lin Wenyi（林文艺）是不是她的母亲，郭市长声称不认识。她的母亲叫Amelia Leal，但她没见过母亲。

然而，郭华萍口中的母亲Amelia Leal是没法找到的，因为菲律宾境内没有名为Amelia Leal的出生记录。

6

编造自己是父亲Angelito Guo与菲律宾佣人的孩子

这次听证会结束之后，Alice Guo接受了一个电视采访，记者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郭市长，你是菲律宾人么？因为媒体知道郭市长的中文也讲得很好。

但郭市长回答：“我是菲律宾人。”

在这次电视采访中，Alcie讲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她是父亲Angelito Guo与菲律宾佣人的孩子，菲佣生下她后就离开了。

她从小在一个农场长大，有家庭教师却没有朋友，她很孤独，也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感到羞耻，所以她不愿意在听证会上讲述自己的故事。但她很努力，从14岁开始养猪，勤劳致富。后来，卖猪肉的朋友们支持她参加选举，让她当上了班班市长。

7

冒用Alice Leal Guo的身份申请到菲律宾护照

随后，基于多次听证会实录、PAOCC的调查文件、工商文件以及与中国的联系，才知道Alice Gu就是1990年8月31日出生在中国福建省的中国公民郭华萍。

郭华萍于2003年1月12日使用中国护照入境菲律宾，时年13岁。根据郭华萍的特殊投资居留签证，登记的母亲名为林文艺（Lin Wenyi），1971年出生，中国商人。

而郭华萍在出席菲律宾参议院听证会质询时，声称自己1986年7月12日出生于丹辘省马塔塔利布村的家中。但实际在申请菲律宾护照的时候，冒用了1986年7月12日出生在丹辘省（（Tarlac））的Alice Leal Guo的名字。

奇怪的是，Alice Leal Guo真人至今没有在菲律宾露面。

8

父亲郭建奖国内欠债，移居菲律宾后改名郭建种

郭华萍声称她的父亲是安杰利托·郭（Angelito Guo）的华裔菲律宾人，但他的商业记录却显示，她的父亲是出生于1958年的中国公民郭建奖（Jian Zhong Guo）。

根据《南方人物周刊》的调查和报道，郭华萍于1990年8月31日出生于中国福建晋江市的一个富裕之家，她是长姐，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1980年代起，他的父亲郭建奖在当地开养猪场、服装厂、刺绣厂、饭店，还参与过房地产开发。

据当地人回忆，郭建奖以猪肉生意起家时，人称“杀猪奖”。但到了1990年代末，因为生意铺得太大，郭建奖欠了不少债。

就在郭建奖欠债时，1999年，他的妻子林文艺向在菲律宾注册的华飞（Hua Fei 音译）刺绣中心投资了75,000美元。次年，林文艺凭借这笔投资，带着三个孩子申请了菲律宾的特殊投资者居住签证，其中包括郭华萍。此后三年，郭华萍就读于菲律宾的华文学校基督教灵惠中学。

父亲郭建奖在申请菲律宾护照时，则使用了“郭建种”的名字，换发日期为2022年11月。

2024年5月20日傍晚，在郭华萍接受电视采访讲述完悲惨身世后，郭建奖持“郭建种”的护照与林文艺离开了菲律宾。

2024年7月12日，菲律宾反洗钱委员会下令冻结郭华萍名下的36个银行账户、12处土地、12辆机动车和一架直升机。

9

两名中国男子被绑床脚，电击生殖器，电击棒发出刺眼的光

那么，宝富园区的工人又是怎么雇佣来的？

郭华萍虽然在成为市长后，退出了宝富工业园（Baofu Land Development, Inc.）的股份，但园内的尊源科技公司（Zun Yuan Technology, Inc.）实则是一家线上博彩公司。

郭华萍在当选班班市长之前，已申请宏盛博彩科技公司（Hongsheng Gaming Technology, Inc.）的牌照，并在2020年底开始运营，2022年宏盛被取消博彩运营资格，2023年又改名为尊源科技公司，继续从事网络博彩业务，然而，该公司涉嫌参与加密货币投资诈骗，涉嫌人口贩运和其他网络犯罪。宏盛变身尊源，则是郭市长帮忙。

郭华萍马仔包括被中国警方通缉的黄志杨、中国护照持有者张瑞金（Zhang Ruijin）、多米尼加护照持有者林宝英（Baoying Lin）、菲律宾人雷切尔·琼·马隆佐·卡伦（Rachel Joan Malonzo Carreon）。

2024年5月21日，菲律宾参议员洪蒂维罗斯在社交媒体上透露，郭华萍的商业伙伴林宝英和张瑞金涉及新加坡最大一宗洗钱案件，金额达30亿新加坡元。郭华萍在当天的参议院听证会上表示，她是在读到洪蒂维罗斯的帖子后才得知自己与该犯罪集团有关。

该犯罪集团在从事洗钱的同时，也搞加密货币投资诈骗，人口贩运和其他网络犯罪。

在针对黄志杨的调查中，发现他还经营着菲律宾最大的博彩公司“幸运南方99”（Lucky South 99），其与宝富园区的距离不过24公里。

调查人员获得的四段“幸运南方99”的视频显示：

一名中国男子跪在地上，被皮带反复抽打，他试图保护自己的脑袋，却引来施虐者更加凶残地抽打头部；

一位中国女子被铁管击打头部和背部，被一脚踢翻；

两位中国男子被电击，被绑在床角电击手和生殖器。电击棒发出刺眼的光，滋滋的电流声混杂着受害者的尖叫。

10

貌似游客的街头路人，直接驾到面包车上掳走

这些被打被折磨的人是哪里来的？据报道，基本都是通过误导性或欺骗性质招聘广告招来的。

招聘的时候，说好的是科技公司，招人写代码，或者当网管，或者当公关，亦或者当保安，但一到公司后，护照一收，这些人便没有了人身自由。女的搞网恋杀猪盘，男的打电话拉拢人赌博，没有业绩的，就要被体罚，或者干脆以被绑架为名，向国内的家人索要赎金。

没有工人的时候，园区也会派人在菲律宾的街头发现目标，那些貌似游客的路人，一旦是单独出行，直接就给架到面包车上掳走，进入园区，要么拼命工作，要么就向亲朋好友索要赎金。

11

关闭POGO，菲律宾将损失220亿到230亿比索税收

真假Alice Guo事件引爆菲律宾舆论，菲律宾国内反对POGO的呼声越来越大。但也有人反辩护，称如果关闭POGO，菲律宾将损失220亿到230亿比索（约合人民币27-29亿元）的税收，还会有大约20万名菲律宾人失去工作。

不过，7月22日，菲律宾总统马科斯宣布，所有的POGO都被禁止。“它们伪装成合法实体，但涉足了远离博彩的非法领域，如金融诈骗、洗钱、卖淫、人口贩卖、绑架、残酷折磨和谋杀。”马科斯说。

12

网络博彩及其周边产业开始迁往迪拜

不过，许多POGO及其周边产业自2021年就开始迁往迪拜。近几年，阿联酋正在经历博彩合法化的过程。博彩公司先与酒店度假村签署协议，计划在特定区域经营赌场。2023年，阿联酋成立了商业博彩监管总局（GCGRA），以监管所有类型的博彩。

但无论如何，希望此类博彩业不再衍生出像菲律宾这样惨绝人员的所谓工业园区，进行诈骗、噶腰子、谋财害命。